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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柳依云从长宁殿出来时已经到了傍晚。
今夜的宫灯早早就被点亮,来来往往的婢女太监格外忙碌,手里各自捧着宴会所需的茶盏匆匆穿过御花园,来来往往,不曾断绝。
皇上大病初愈,为了庆祝特地在宫里设下家宴。
地点就设在后宫,除了后宫嫔妃只有皇室宗亲子女能够参加,办的很是简单,但也足够宫人们忙的。
柳依云从长宁殿出来后回了宫里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再出来时,她带了芷兰陪同参与,将佩兰留守合欢殿。
宫宴之上。
地上铺着一层华丽的金线绣纹红毯,堂下已有乐师在殿中弹奏,丝竹声声入耳,典雅高贵。慵懒又随性。
宫妃皇子先后入了席,直到皇帝来了,众人齐齐起身见礼。
唯有柳依云姗姗来迟,等到众人已经开了席,她才款款而来。
她打扮得很是清丽脱俗,稍稍欠身满含歉意向皇上告罪,皇上也只是挥挥手:“罢了,先入座吧。”
皇帝对于这位新晋的美人尚且存着新鲜感,一时半儿不会与她开罪。
柳依云便也是拿捏了这点。
她入了座,先扫了一眼对面席位上的皇室宗亲,皇子公主王爷宗亲都来了。
她一眼扫过去,目光精准落在最靠前的秦王白承渊那边。
以防旁人察觉她也只是落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徐贵妃率先起身与齐王白明泰敬酒,母女二人多日未见,甚是想念,远远坐在各自对面,浅浅聊了几句面上话便没了下文。
看样子会私下回宫了再说。
柳依云全程不做言语,唯有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届时再随机应变。
她小酌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扫到对面时,发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精准定位到白承渊身后的小厮身上。
!!!
柳轻宁?!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两人隔着人潮,彼此相望一眼,柳轻宁收回目光,低头向白承渊说了什么后退出了宴会。
这宫里有人进出实属正常,没有人会察觉到一个下人。
她出了宫宴,将繁华热闹抛诸脑后。
夜间的风很冷,她脑子里的从未有过如此清新,像极了逃出皇宫的那一夜。
眼前的景色与几日前并无不同。
一样的冷。
她迎着风的方向,往外面走去。
“站住!”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接着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柳轻宁站住脚步却不转身,眼中已经泛起了热泪。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随后一只葱白玉手搭上她的肩膀,贴在耳边小声唤她:“轻宁,是你吗?”
柳轻宁强忍着将泪水憋了回去,她笑着转过身:“嘘!别这么叫我,被人听见了会有麻烦得。”
柳依云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发笑,轻声道:“好。”
夜晚风凉,但二人心中此时此刻是热的。
姐妹俩难得一见,却只能长话短说。
柳轻宁朝四方扫了一圈,远处看见芷兰背对着二人替她们把风,柳轻宁再三确认没人后抓住柳依云的胳膊,急忙道:“姐,跟我离开这里吧,这宫里很危险。”
柳依云也省去了多余的嘘寒问暖,不用问她也知道柳轻宁的用意,也不拐弯抹角。
她顺手拿下柳轻宁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并握在手里道:“我不走,这是我的决定。”
手握着手,柳依云掌心的温度传入指缝间,暖意紧紧包裹着她,传达着那人此时此刻的决心。
“可是,姐……”
“如果你想帮我,就告诉我你这一个月在宫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让我有个防备。”
“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了。”
“那就长话短说。”
柳轻宁点头答应,冥思苦想起来。
她初入宫中时,看谁都觉得是好人,兰昭仪,周采女,徐贵妃,林淑妃,她们都有自己的目的。
柳轻宁从前想着自己和她们终究没有利益纠葛,平日里可以做做朋友相互宽解深宫寂寞总是没问题的。
后来自从兰昭仪那档子事后,从前所有的善意与欢笑刹那间全部推翻。
最后只得出来一句结论:“你要小心周采女,徐贵妃,尤其是徐贵妃,她为了能够让齐王登基曾经试图利用我拉拢大哥。”
柳依云听到这话很显然并不意外。
她小声嘀咕道:“看来皇上并不属意齐王。”
听到这句话,柳轻宁满头雾水:“这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柳依云却陡然转移话题:“周采女是怎么回事?”
