酒娘

　　终于，在天黑前，他们到了原府。原礼极力邀请阿盐和长风进府用晚饭，二人拗不过，只得随他进了原府。
　　原家不愧是世代经商，家大业大。家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进门便是一片视野开阔的大院子。穿过垂花门，两边竟是一溜朱色漆成的抄手游廊，往前望去，其间隐现假山池塘，一派庭院深深，风景如画。想必顺着游廊往里深入便是正房大院了。院子进门正中是待客厅。待客厅里和游廊上散着三三两两游走其间的奴仆。
　　原礼让长风和阿盐坐在待客厅稍待片刻，他去安顿秦佳人。原礼安排下人给秦佳人煮解酒汤喂她喝下，又吩咐她的丫鬟照护着她，这才回到待客厅去招待阿盐长风二人。
　　这边，原礼的父母已迎了出来，原父长得极为富态，圆圆的眼，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阿盐心里暗暗打趣：果然是姓“原”（圆）啊！
　　原母却是瘦削身材，脸庞白净，眼睛有神。虽说上了年纪，但从眉眼间也隐约可见其年轻时的风华，一看便知原礼肖似其母。
　　原父原母知道阿盐长风两人是原礼的好友，眉目间也尽是慈蔼，并不问及他们的身份，只笑意盈盈地招待他们吃些糕点果子。
　　阿盐笑着回应，长风冷脸惯了，面对这样的热情一时有些无措，并未开口，只是略点了点头。阿盐为他解围：“伯父伯母，我们这位朋友一向性子沉闷，不知如何与人交流，是个闷嘴葫芦，但是个好人，望你们不要见怪。”
　　原母一把握住阿盐的手，两眼含笑：“阿盐姑娘，真生了个好模样，我见了你就心生欢喜。这位长风公子也是一表人才，我自诩有些看人的本事，哪里看不出他也是个好孩子呢！”
　　阿盐看到好孩子长风听了这话后，脸更加冷了，知道他更加无措，便在心里偷笑。
　　小厮跑来传话，称菜已上齐，可以请客人用饭了。
　　于是，几人进入膳厅用饭。
　　原家除原礼外，还有一个大儿子原方，善于经商，近日不在家中，去别地交接生意了，此时便不在家中。
　　一开始，阿盐想着他们大户人家是不是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结果，好家伙，原母极为热情，又是劝酒，又是聊天，阿盐这样善于交际的人都差点应接不暇。反而衬得原父老实巴交，不善言语。原礼看不过原母对阿盐的过度热情，无奈开口：“母亲，您歇一歇，好歹让人家吃口饭，歇一会儿吧。”
　　原母笑道：“嗐，看我，阿盐姑娘，你不要介意。我一心想要个女孩儿，却接连生了两个臭小子，今儿见了你，就把你当作我的女儿了！来来来，多吃点儿菜！”
　　阿盐推却不过，眼见碗里的菜越堆越高，忙埋头苦吃，视线瞥到身旁一脸斯文样吃饭的长风和一脸憋笑的原礼，瞬间又起了坏心眼。
　　阿盐故作惊讶：“你们两个回来的路上不还说没吃饱吗？”
　　一听这话，原母的夹菜的筷子立刻又朝向了长风：“这小兄弟，模样这样俊俏，就是太瘦了，快多吃点！”
　　长风原来淡定的脸露出了一瞬间的无措，忙向原母点头回礼。
　　原礼又在一旁坏笑，原母看到后，眉头一高，语气不善：“你也是一样！成日家衙门里跑，这个家是待不住你，还不多吃一些！整日让我操心……”
　　原礼在一旁叫苦不迭，原父在一旁看着，脸上满是慈蔼的笑容。
　　阿盐看着这和谐的一家，又忍不住想起现代家里的亲人，一时间好似身投茫茫白雾，心下黯然。
　　一旁的长风虽不明所以，但感应到阿盐的怅然，伸手夹了一筷子菜给阿盐：“吃菜。”这下阿盐原本就堆得像小山的饭碗变得跟更满了。
　　阿盐：“……”不知怎么的，情绪消失得好快啊……

