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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新星升起
近日,村里已难觅懒搞得的踪迹。这位往日里睡到大晌午、堪称 “躺平界祖师爷” 的主儿,竟被二队的“二嫂”请去帮忙了。前些天他短暂回村一趟,精气神十足的,跟换了个人似的。
二嫂家生娃这事,堪比家庭版的“大工程”,执着得让人哭笑不得。她男人为了盼个儿子,先是换上了酸枣子(找子)木床;再就逢事必翻黄历,连撒泡尿都得挑 “宜生子” 的时辰;更离谱的是,还在屋脊上用瓦片堆了个蜂窝似的造型“聚阳气”。可折腾来折腾去,第四胎生下来,还是个千金。家里凑齐了四个丫头,就一 “女娃窝”。
我这才把二嫂男人跟之前的记忆对上号 —— 可不就是先前一大早敲门,要拉着我俩去给家里看风水的那位嘛!早就听他队里的知青小张提起过,说他是个好人,赶集路上见着坑洼就补土填坑,遇着沟渠挡路就扛着棕树去搭,连下雨天都在黄桷树崖下垫石阶,百分之百的 “活雷锋”。
直到第四个女儿出生,他似乎才彻底认命了。先前那些畸形的冲动全停了,却无缘无故地抹眼泪、咬牙砸碗,后来干脆成天躺在床上叹气,觉得人生没了奔头:辛苦打拼一辈子,老了连个开门递水的都没有,还有啥意思?
原来他的执拗,压根就跟封建观念不沾边,不过是个追求老有所养的朴实愿望的普通人。多年的执念落空,人也熬垮了。怕他寻短见,老婆孩子白日黑夜守在床前,大气都不敢出。他一病半年不起,屋里屋外荒得不成样子,连菜园都长满了草。
可就那点小菜园,真值得懒搞得这般频繁地过去帮忙?八辈子不沾亲,怎么就把懒搞得当救星,亲骨肉似的一住就是好几天?莫不这男人预感自己时日无多,想托付后事,才肯安心离世?
懒搞得出门那一刻,我差点没认出他。往日里睡得眼屎糊眼、走路都打晃的懒汉,如今别着把大杉刀,腰杆笔直,走路起路来风都带响!
去二嫂家的第一天,他就把荒了半年的菜园翻了个底朝天,刨得跟搓衣板似的平平整整,全栽上了菜秧,那手艺,分明是给菜园做了场 “整容手术”。在二嫂家,他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不管刮风下雨,都替二嫂男人上坡挣工分;收工回来,又忙着给红薯窖熏烟防害,熏完薯窖又清理屋檐下排水沟。哪闲得住。或许他这些年半死不活的 “休眠” 日子,也并不好过,或许常年编外和尚似的孤灯相伴,也憋得慌,浑身上下都透着使不完的劲。
须得说说懒搞得的农具,那叫一个夸张:别人用的锄头小巧灵活,他那把锄头大得能当铲子使;砍柴火的杉刀更是少见的特大号,亮闪闪的晃眼,砍起树来跟削甘蔗似的。有一回他扛着一捆柴禾路进村,柴捆比他个头还高,远远看去像座移动的小山在飘,吓得整个二队里的狗都夹着尾巴躲进了猪圈,不敢叫一声。最逗的是他给二嫂家修猪舍:别人敲钉子是 “叮叮当当” 的细响,他抡起锤子“咚咚咚”,震得屋檐下的燕子窝直掉泥渣。二嫂男人瞅着,都暗地里叹服:“早知道懒兄弟有这手艺,头胎生丫头时就该请他来砌猪圈,保准能压住阴气,招来儿子!”
仿佛真有福星降临,二嫂男人的病情竟显著好转,没过多久就能下床活动了,也不再在家里甩脸子、发脾气,脸上渐渐有了笑模样。
按常理,若是没见丧事,这种 “上门帮忙” 的继承资格本就自动失效,一切该回归原状。可懒搞得,却像是在二嫂家找到了归属感,带着股子主人翁的执着和担当,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
有赞誉,自然也有质疑。对于这种新奇的家庭结构,村民们大多觉得不妥,持保留态度。说那二嫂,也是个不藏着掖着的性子,怎么高调怎么来,人前人后一口一个 “兄弟、兄弟” 地喊,亲热得不得了。尤其到了早晚饭点,她就朝着对面的菜园扯开嗓子喊:“兄弟哎 ——,饭熟了呢 ——” 尾音拉得老长,跟唱山歌似的,听得村里的婶子们直撇嘴:“这调调,怕不是母猪爬背吧?”
村里的 “舌根班子” 更是没闲着。有人撞见懒搞得帮二嫂编晒烟叶,说他瞅着二嫂的□□, “眼珠都快掉地上”,结果被二嫂叉着腰怼了回去:“你眼神那么好?咋不瞅瞅自己家烟囱是不是冒绿烟了?”
俗话说 “一人快活,两人生活,三人则你死我活”。同屋檐下住着两男一女,按说俩男人间,恨不能把对方活活掐死才对?可偏偏二嫂男人心大得像箩筐,没事就带着几个女儿去邻居家唠嗑,常常聊到半夜才回来。村民们都替他急得跳脚:“你就不怕懒汉把你媳妇拐跑?” 他倒好,慢悠悠摸出旱烟袋,吧嗒了一口,咧嘴笑道:“拐跑?就懒兄弟那饭量,我家米缸早被他吃空了,他要是真能拐跑,我才划算呢!”
更让人信服的是,后来大伙才知道,懒搞得跟二嫂原来是同姓本家,按辈分算,他该是二嫂丈夫的亲舅佬!绝对放心。瞧见懒搞得身上那件新衣了吗?二嫂亲手缝的。人啊,还是该保持平常心,别总凭着自己的恶意去揣测别人,这世上,终究是真心换真心。
懒搞得在邻队声名鹊起,却仍时不时回来一趟,打理他那点菜园。他把房屋前后打扫得一尘不染,还爬上屋顶整理瓦片,把几十年的枯叶残藓都清理干净;就连门口屋基缝隙里探出头的小草,也被他连根拔了,半点杂草都不留。
据传,这“临时工”,这辈子头一次在邻队找到了归属感。
干活由他带队,他那股劲头像猛虎出笼,一锄头下去能划拉出八尺长沟。却跟他兄长一个德性,张嘴就带 “死卵” 这类糙话的不乏暴力元素,给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可即便有人不服气,也只能憋着默默使劲,生怕落在后面,哪还有人偷懒?这般效果,也简直好到难以想象 —— 今年的农活,就破天荒赶在了农时前面!
所谓 “上门踢馆,如同砸人饭碗”。可二队的队长,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 他是个识货的,捡了个大漏!他天天往大队、公社里跑,腿都跑断,费着九牛二虎之力地打通关系,就为给懒搞得办转队手续,自己准备让贤。而社员们,也罕见地一致拥戴这位实干家,就等着我们队松口放人了。
谁还能认出,如今的他,就是过去那个睡得不分昼夜的“躺平祖师爷”?
就连我,每次见着,都会忍不住地多看他几眼。他再也不是见人就撵狗似的满脸黑线,待人接物分明平和多了。这人啊,可塑性也实在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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