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你也来复读

　　班主任周府到的时候，走廊内满地狼藉。发狂的赵伟此时也清醒过来，如泄了气的皮球，精神萎靡，垂头丧气。

　　林芝的受伤的手臂还在流着血。张翔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辆自行车，想载林芝去医务室。南玉上前一步，站到车前。张翔宇乖乖地将自行车交出。

　　医务室在学校的东边，复读部大楼在学校的西边，直线距离不算远，但是一路弯弯绕绕，平常走路也要超过一刻钟。上次李阳晕倒，张翔宇背着李阳跑到医务室，跑了十分钟，人都快废了。

　　林芝坐在后座上，右手小臂受伤不敢动，没有受伤的左手试图扶着后座。

　　南玉刚骑起来，又突然刹车停下，一脚撑着地。

　　林芝一不留神撞到了南玉的后背，想抬手摸额头，又牵动了伤口。他此时手疼，额头疼，不明所以，看着南玉。

　　“右手不要动。你，左手圈着我的腰。我要骑快一些。”南玉侧头跟林芝解释。

　　这自行车应该是某个宿管阿姨的，车身是粉红的，车头有个菜篮子，搭配同色系的蕾丝内衬包。车座不高，南玉骑得憋屈。坐在后座的林芝也要抻着腿，才能确保不着地。

　　林芝思索了一下，一狠心，左手圈住了南玉。

　　南玉低头看了下绕过自己腹部的手臂，少年的骨骼纤长瘦弱，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指，白皙修长。他不由得出神地想到那晚看到的光洁的脚踝。

　　一阵风吹散南玉的绮念，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飞快地蹬车。

　　耳边风声簌簌，林芝只有一只手可以用，为了保持平衡，他放弃挣扎，自暴自弃地将上半身和头全靠在南玉后背上。本来他担心这小车承受不住他们两人的重量，现在他祈祷这车能撑到医务室不散架。

　　到了医务室，南玉先行下车了，撑着车把。林芝还是懵的，双眼无神地看着南玉。

　　南玉等了几秒，见林芝还是没有动作。他一个跨步，直接上手，作势要揽上林芝的腰。

　　林芝这才被惊动似的叫道：“你干什么？”

　　南玉佯装淡定：“我看你一直不动，不是在等我抱你下来吗？”

　　林芝吓得一个激灵，迅速跳下后座，怼道：“你有病啊。”

　　南玉也不跟他争执，默默地护在他身后，提前帮他开门，拉帘子。

　　医生帮林芝处理伤口，交代各种注意事项和忌口。

　　知道没有大碍，医生的话，林芝听得敷衍，一直嗯嗯点头。倒是站在一边的南玉，一脸专注。

　　林芝被缝针时，强忍着不叫痛，但是消毒水倒在手臂上，也疼得“嘶嘶——”抽气。

　　南玉看不过去，插嘴：“医生，他很疼，你轻一些吧？”

　　话音刚落，医生和林芝都瞅着南玉。

　　医生看了看满脸紧张的南玉，无奈地说：“这伤口必须得消毒。减轻消毒水的疼，我办不到啊。”

　　林芝扑哧一笑，连疼痛都忘了。

　　落下南玉一脸尴尬，只能不自在地假咳。

　　赵伟的手受伤比林芝严重，在医务室做了简单处理后，就立即送往医院了。

　　这场风波，周府叫来了赵伟的家长。一番询问，原来赵伟本来就有躁郁症病史。高考失利后，心理压力过大，没有按时吃药，又病发了。

　　赵伟的父母听说儿子用玻璃伤了人，买了大包小包东西到林芝家里赔罪。林芝说服父母，自己只是皮外伤，不影响在校上课，就没有请假回家。

　　赵伟却休学了。据说他去医院检查后，躁郁症比以前更加严重。在校环境只会加重病情。他的母亲辞了工作，在医院照顾他，陪他上心理咨询。

　　赵伟的事件加上之前李阳疲劳晕倒，引起了学校重视。为了学生们的心理健康，校内专门开设了心理健康课程，和心理咨询室，鼓励有压力的学生，积极寻求帮助。同时也考虑到复读生学习压力大，为了倡导劳逸结合，今年复读部也会开办校运动会。往年的复读部学生是不参加学校运动会的。

　　受伤的林芝虽然不用吊着膀子，但是右手还是不能写字。每天课后，南玉都会帮林芝誊抄笔记。做题时，林芝写不了。南玉就让林芝口述答案，完全将自己变成了林芝的笔。

　　一只手非常不方便，但是林芝却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他的杯子永远有南玉倒好的水，吃饭也是南玉帮他打好，替他摆好勺子。连上厕所，一开始南玉都要跟着，好在他严词拒绝了。

　　林芝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意外发现南玉不为人知的周到细致。往往他没开口，南玉都替他想到了。

　　萧兰茵一开始同情林芝受伤，也跟着忙前忙后，林芝却跟她说只是皮外伤，不用管他。后来她几次看到南玉帮林芝抄笔记，挑鱼刺。萧兰茵才琢磨出是林芝的恶劣性子作祟，就是故意折腾人呢。