柳轻宁:“我以前因为她不得宠还挺同情她的,现在只觉得她应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前几天还跳河陷害我。”
周采女在深宫里大概就是过得最惨的那一类人,不得盛宠,身份卑微,只能寻找大树让自己过得稍微好一些。
白日里周采女的那些话又响起在柳依云耳边。
看来周采女博同情这招玩得还挺熟练。
“没了?”
柳轻宁:“嗯……我进宫以来就认识了这么两个,本来有三个,有一个已经死了。”
“死了?”
“嗯嗯嗯!”柳轻宁点头如捣蒜,手紧紧握住柳依云:“所以我说这里很危险,弄不好小命就不保了,要不你跟我走吧?”
兰昭仪死了,至今都没有个结果。
凶手是谁或许对于那些人来说都不重要,人命什么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权力,地位。
柳依云不做声,用沉默来应对柳轻宁的恳求。
柳轻宁自知劝不动她,只得放弃。
柳依云轻轻推了推柳轻宁:“快离开这里,回到秦王身边去,以后这边的事你也不要管了。”
“为什么?”
“好了,别问了。”
柳依云不再多说。
柳轻宁也听话的不再多问。
她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把自己踢出局。
柳昭元是如此,白承渊是如此,柳依云也是如此。
这会儿说了这几句话后,芷兰跑了过来提醒:“宝林,我们该入席了。”
芷兰看向柳依云身边的男人,身形瘦弱窈窕,放在女人堆里或许很美,但这并不是一个成年男人该有的身形,除非他发育不良。
猜到这人是谁后,芷兰仍旧不动声色,兀自低头搀扶柳依云回了宴席。
柳轻宁理了理衣衫,想着就夜色独自去御花园散散步。
御花园里没几个人,现在大家都专注在宴会上,少个人没有人会发觉的。
她独自穿行于御花园中,心思沉静如水。
她不敢走得太远,只是在宴会不远处散散心,甚至还能听到不远处宴会上的丝竹歌舞声。
御花园里不算安静。
柳轻宁行至一处假山后面,这里没什么人经过,她走得累了,想坐下来偷个懒。
不料走进时,却听见假山后面似有人声。
小声窸窸窣窣,听不真切,却能精准判断出来是一对男女的声音。
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贴着假山轻轻走进。
不料接下来一幕却令她大跌眼镜。
只听那女子捏着嗓子娇滴滴的撒娇,欲擒故纵般推了一下身前男子:“殿下~你都多久没来找我了,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柳轻宁:“……”
她脸上一片青一片紫,这种事看见了要长针眼的。
忙想着假装没听见退出去。
却不料恰好听见那男子道:“小淘气,我每天都在想你,可你是父皇的人,我哪能天天来。”
柳轻宁:“!”
这么大胆??!!
这难不成是哪个皇子和后宫的嫔妃?!
柳轻宁光听着声音分辨不出那人是谁,只能心里过一遍。
白承渊应该不可能,他看起来跟个和尚似的不像会这么玩的人,睿王喜欢的柳依云,他应该也不可能,那就只有……
齐王!
想到那位佛口蛇心的徐贵妃,她一心想要自己的儿子上位,没成想儿子竟是个这么不争气的。
今日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把柄,来日里说不定能借此扳倒他们,也为柳依云除掉一个障碍。
柳轻宁心里暗笑一声。
不出一会儿,那女子又故作嗔怒小声撒娇,齐王抱着她连声哄了几句。
那声音甜腻非常,言语间尽是些闺房之事,两人抱在一起难解难分。
柳轻宁小心翼翼从假山后面退出去,行至御花园中的大路上准备回宴会上去,然她刚走出没几步,正好遇上巡逻过来的侍卫。
那边侍卫看到这边有个人影,就远远喊了一句:“谁在那里?出来!”
