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且浅

　　“小姐，这不妥吧。”
　　“什么小姐？本少爷喊你来，还有说不的余地？”
　　从白露那得知，老家来的人里，除了她，还有其余驻守人员。父亲在珂都发展得好，人手逐渐不足，有些习惯和重要把关处，不敢交给新人做，只好从远把老部将们召来一二。
　　进都人员里有两个小辈，一个是白露，另一个便是这满脸推辞，却又不好跟小姐用力的小伙子。因为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南琦姰一直爱称人家“窝窝头”。
　　要盘店面，想做强做大，肯定注册登记过才最为稳妥。但不成文的规定，女子是不可开张买卖的，所以注册人必得是男人。南琦姰可以从视觉感官欺骗别人，却无法从档案把自己从女改男，就只好找代理人来注册。
　　不说信不过别人，单给不熟的人花了钱的心情就很影响今后的壮大，思来想去，还是娘家人最靠谱。本着“不能让爹爹过早察觉，所以无法拜托叔叔伯伯们”的原则，只好把这玩的好的小辈拖来。
　　窝窝头是老家掌勺妈妈的幺子，与南琦姰年岁相当，这次跟白露一样，是求了好久才跟来，说想多见世面。
　　“窝在家里能见什么世面，来跟少爷我白手起家，不比什么都强。”
　　半推半就下，新店铺还是用窝窝头的大名签字画押注册上。
　　“少爷你可得好好干啊，人家不想人生第一次冠名开店，没多久就黄掉。”
　　“呸呸呸，乌鸦嘴。”
　　针对这位不情愿的代理人，南琦姰深知还有许多事要做，还有许多原则和信念需要教化。不过现在没空，暂且交给白露去办，她要开始专心练舞啦！
　　既已抛弃世俗眼光，也放下自己的扭捏，给敬爱的人献上祝福，怎么也要拼尽全力。
　　妖歌建议从妖姬阁借人，舞就要舞得盛大华美，难以忘怀。受到启发，南琦姰不仅遵照老佛爷意见改编舞步，同时从头编曲，从独奏变交响，服饰和场景也精心设计，择匠人缝制打造。
　　与各位漂亮姐妹们日夜排练不觉辛苦，南琦姰被“做好一件事”的心情充实。
　　庆生宴当日，卿家上下一片红火，到处充斥着愉悦的氛围，喜庆得很。
　　两位寿星坐首席，辈分问题，老爷卿念勋比老佛爷略低一些。往下是大少爷卿许安，主母卿暮婉与二少爷卿许靖，最末为二少夫人卿菁菁。
　　“先前诸事，劳母亲挂心，今有长安神助，已然太平，请母亲安心颐养，来年大寿定能更添荣光。祝母亲喜乐常驻，福寿安康。”卿念勋首先站起来，向老佛爷送上祝福。
　　好在，作为最高位，老佛爷不必多言，微笑点头即可。
　　“丫头几时来啊，说好了给老婆子我惊喜呢……”满脑子都是这些，根本没听晚辈们说了什么。
　　从卿念勋到最末的卿菁菁，分别给祖母敬酒送祝福后，从卿许安再起身，向父亲再依次敬酒说吉利话。主子一圈完，下仆们也一通背稿子。光是听完这群人念经就花费许多时间。
　　挨到结束，终于可以开始吃东西，而刚没几口，又到送礼或展示才艺的环节。主子们一般是诗文字画，摆件挂饰，下头拿不出这多钱，只好唱跳逗乐，十八般武艺献丑。
　　老佛爷大脑放空，觉得饭菜比往年更难吃了些。家宴要考虑大多数人的口味，即使寿星，可能也就一道菜是贴合她口味做的，被一顿打岔，凉上五分，美味程度大打折扣。
　　长寿面是热的，但容易坨，且一般布菜都只会挑两三根，沾个福气即可，不会叫都吃完。“丫头怎么还不来……”老佛爷逐渐坐立难安。
　　酒过三巡，饭菜也吃得七八分，下仆们黔驴技穷，庆生宴进入尾声。
　　往年，卿念勋会在恰当时间站起来，以“母亲劳累了，今日感谢大家……”做总结陈词，结束宴席，今年却有突发状况。就在老佛爷即将无聊到睡着时，忽然听到一阵乐声。
　　随着由远及近，在舒缓的序曲中，一群仙女鱼贯而入。各个面戴彩纱，穿着飘逸的衣裙，身段婀娜，像是飞进来的。她们有的把飘带甩上梁柱，有的怀抱乐器寻凳子定好，还有的找点位摆造型，行云流水，叫人忘了阻拦。