　　一天大家坐在一起吃饭。

　　南玉用筷子将鸡腿肉从骨头上剥下来，自然地夹到林芝的餐盘里，还贴心地将饮料拧开瓶盖，放在林芝的左手边。

　　坐在对面的萧兰茵看着林芝一脸理所当然地接受，挤着眼说：“你这个促狭鬼，皇帝的日子好过吧？”

　　林芝笑而不语。

　　张翔宇也调侃：“南玉，当初要是受伤的是我，你也会像照顾林芝那样照顾我吗？”

　　南玉回：“不会。”换来张翔宇一阵哭嚎。

　　李阳对林芝受伤，一直抱有自责，认为是自己惹恼了赵伟才让他发怒：“林芝，你的手换过一次药了吧？恢复得怎么样？”

　　“嗯，恢复得很好。就是现在还有些疼，不敢直接用手。”林芝晃了晃自己的右臂。

　　张晓平跟大家汇报赵伟的消息：“唉，听说赵伟在看心理医生。不知道他明年还能不能考试。他妈妈好像给他办了休学。躁郁症有那么可怕吗？”

　　谁也没想到，南玉接了话：“躁郁症又名双相障碍。既有躁狂症发作，又有抑郁症发作。那天赵伟发疯似的赤手空拳打碎玻璃，就是躁狂症发作。这病症很复杂也会很危险，所以不得不休学吧。”

　　林芝转头看了看南玉，感觉南玉话里还有未说的隐情。

　　张晓平看林芝费劲地用勺子戳盘里的豆芽，她突然想起来：“林芝，我记得你是左撇子啊，你可以直接左手用筷子啊。你的左手不是比右手还稳吗？”

　　张晓平还未说完，就被萧兰茵捂住了嘴，可是覆水难收。

　　南玉脸色变得五彩纷呈，双眉一耸，吊着眼，鼻孔朝着林芝，有些咬牙切齿：“左撇子？左手比右手还稳？”

　　林芝见状，心知不妙，双手合十讨饶，抵死不认：“那是以前。我左手也好久没用了，没有那么好使。”

　　南玉眼尖地抓住林芝右手手腕，怒气勃发：“哼，我看你右手也好得很。”说完，端着餐盘就离开了。

　　在座的萧兰茵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林芝见没有回转余地，索性扔了勺子，直接换了筷子，用左手自然地夹菜吃。边吃还边招呼大家：“哎哎，回魂了。他人都走了。再不吃，饭都凉了。”

　　张晓平弱小无助地问：“林芝，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啊？南玉会不会打死我啊？”

　　“哈，他要打也是打我。又不是你骗的他。”林芝劝她放心。

　　“林芝，你这太不厚道了。这怎么能骗南玉呢？他那天接过自行车时候，手都是抖的。你受伤是为他挡玻璃，他本来就内疚。”张翔宇为兄弟抱不平。

　　李阳和萧兰茵也一致点头。

　　林芝用手摸了摸鼻子，心虚道：“我错了。我待会去道歉。我也没想让他做什么，但是他都提前做好了。我乐不思蜀了，有人服侍的生活太舒服了。”

　　“切——”大家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

　　一整晚，南玉都将林芝当作透明人。林芝几次找话头，都得不到回应。

　　晚自习结束，几人在操场上夜跑，特意提前离去，给南玉和林芝留下谈话空间。

　　林芝看着南玉在操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他跟不上南玉，只能在终点等着南玉停下来。

　　南玉停下来，也不看他，自顾自地绕圈慢走。

　　林芝跟在后头：“南玉，你停下来。我有话说。我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南玉脚步顿了顿，却还是不理睬他，继续走。

　　“哎呀，我摔倒了。擦到伤口了。”林芝耍赖地坐在操场上。

　　南玉停下来，回头看见林芝双手向后撑地，仰头看着夜空。他又暴躁了，疾步走来，扯过林芝的右臂，骂着：“你不知道你的右手还有伤口吗？你想作死，也别在我面前作死。”

　　南玉翻来覆去地检查着林芝的手臂，确认伤口没有裂开，才放下心。

　　林芝也老实地任人摆弄，轻声安抚：“昨天换药的时候，医生说伤口长得很好。不会裂开的。”

　　“你刚才说，擦到伤口了。”

　　“抱歉，又骗了你一次。但是我不这样说，你不停下来。”

　　林芝拍了拍身边空地，示意南玉坐下。

　　南玉十分嫌弃，却也坐下了。

　　今夜是满月，月光皎洁，依稀有几颗星星闪烁。高空中昏黄饱满的路灯，灯光倾泻，温暖柔和，像是要和月亮一较高下。

　　“我真不是故意的。”林芝开口。面对南玉仿佛要把他看穿的眼神，他叹口气，改口：“好吧。我是有一点故意。”

　　“我呢，从小就是留守儿童。从来没有人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这种感觉有些新奇。我没想戏弄你。”林芝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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