!!!
好死不死,这个时候喊出声。
此时假山后面的刚才还在调情一下子就止了声,很明显她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这会儿要是往回走齐王必定出来拦截,届时柳轻宁肯定被他抓走。
柳轻宁心下一横,正大光明朝那群侍卫小跑过去。
她尽力压了压声音,道:“我是秦王殿下的贴身侍卫,刚在那边方便,打扰各位了。”
她不能让人察觉出自己是个女人,声音被她压得极底,低哑又刺耳难听,已经很难听出原本的音色。
“原来是秦王府的,殿下方才出了宴席,这会儿去找说不定能碰上。”
那几个侍卫和她说了几句话,倒也没有为难柳轻宁。
今夜宫里宫外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多,他们巡查时须得多加留意些。
那一队侍卫说罢整条队伍都顺着这条路巡逻过去,齐王正好从那边的假山后出来,当然,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参加齐王殿下!”侍卫经过时行了一礼,便齐齐离去。
齐王朝他们点了下头,随后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柳轻宁,两人隔着十步远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意。
遭了!柳轻宁心下大呼。
他出来必定是要灭口的。
柳轻宁霎时心跳如雷,脑子反应极快,片刻也不敢耽误,撒腿就跑,朝着宴会那边飞奔过去。
宴会那边的路不远,那边人多,只要过去了,齐王再大胆也不会大庭广众之下抓她。
柳轻宁想明白这点后不再多想。
齐王很显然也很意外这个小侍卫竟如此大胆,他在后面远远怒斥一声:“给我站住!”
后面的侍卫听到这里的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了句:“齐王殿下,可是需要帮忙?”
齐王停住脚步,连忙罢手:“不必。”
那种事一个人知道就够麻烦的,他哪里敢让旁人插手。
他一面要顾及形象,一面又不好追得太紧,只得加快脚下步子,疾步而行。
柳轻宁这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撒丫子跑起来吃奶的劲都使上了。
然距离宴会那边到底还是有距离的,过了这边的御花园,齐王就没什么好顾及的,加快步子三两下追上了柳轻宁。
“还敢跑!”
齐王拦住她的去路。
他身躯高挑,身着一身黑色蟒袍,腰间金丝玉带,羽冠束发,乖戾与桀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黝黑的眸中闪过狠戾,他冷冷道:“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了?”
柳轻宁只得装傻充楞:“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齐王显然不信,他一步步逼近柳轻宁:“那你跑什么?”
柳轻宁被逼得步步后退,她刚才逃跑的行为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不会信,但若方才不跑,恐怕现在自己已经是尸体一具了。
“我……”柳轻宁紧张得汗如雨下。
她这时候该怎么说呢?
怎么说都没用的。
他是跟皇上一样的人,这些人素来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她是不是要被弄死了?
柳轻宁从来没觉得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
齐王威逼渐近,身上的戾气外放,逼得柳轻宁步步后退。
宫里死一个侍卫就如同死了只蚂蚁,什么动静都掀不起来。
月色愈渐幽凉,洒在齐王身上时幽冷又昏暗,他晶亮的眸光闪耀着冰冷与肃杀,他眼神一凛,伸出手掐向柳轻宁的脖子。
!!
心跳突然猛地加速,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
额角和背上的汗水已经将衣衫浸湿,粘乎乎的沾在皮肤上让她忘了此刻的不适。
她该怎么办?
她是不是要死了?
绝望,死寂,窒息,呼吸只出不进,脖子越来越痛,强力挤压带来的痛感让她下意识想要推开面前的男人。
可她的那点力气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太不够用了。
她拼命挣扎着,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眼角滚落两行泪水。
大哥,二姐,对不起……
我……
她脑子里已经彻底空白,此时此刻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前半生的经历浮现眼前,那些快乐的,悲伤的,全都涌入脑海中。
她不想死……
“白明泰?你在这里做什么?”忽的一个男声从背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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