　　待布景完成，音乐进入节奏感更强的第二篇章，仙姬们变换造型，看似随意却有规律地舞动。老佛爷眼睛都亮了，端正坐好。其他人，有的是看得呆住，有的则瞧见老佛爷有兴致就不好打断。
　　第二篇章里节奏更加明快，若仔细听，还有逐渐变强的独唱。随着歌词力度增强，过渡到第三篇章，周围照明突然熄灭，光亮被聚集到厅正中，南琦姰继续唱，同时变换步子，摆好独舞的起式，在一阵鼓点后，伴随激昂乐章起舞。
　　终章的合奏和群舞到达顶峰，灯光再次亮起来，观众的情绪也随着推到最高点。现在有人还保持冷静的话，多少会注意到这支舞的剧情。南琦姰编排的是冬华神女的故事，所以结局注定是与心爱的文人喜结连理。
　　随着歌舞落幕，眼见着神仙们“飞”走，徒留洒落的鲜花，叫人回味短暂的盛景繁华，恨自己没有再多看一眼，没有再多看仔细些。
　　一屋子人还在意犹未尽，南琦姰已经从小路送走姐妹们，答应来日再去道谢。穿好外衣，唱着生日快乐，捧着蛋糕又回到宴会厅来。
　　她把蛋糕放在老佛爷身前，钰荷的蛋糕则送给老爷，解释道：“这是一种甜品，大多在庆生吃，与长寿面异曲同工。烛火是用来许愿的，默默在心里许，据说吹灭蜡烛后，愿望就会被神明听见，就可能成真。晚辈无所长，惟愿祖母和父亲长寿吉祥。”
　　由于只是摘了面巾，披上外衣，容易让大家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方才独舞的神仙，一时倒吸凉气。
　　“那居然是少夫人。”
　　“我怎么能看那样的东西。”
　　窃窃私语声太小，但眼神却藏不住。被这么多双眼注视，南琦姰想无视都难。但她并不畏惧，因为临在献舞前，突然想明白一点：祖母是想帮我。要说家里地位最尊崇的老佛爷成为自己靠山，那今后还怕谁欺负呢？
　　事实如她所料，老佛爷双目灼灼，容光焕发，仿佛年轻十岁。像个孩子一样，带着期待闭眼许愿，然后将蜡烛吹灭，问：“现在能吃了吗？”
　　卿念勋本想阻拦，怕母亲吃了甜食不好，却被瞪一眼，不想这把年纪还被当众训斥，便没有实际行动。
　　南琦姰笑道：“当然。”还亲手帮老佛爷剜下一小块，介绍说：“蛋糕是种很松软的食物，但晚辈愚钝，无法做出云朵般的口感。尽管加了您爱吃的口味，但糖的用量高，少品一口即可。喜欢的话可以常做，但不能一次性多吃哦！”
　　老佛爷很兴奋，没想到丫头带来的惊喜超越想象，把蛋糕含在嘴里，没过会就化掉，像雪一样，却是完全不同的滋味。
　　“大家都来尝尝。”
　　得到招呼，不论多不情愿，都要给面子。大家都来浅尝，抗拒之后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很好吃对吧！”老佛爷笑起来：“这是老婆子我过过第二好的庆生宴。丫头有心，我很高兴。”
　　怎么不是第一好？南琦姰知道缘由，所以并不叫屈。第一好必定是文人向冬华神女互表真心，互诉衷肠的那次，亦是她生辰。
　　宴席终于散场，大家各回各的院子。
　　卿许靖在路过卿许安时，没忍住，还是拍着大哥的肩膀道：“至少祖母很高兴，哥多担待些吧。”似乎是很宽厚的样子。
　　卿许安没接话，卿许靖也不在意，携爱妻走远。
　　“靖儿哥真坏，怎得这样戳大哥痛楚。”
　　下人们怎么想先不论，卿家主子们的观念似乎相对统一。南琦姰并不知道，他们无人了解冬华神女，所以无法将舞蹈中的故事与印象中的老佛爷联系起来，遂大都把这些与南琦姰和卿许安对上号，感受十分怪异。
　　“没想到那大佛的痴心妄想这么严重，真是有趣。得了祖母的喜欢又如何？不管给自己贴多少金，故事里好像众星捧月，但将大哥表现得不顾一切就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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