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焰

　　第二天姜洛期醒来的时候发现她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身上的毛毯已经换成了被子。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头发，有点乱，但却是干的。

　　姜洛期手一顿：她怎么记得她昨晚洗了头没吹头发？

　　这样睡她居然头不痛？

　　沈觉正坐在一楼用电脑处理事情，余光里见姜洛期下楼了，便开口说：“今天帮你请了假，不用去七院了。早餐在厨房里，你先吃，等会有人过来——把外套披上。”

　　姜洛期忍无可忍：“你跟外套到底什么渊源，我穿不穿外套跟你有关系吗？”

　　沈觉停下动作，慢慢地抬头，目光直视她的脸。

　　“这是我家。”

　　“现在这栋房子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你待在我的地盘上，不该听我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姜洛期觉得沈觉本意并不是想说这句话。他的目光就像他知道她的本命武器场那天一样锐利有压迫感，然而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奇怪，仿佛是话到嘴边临时转了个弯。

　　姜洛期沉默了一下，假装侧头，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了挂钟上——九点整。

　　她微微意外，毕竟已经很多年没有睡到这么晚了，更何况昨晚还看见了濒临爆炸的那一幕，她本以为她会彻夜难眠，或是噩梦缠身——但是什么都没有，她一觉睡到天亮。

　　难道这还得感谢沈觉？

　　沈觉把目光收回来，重新投回电脑上。沈涟正好在这个时候发了消息过来：【你说的那把激光枪是不是已经被禁用了的Cobra系列？】

　　沈觉：【对。】

　　Cobra的相关药物研发原本是用于军队配备的，但后来因为大规模化学释放违背战争伦理，被国际讨论否决掉了，所以安全部立刻明令禁止项目的推进。然而就在明面禁止之后没多久，Cobra系列就在暗市里流开了。

　　当时的事情牵连甚广，沈家还因为曾经参与过Cobra药物研发而接受了安全部的严格调查。

　　沈涟：“Cobra现在在江城被改造成了新药，有匹配本命武器、强行唤醒本命武器场的作用，在战斗中还可能会有其他不明的杀伤力——你之前的预感是对的。”

　　沈觉心里微沉。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当时在楼梯间听到的姜洛期和邱富江的对话。

　　——“邱富江，你的本命武器，早就没了吧？”

　　原本消失的本命武器、江城市场的甲级交易、特征是暴风雨的武器场，还有昨晚她的反应……姜洛期知道这种药。

　　沈觉不着痕迹地看了姜洛期一眼，恐怕她不仅仅是知道，她甚至参与过这些交易。

　　沈觉收回视线，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字：【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

　　对面很快回复：【可靠，这是‘蝴蝶焰’从江城递出来的最后一则消息。】

　　沈觉：【蝴蝶焰？】

　　【你可能不清楚，是个很神秘的人物。安全部对于江城的很大一部分了解都来自于他，包括T的行踪和Cobra的流通。】

　　【T的行踪是他传出来的？这个人知道T是谁？】

　　【不一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比我们更了解T。】沈涟道，【你若是不好进展，可以从他入手试试。】

　　沈觉的眼睛眯起来：T行踪成谜，连安全部一众精英都曾被耍得团团转，这个人居然能掌握到T的资料，还能这么好心传到安全部？

　　【我听梁良说王传直接撞你枪口上了？】

　　沈觉收回心思，【王家是沈浮丛的狗。】

　　沈浮丛的，而不是沈家的。

　　沈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昨晚到底什么情况？】

　　【如果姜洛期没说谎，那么王家可能就和江城十三市场有勾连。】而王家有勾连，就意味着沈浮丛也不干净。

　　【但是没有证据。】

　　【对。】

　　【那你还是先把这次的任务解决掉吧，沈浮丛的事之后再慢慢磨。王传不能放，Cobra用途和本命武器相关，本命武器又在他手里丢了，恐怕还有——等下，你刚刚说谁？姜洛期？？】

　　那边的问号差点舞到沈觉脸上。

　　【你和姜洛期还待在一起？】

　　【她现在住我家。怎么？】

　　【？？？？？】

　　沈觉也回：【？】

　　沈涟好像在那头斟酌了一下用词，好一会儿才回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委婉：【哥哥知道，你以前没有怎么和女孩子打过那方面的交道，有时候一时感情上头了，会觉得自己拥有对抗世界的勇气……但是你要明白，你是优秀的，你会遇到很多很好的、适合你的人，不一定要为自己的第一眼的荷尔蒙买单……男孩子在外面，还是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姜洛期的鲍鱼粥喝到一半，听到沈觉那边传来了一声极其诡异的冷笑。她抬头，看见沈觉脸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如果她没理解错，沈觉看起来非常像是想把电脑吃了。

　　……算了，一个聪明的神经病的间歇性犯病罢了。姜洛期这么想着，继续喝粥。

　　沈觉打断施法：【沈涟，你当初能凭这个脑子进安全部，真的没有走后门吗？】

　　得，直呼全名了。沈涟就知道他一说多就会惹沈觉冷脸，倒是当哥哥的不是了。

　　【姜洛期也在找T，而且还有可能和沈家有过节。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干就去找找以前沈家对姜洛期做了什么，别天天听着江城的那些晚八点狗血档八卦把人家当红颜祸水。万一人家不高兴了，小心我当天被打包送回国都。】

　　沈觉留了最后一点微薄的兄弟情分，没告诉沈涟当初姜洛期的IET成绩也就比他低上个0.01。

　　那边沈涟果然严肃起来了：【沈家和姜洛期？】

　　【她是国都人，但凡一个人存留过，这个地方就必定会留下他存在的痕迹。】沈觉说，【别声张，也别跟任何人说——尤其是沈家人，亲自去找。】

　　他又和沈涟说了几句，姜洛期吃完了早饭，刚上楼去换衣服，就有人上门来了。沈觉开了权限，把人招呼进来：“随便坐——都来齐了？”

