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

　　“李将军，郡主殿下，二皇子殿下”薛方看见三人冒雨赶来，连忙让侍从送来了热茶和干布。
　　李焱接过干布胡乱拭去了脸上的水，“薛大人，可有这淮阳城中的地图？”

　　“有，有。”薛方引着李焱走到了桌前，一张淮阳城的地图已经铺在桌上，元惜与宋九宸也围了上来。

　　“我带一拨人前去前线，用沙袋加强防护，能撑一时是一时，郡主殿下和薛大人领着城中侍卫将群众遣散到高处，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意见？”李焱做决定迅速，但也算稳中有序。

　　元惜看了一眼宋九宸，见宋九宸仍旧在盯着地图中的一处发愣，他的心思一向难猜，元惜现下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这位瑶光的皇子心中所想。“本郡主没有什么意见，赶快分头行动吧，事不宜迟。”

　　薛方的眼神也迅速扫过宋九宸和元惜，眼珠子一骨碌，“郡主殿下说的对，李将军，这雨可等不得啊。”

　　李焱点点头，准备马上出府。忽然想到还在一旁的宋九宸，回头对他说，“二皇子殿下，您”

　　“我刚才看了淮河的水路，一味的堵没用的。若是这雨一日不停，被堵的水位愈高，水淹淮阳迟早的事情。大禹治水在疏，幸好，淮阳这里竟也有适合疏水的地方。”宋九宸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镇静，他明明还未弱冠。

　　“当真？”李焱面露喜色。

　　元惜听了宋九宸的说法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又见他和李焱二人不像是串通的样子。也是，淮阳的雨再下下去，整个淮阳都要倾覆，宋九宸与李焱再有什么计划也要推迟再说。

　　“那二皇子殿下便和李将军一同前去，这里交给本郡主和薛大人吧。”元惜在此刻替李焱做了决定，颇具一国郡主风范。“一定要平安归来！”

　　宋九宸随着李焱走了出去，雨幕中，他看见元惜站在那里，目光里的担忧毫不遮掩，一如当年。

　　“薛大人，你负责东城，本郡主负责西城，淮阳此处最高的便是东南向的那座菩提山，我们将百姓全迁到那里就好。”元惜和薛方来到街上，大雨仍在下，街上已有些低洼处积了水，元惜感觉自己的脚也尽数踩进了泥水中。

　　薛方虽然打着伞，身子也已经被淋湿了大半，他看着同在淋雨的元惜，心中不由得汗颜，倒叫一个女子比过去了。“是，那郡主，微臣先去东城区了。”

　　元惜与薛方各率领一队人马分道扬镳，此时，远处的堤坝处却传来了一声轰隆的声音。元惜心中一凉，停下脚步，她望不见远方的情况，只是看着脚下的泥水似乎更深了，水，更多的水从堤坝处流来了。是堤坝没有守住，那那么多的侍卫，还有宋九宸。

　　不行，城里还有太多百姓，需要立刻前去安全的地方。元惜转身准备马上遣散群众，却见地上一位六七十的老妪正在跪着，她的半身浸在泥水中，脸上的发丝也被雨水打湿。

　　“神啊，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啊！”老妪双手合十，不停地在磕头，仿佛这样能让上天听见她的祷告。

　　元惜赶忙上前，将伞分给老妪，“婆婆，您快起来，我带你们去菩提山上，在这里危险。”

　　老妪却一把握住元惜的手，哭喊道，“不行啊，姑娘，我的儿子还在前线啊。我们，来，我们一起求神仙，有用的，有用的，两年前我们就是这样的，神仙回来救我们的。”

　　老妪虽然年迈力气却大，元惜一个没稳住，竟然也被拉着跪在了老妪身边。两年前的淮阳也发生过洪水？两年前的淮阳，是淮阳的秀才罢考，难不成当年的事情有隐情。

　　“神仙来救救我们，神仙啊，救救我们吧。”

　　元惜好不容易挣脱，却看见在她和老妪的身后竟然已经跪倒了一片，身旁是束手无策的士兵，呆呆地看着迅速聚集的民众。

　　雨越下越大，跪下的百姓没有一人打着伞，就这样朝着堤坝的方向下跪，双手合十不住地磕头。

　　“愣着做什么，快将大家拉起来，前去菩提山。”元惜看着眼前的炼狱，无所依靠的百姓在自然的威力前只能求神抱佛，却不愿意相信身边要救他们的人。

　　“河神震怒，神女献祭。”人群里一片哀嚎声中忽然出现这样一个清晰的声音，元惜顺着声音源头看去，却只看到一片乌泱泱的人头，完全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其余百姓听到了却忽然明了于心。

　　“河神震怒，神女献祭。我在书上见过这个说法，在城中挑出最干净圣洁的女子，投于河中，河神便不会降罪与我们，可是，当下哪里有时间挑选这样的女子。”

　　“王家的女儿名满淮阳，让他们家去。”

　　“徐家的三小姐才是才貌双全。”

　　大家七嘴八舌地竟然吵起来了，元惜只觉得头疼，这样的无稽之谈大家怎么能信。“大家听我说，书上所言不一定为真，这世上本就无神，当务之急是大家赶快去安全的地方躲过当前的祸难。”

　　“郡主，华元郡主！”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大家忽然将目光转向元惜，此时的元惜虽然一身泥泞，发丝也全部贴在脸上，但也不掩其绝代风华。这不就现成的神女？

　　“华元郡主，您就当救救我们，您去做神女，自沉江中，我们会永远感激您的。”

　　一呼百应，百姓刚刚求神的声音忽然变成向元惜求救的声音。

　　刚刚跪在元惜身边的那个老妪双手抓住元惜的裙摆，在元惜身边不停地磕头。

　　元惜忽然觉得喘不过来气，她看着平日里可亲的百姓向她拼命地磕头，只为让她去献祭，她险些忘记了自己站在这里的目的。

　　“郡主，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元惜没站住，后退一步，她低下身子，大口喘气，头痛欲裂。

　　“大人，华元郡主出事了。”薛方的下属对薛方禀告。

　　薛方双手向后一摆，“呵，一群刁民罢了，到时候向圣上禀明情况，与我们又有何关系呢。”

　　薛方并没有乖乖地去东城区遣散百姓，他知道今日的堤坝一定会倒，整个淮阳都会淹没在滔天的水中，他当然要先准备好自己的后路了，至于李焱和元惜，自找的，那个宋九宸就更是上赶着送死了。

　　脑中的回忆交织，一片大雨瓢泼中，她似乎看见有人站在自己的身旁，他们一起并肩看着万民俯仰。

　　自己是被人抬起来了。

　　元惜刚刚昏过去，便有百姓乘乱抓住她，其余一部分百姓拦住士兵。因为元惜今日千叮咛万嘱咐士兵万不可伤及百姓，加上大多数士兵都随着李焱去了前线，这里士兵本来就少，根本不敌众多的百姓。

　　元惜被几位百姓中的大汉抬着，背后是在雨中纠缠在一起的士兵与百姓。元惜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噗通”，是“神女”落水的声音，是百姓欢呼的声音。

　　“得救了，得救了。”是众人得救的声音。

　　没人听见一位姑娘在哭。

　　元惜缓缓沉没入河中，她看着岸上的百姓，脸上都是愉悦。

　　“那为什么要救他们？”

　　“我们不是神，但是我们也要渡人。”

　　元惜失去最后一点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