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剜心
良久,顾瑾岁张了张嘴,泪水却先一步滑落下来。
酝酿已久的大雨就在这一刻倾盆而下。
如此也好,至少不会被人看到他如今的模样。
雨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让他整个人显得狼狈至极,嘴里尝到了咸涩的味道,视线也逐渐模糊。
隐约中那道黑影似乎离他越来越近。
是错觉吧。
楚倾铭哪还顾得上那些深仇大恨,看到顾瑾岁这般心疼得万蚁噬心,当着修仙界几乎所有人的面冲上前将自己的师兄紧紧搂在怀里。
就像只迷路的野兽,饥饿到极致也不忍伤害伴侣一分一毫。
念云山弟子千万,而他们却好似只有彼此。
“阿岁……”楚倾铭极力稳住声音,手指没入柔软的发丝中,“你答应过我,过生辰不能哭的。”
顾瑾岁的眼泪却比这滂沱大雨来得更甚,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你说话不算数……说好了每年陪我一起过生辰的……”
他声音哽咽嘶哑,迷途六载的小兽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巢穴,近乎贪婪地享受着这久违的气息。
冰凉的唇瓣落在脸上,仔仔细细地为他吻尽所有的酸楚。周围鸦雀无声,众人都被这一幕震撼到目眦尽裂。
但就是,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竟无一人打破这暴雨中的宁静。
久别重逢的情愫在疯长,直到可以摧毁一切。
“都是我的错……阿岁……你想怎样打我骂我都可以,别折磨自己,好吗?”分明是从始至终受伤最深的人,此刻说出的话却近乎哀求。
若说贺清崖在刺激他那时他的确有过一时的恍然,但当人真的出现到自己面前时,什么仇恨、不甘,通通都无关紧要了。
他就站在那里,就已胜过了一切。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挣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雨水肆无忌惮地拍打在他身上,本就单薄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风吹走。
顾瑾岁隔着雨幕看着那双深红色的眼眸,那里面波涛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但他没有丝毫胆怯,甚至伸出手,指尖轻触上那张他最熟悉不过的面颊。
明明方才已然目睹了恶狼撕咬猎物时的歇斯底里,却仍胆大包天地去触摸它的皮毛,真是犯了最最愚蠢的错误。
出于一种常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信任。
“阿铭……”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爱你,你知道吗……”
楚倾铭赫然睁大眼,其中热烈翻腾的情绪将要溢出,伸手想去抓住脸上那只手,后者却先他一步将手收了回去。
念云山没有教过他们如何隐藏自己的爱意。
又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阿铭,这件事,我很早就该做了。”
说完,不等楚倾铭反应过来,他猛地剖开自己的胸膛,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铺天盖地的痛意瞬间袭来,他撑不住半跪在地上,但手上的动作仍然不停,直至将一个散发着红色灵气的神丹取出。
原来……生剖神丹时是这么疼……
而他却理所当然地霸占着此物六年之久,他才是最理应被千刀万剐的那一个。
神丹被取出来的那一刹,冰冷的寒意势如破竹,顺着他的每一处经脉攀升,所带来的疼痛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阿岁!”楚倾铭双目赤红,状似疯魔地冲上前,将气息微弱,浑身颤抖的顾瑾岁抱进怀里,“你怎么这么傻,谁让你做这事了!”
“我不能……要这个……”被双重的灭顶痛意折磨的顾瑾岁感觉自己每喘一口气都无比艰难,“你收了……便放过念云山吧……”
楚倾铭紧抱着他,不让他再说下去。
顾瑾岁感觉到他此时濒临崩溃的神魂,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的物件放到他手中。
裹在外面的布松散开,露出里面漆黑的剑柄,剑的末端端端正正地刻着两个字——霜落。
“你的剑,我替你寻回来了……”顾瑾岁红着眼眶躺在他怀里,“我很没用,只能留下这个……”
他说话断断续续,像是受尽了极大的委屈。
酸涩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他脸上,顾瑾岁眼底盛着世间最清澈的月光,像从前无数次瞒着众人偷偷做的那样,偏过头轻轻蹭了蹭楚倾铭。
“阿铭,过生辰不能哭。”
你答应过我的。
顾瑾岁像是累极了,缓缓阖上眼,嘴角却向上弯起。
原来惊世骇俗的爱,公之于众也没有那么难。
楚倾铭自当上魔尊之后第一次失态,慌乱地将人打横抱起,失魂落魄地说:“阿岁,你先别急着睡,我将你带回魔族,一定有人能治好你,信我。”
怀里的人并未给予回应,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刚被剖出的神丹感受到了曾经的气息,沿着他的经脉重新回到这具身躯中,而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唯一真切的,只有怀中那人不断流逝的生命。
魔族下属在身旁整装待发,得以喘息片刻的念云山弟子却坐不住了,有人不要命地想要开口阻挠,被楚倾铭盛满杀意的阴炽目光吓得呆愣在原地。
“想让本尊将整座山屠尽的话,就尽管来。”
方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又回到众人眼前,仿佛刚刚那个抱着师兄哭得像个孩子的人只是他们的错觉罢了。
“撤兵。“
魔尊抱着心爱之人,冷冷地下达命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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