　　梁良说：“江城这边主要的负责接头的几个人，都来了。”

　　沈觉随意拉了把椅子，点头：“行。”

　　梁良：“那开始？”

　　沈觉翘着腿，姿势放松：“稍等一下。”

　　等谁？几个人有些奇怪，面面相觑，但也没好开口问。直到两分钟后，他们看见楼梯口下来一个眼熟的身影——

　　昨天晚上穿着礼服给沈觉倒酒的姜洛期，现在披着深蓝色的风衣，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这不是沈觉的那个小情人吗！

　　梁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本来已经自诩为最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人了，虽然依旧不清楚沈觉是怎么和姜洛期达成合作的，但他们昨晚不过也就是逢场作戏——但是为什么姜洛期会住在沈觉家里？！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就一晚上就能假戏真做吗！

　　沈觉让她坐到自己旁边，转向众人。

　　“介绍一下。”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语气，“七院姜洛期，也是十三市场最有名的Astante，昨晚的事，她和我在一块儿——”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姜洛期脸上。

　　姜洛期秉承着优秀的职业操守，替她的老板补充了一句：“和他在一块做老板和情人该做的事。”

　　——————

　　“王传的意图很明显了，他一直想劝着你交接，怕是早就知道有劫车这么一出，好让你背锅。”梁良打开投射仪，“你看他这份责任交接书，拟得非常仓促，但是最主要的责任人却很明确，他是希望出了事全部推到你身上。”

　　“只可惜了，没让他得逞。”沈觉无声笑笑，“还能和十三市场勾搭上，以前是我小瞧他们了。”

　　有人问：“他们王家哪来的那么大能耐？”

　　“王家没有，但是沈浮丛有。”沈觉往后一靠。

　　“沈浮丛？你们沈家人？”

　　“沈家人就更得防。”沈觉面上没有波动，仿佛不是在说自家的事情，“我建议你们安全部多留个心眼，尤其是本命武器这一块，别到时候被人背后刺一刀。”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本命武器的事情大家本就心照不宣，沈觉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看来得找个时候打压打压沈浮丛了。

　　“这批本命武器是给七大学院的资源，配置说不上是顶尖，但是绝对算上乘。沈浮丛会把它交给江城十三市场？”先不提背后缘由，有人率先提出质疑，“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沈觉沉默了一下，看向梁良。梁良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沉声说：“沈二公子，你没有证据。”

　　沈觉低了下眼睛，很快又掀起眼帘：“别的不说，我能确定对江城的地下市场有好处。”

　　“怎么讲？”

　　“昨晚出现了Cobra。”沈觉话音未落便看见众人神色皆是一变，“你们应该知道在江城，它已经成了一种类似催化本命武器的药品，并且只在甲级交易市场里流通。如果能拿到质量合格的本命武器，就意味着这条产业链能进一步延伸，能牟取的利润同时也能再翻一层。”

　　没有人会拒绝唾手可得的权力地位。从本命武器与话语权挂钩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无数人对它明里暗里几乎疯狂的追逐和渴望。

　　同时他们也明白了沈觉前边那话里的意思：如果沈浮丛真的与他们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他也可以在巨大的利润里分一杯羹——毕竟他管着庞大的本命武器市场。

　　众人沉默的空隙里，沈觉不动声色地瞥向了姜洛期。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侧脸神色冰冷，冷白的下巴藏在风衣的立领里。

　　她在取舍。沈觉心想，还得加一把火。

　　“这次的责任在王传，间接也就是在沈浮丛，但现在他们顶多咬定是意外被劫，不可能承认自己与十三市场有关联。”沈觉开口说道，“各位想打压沈浮丛，还得要更有力的证据。”

　　梁良皱眉：“你是说，我们没有办法证明这批武器确实是落进了十三市场，成了Cobra交易的载体？”

　　沈觉微笑：“对。”

　　梁良眉头皱得更紧：“可我们不可能混进十三市场。”

　　他话音刚落，一直没说过话的姜洛期突然开口：“我可以。”

　　她抬起头，淡淡地扫过了众人的脸，说：“Cobra成熟，本命武器也到了手，这么盛大的一场狂欢，他们不可能让我缺席。”

　　众人一愣。沈觉很快接上话：“我有个条件。”

　　姜洛期看向他。

　　沈觉说：“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姜洛期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沈觉觉得时间被拉得无限长，而姜洛期就在那无限长中沉默地看着他，就像他们的初见一样。

　　很快，姜洛期说：“好。”

　　她答应了，沈觉却莫名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别扭感。带上他进十三市场有多困难，姜洛期不可能不清楚，而他似乎本来是希望她能拿什么来和他交换，而不是就像现在这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一直到别人离去，沈觉都没有再说话，好像沉默就是个幽灵，昨晚刚从姜洛期身上赶下来，就又附上了沈觉的身体。姜洛期关上大门，正准备往楼梯走去，却在玄关处被沈觉拉住手腕，下一秒就被困在了他和墙壁之间。

　　姜洛期平静地看着他。沈觉与她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昨晚，”沈觉开口，声音很低，还有点哑，“你听见了？”

　　那句“试着信我”。

　　姜洛期缓缓眨了下眼睛。

　　“听见什么？”

　　沈觉不说话，漆黑的眼睛仿佛能把她吞没。

　　对峙许久，姜洛期轻轻叹了口气。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了什么。”她说，“但是沈觉，从这一刻起，到你离开江城——”

　　“我可以向你一个人，保证我的绝对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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