　　晚饭过后，原家还要再留阿盐和长风，二人道谢后婉言拒绝。
　　各回各家。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人也懒懒的，爱犯困。
　　阿盐起早酿了酒，又在酒铺里忙活了一上午，上午吃过饭后，就哈欠连天的，对着阿满阿堂说：“晌午回去歇歇吧。等日头快下了时再来。”
　　阿满和阿堂早就已经习惯了掌柜的这副懒散样子，要不是店铺里的酒确实卖得好，真不知道掌柜的这么懒的人，要怎么维持生计。
　　阿盐不知道伙计们的腹诽，困得两眼直眯，恍惚间又打了一个哈欠，等不及回到房间，就趴在柜台上睡着了。
　　阿盐梦到了大片大片的田地空旷嘈杂，麦秸燃烧着，烟雾升腾弥漫。田地是淡淡的黄，再淡一点，火焰也是淡黄色的，好像麦秸不是被烧毁，而是跟火焰交融在一起，整片天空也是淡黄的吧。阿盐仿佛看到家人朝她招手，正想要跑过去，又看到麦地里肆意奔跑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近，又突然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阿盐！”谁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又似在耳边响起。
　　“阿盐，醒醒！”阿盐缓缓睁开眼，眼前是长风深色的眸子，眼底是一点慌乱。
　　阿盐感觉到眼角的湿润，愣了一下，用手稍稍拭去眼角的晶莹，问长风：“怎么了？”长风反问她：“你怎么了？梦到什么了？”
　　阿盐想到梦里的画面，恍惚了一瞬，回过神又摇摇头，笑了笑：“犯春困，这都困出眼泪了。”
　　阿盐望向窗外，窗外日迟迟，伸了个懒腰：“你怎么来啦？”
　　长风看她有意带过话题，眸子暗了暗，有点失落，伸手递给了她一只小猫，淡淡地说：“送你。”
　　阿盐这才发现长风手上的一只小橘猫。这猫身形虽小，可是一双眼睛却是又大又圆，黑亮亮的瞳孔惹人欢喜。
　　阿盐赶忙接过小猫，忍不住上手撸猫：“这猫是你买来的吗？”
　　长风怕阿盐又跟他扯皮钱的事儿，便胡诌道：“路上捡来的，你喜欢吗？”
　　阿盐的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谁会不喜欢小猫啊！”阿盐撸着猫，又忍不住用疑惑的眼神打量长风：“路上还能捡这么可爱的猫？”
　　长风眼神躲闪：“嗯……嗯，你喜欢就好。”
　　阿盐脸上有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抱着猫，似乎是随口问道：“你喜欢我？”
　　阿盐说这话的声音并不大，长风耳畔却似炸了个响雷，他整个人红得像一只熟透的虾。
　　风轻轻拂过两人之间，好像要在两人之间建立起什么羁绊。
　　长风突然面色一肃，眼睛直直盯住阿盐的眼睛，掷地有声：“是的，我心仪于你。”
　　阿盐本是随口的一句玩笑，她没想到长风竟然承认了。
　　说完全没有心动是假的，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喜欢自己，谁的心里会毫无波澜呢？只是，她想道：他这年纪，搁现代得算早恋吧！
　　可是，面对长风的认真，阿盐觉得自己不能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拒绝。
　　于是，阿盐也认真地问他：“为什么呢？”
　　长风觉得有满心的话，满口的话，可是却又像有人在他嘴边筑起了一道堤坝，堵住了他满腔的心动。
　　他说不出来。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急着回忆和阿盐在一起的画面，不知为何，想着想着，他的心里变得白茫茫一片。
　　少年人的心动总是让人一头雾水，可是那轻飘飘的像雾气一样的情绪，你却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长风静静地看着阿盐，只是重复了一遍：“我心仪于你。”接着，长风问阿盐：“你相信吗？”
　　阿盐看着他像小橘猫一样又黑又亮的眼睛，没有犹疑地点头：“我相信。”阿盐一直认为，喜欢就是喜欢，做不得假。但是阿盐相信喜欢，却不相信喜欢的时间限度。
　　喜欢是真的，能一直喜欢是假的。兰因絮果是常态，是规律。
　　长风听到阿盐的回答本该是欢喜的，可是不知为何，看着阿盐的眼神，心里却空空荡荡的，他知道阿盐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的喜欢。
　　两人相对无言，都知道对方所想，也都不想用自己的想法去为难对方。

　　这时，店外响起了原礼的声音：“要一壶酒！”
　　阿盐和长风两人借此眼神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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