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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虽然立了春,天儿还是黑得早。从樱桃果园走出去来到村大路上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闵涟和陈恪并肩而行,地上映照出一道长一道短的影子。走到光亮处,影子会被拉长叠在一起,走到树荫下,影子会缩成小小一团跟在脚后。
要不是看见地上的影子,闵涟都没发现陈恪长高了。许是因为常常见面,少年的体重身高变化也就不那么明显。
“你长高了不少啊。”
最初见面,两个人个子差不多,闵涟目测过,他没比自己高多少,想来当时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六、一米六七的样子。
过去不到半年,陈恪已经快要比她高出半个头。
陈恪语气轻快,道:“是啊,我先前还怕自己长不高呢,同龄人都一米七多一米八几,只有我一米六六。”
“那你变声也挺晚吧?”
陈恪低头看她,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
闵涟忍着笑意:“我有个弟弟,他就属于变声晚的,有一天,他和同学打电话问数学题,我听他同学的声音像个大人,我弟的声音像个小学生。”
说到兴起,闵涟学着闵漪当时的样子演了起来:“他当时是这样的,手里握着话筒,说‘姐你听我同学声音——’”
切换免提,座机里传来声音磁性浑厚的男声。
“姐你再听听我的——”
童声稚嫩。
短短几秒钟,闵涟切换了两样声线,虽然声音里还能听出残留的原音,但是前后反差很大,陈恪听出了区别。
陈恪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变换自己的声音,觉得惊奇:“闵涟姐,你还会变声呢?”
“从网上随便学的拟声,不算精通,糊弄糊弄人还行。”
说着,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闵涟拿起手机,另一只手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我接个电话。”
“好。”
滑开接听,视频右上角出现了闵母和闵漪的样子。
“妮儿啊,你这是在哪呢,我都看不清你的脸,黑黢黢的。”
“姐!”
走到迎着亮的地方,闵涟举起手机对准自己,笑道:“这样呢?怎么想起这会儿打电话了?闵漪这是周末回家了?”
“姐你上回不说让我自己选生日礼物吗,我选好了,你看。”闵漪点开购物页面,将手机屏幕凑近闵母的手机镜头,“就这个,看得清不?”
怼得太近,屏幕上的字都虚焦了。
“看不见,你发我微信上,我回去给你买。”
“好使好使!发你了啊,回去记得买!”
……
走着聊着,都快到家门口了,话题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闵涟握着手机微微偏向一侧,和陈恪摆摆手,用唇语和他道别。
——明天见。
陈恪唇边含笑,同样用唇语回给她。
——闵涟姐,明天见。
推门入院,闵涟调整好手机的镜头,恰好看见闵漪放大了数倍的脸:“姐你人呢?看不到人了,妈说想你,你倒是对着镜头让她多看看噻。”
闵涟被吓了一跳:“臭小子,吓死我了你。”
闵母看见女儿重新出现在画面里,忙将手机抢了过来:“手机给我,滚一边去,碍事。”
……
等挂完电话,闵涟点开微信消息框,按照弟弟发来的链接点进购物页面,付款时没仔细看地址就提交了订单。
*
闵涟领着工人连着忙碌了好几天,这天,她趁工人们中午下工之前,召集了所有人,通知道:“这阵子辛苦大家了,推车里是我买的牛奶,你们回家的时候一人提一箱,正好七箱。”
临近下工的点,帮工们排着队,一人领了一箱牛奶离开了果园。
“陈恪,你也把牛奶提回家吧,休息好了再来。”
“嗯。”
闵涟无奈:“你别光答应,倒是行动起来啊。”她算是发现了,陈恪每回都是嘴上答应得快,实际上还是会我行我素。
陈恪走过来,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铝制饭盒:“给你。”
闵涟警觉:“不是让你不用给我带饭了吗?”
从生煎包过后,陈恪每天都会多带一份午饭来果园,有时候是饭团烧麦,有时候是炒面盖饭,今天不知道又带了什么。
闵涟不想接,她前两天才和陈恪说了,不要再带饭过来,总是吃他家的饭,闵涟心里过意不去。
陈恪好像看不见闵涟的抗拒,将铝制饭盒往她怀里一塞,道:“只带一份午饭,花不了几个钱,今天是鱼片盖饭,鱼是我前几天从村里大河里钓上来的,不花钱。”
这闵涟倒是知道,陈恪会钓鱼,家里想吃鱼了都会去村口大河钓个一两条上来。
拗不过他,闵涟只好收下饭盒:“好吧。那你明天不许带了。”
“嗯。”
陈恪找了块草地坐下,他今天也吃鱼片盖饭,黑鱼被片成没有刺的鱼片,鱼片上了浆,配了点菜地摘下来的青椒一块儿翻炒,最后盛出盖在米饭上,浇了点儿汤汁在上面。
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坐着,闵涟揭开饭盒,还没动筷就看见随意放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闵涟单手按下接听,手一滑按到了免提,登时,手机外放出女人的声音:“取件码给你发两天了你咋不来取?快递站件太多了要堆不下了,你啥时候来取?”
闵涟眯着眼想了想,她前几天是让室友帮忙买两本农业有关的书籍来着。那两本书在网上没有,更别说这种偏僻的地方能买到了。
“那我今天傍晚去,你们几点关门?”
老板的声音忽远忽近,对面嘈杂声不断,勉强听清楚对方说的是八点关门。寥寥几句沟通结束,闵涟挂断了电话。
旁边坐着的陈恪一直听着,过了片刻,才斟酌着开了口:“闵涟姐,你傍晚去镇子上取快递,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啊?”
闵涟歪头看向他,下意识问:“你去镇上干什么?”
提到这个,陈恪有些不自在,心里不受控地想起之前闵涟来自己家送礼时,陈国强那番话。
——又是胸罩带子又是中国结的,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糟心。
避无可避的,陈恪回忆起当日的窘迫感,他垂眸,声音跟着低了下去:“我想去镇子上把中国结换成钱。”
仿佛看穿他的不安,闵涟没有多深入这个话题,应允道:“行,那等果园收工,咱俩一块儿去,家里小电驴充满电了,这次一定不会半路上尥蹶子。”
玩笑话缓解了看起来有些沉重的氛围,陈恪扭头看她,刚好对上了那道没有及时收回的目光。
心里的阴霾散开,陈恪发自内心地笑了:“谢谢闵涟姐。”
闵涟也笑:“客气啦,陈恪弟弟。”
陈恪在果园帮工的这些时日,闵涟对他的了解渐渐多了起来。对比自家那个贪玩不爱学习的弟弟,陈恪就像是一个模范弟弟。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闵涟都愿意多照顾他一些。
只是她不知道,这些在她看起来无比正常的相处,会成为自己亲手埋下的雷,等着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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