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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之路
晏荷的罪名,在今日朝堂被洗清。
反而是太子容珣,偷鸡不成染了一身腥臭。
容瑾的眸光浅浅,清清冷冷的看着太子被禁足东宫。
此刻的容瑾正静静的看着天边的飞鸟,它们的方向一致,春去秋来雁南飞。
大月的气候温和,每年的冬日都比其他的国家来的晚一些,而每一年的立冬,都是邻国丽江的上供交和之日。
今日早朝议论完了晏荷的案情,就是在商议丽江国与大月国的交和。
苏夜拿过一件披风,给容瑾披上去。
容瑾伸手紧了紧披风的带子,一双漂亮的眸子动了动,她开口,带着些许孤寂:“真是没想到时光竟然过得这么快……”她伸出一只手,接住落花道:“这么快,就是冬日了。”
“时日过得快也是常事。”苏夜看着她的侧脸道:“有些将死之人也是到了性命终了那一天才觉得自己的时光白白度过,从而追悔不及吗?如今殿下不过才十五岁,就觉得时光倥偬,朝如露珠暮如白雪了吗?”
容瑾知道苏夜是在想要逗她开心,同时也是在开解她。其实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个噩梦也将将过去,她的梦里不再有血腥与杀伐,在夜里也不会觉得彻夜寒冷。
人之一生,本也不过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罢了。
她的一生……不也如此吗?
“丽江使臣在路上,估计今日入夜就可以到达帝京了,殿下可有什么打算?”苏夜道。
“打算?”容瑾微微偏了头看她道:“本宫能有什么打算?本宫的打算……也得是他们肯给本宫打算才是。”
“属下猜……她应当没有这个胆子。”
“你猜她没有胆子没有用,狗急了尚且会跳墙,更何况是一生骄傲的沐氏,她不动手,多的人肯为她卖命。”容瑾的笑容冷了冷:“……不过,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总得试试才知道。”
“殿……”
容瑾抬手打断她道:“本宫乏了,你下去吧。”
苏夜最终咽下去了自己想要提醒的话,然后离开了。
容瑾看着苏夜离开的背影,被压下去的孤寂才重新漫上来,她知道苏夜想要提醒什么,不过是晏荷伤了这么久,她却一直没有现身罢了。这几日每一次苏夜的提醒,她都用借口搪塞过去,她不敢见她,怕自己最终会心软。
晏荷年少时曾经说过,她是她此生第一次无视底线与使命,也是她此生第一次想要成为自己。
晏荷出身京城晏家,官宦世家,书香门第。
她不是嫡出子女,却凭着天赋与坚韧被家族老人重视,送入前朝,自从生下来就是背负着使命而活着。
她第一次忤逆家族老人的安排,是为了她。
晏荷在十五岁那年被家族老人安排,本要是与京城世家清流的阴家结亲,她知道自己的荣耀都来自于家族长老的教诲与安排,于是想着不过是身边多了一个人,或许在以后的漫长时光中可以爱上她,从此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佳人良配。
在她的前十七年,就是这样生活的。
可是在她十七岁那一年,她遇到了十二岁的容瑾。
说起来也是幸运,她们幼时曾经见过一面。
那时候容瑾不过才七岁,小姑娘生的玲珑可爱,一言一行都带着无伤大雅的任性与狡猾。
她性子古板,一言一行都是家族长老要求的合乎礼法,饶是如此,她们也相互陪伴了三年,容瑾十岁被歹徒的刀光剑影吓得不轻,她拼尽全力找到她时,她已经昏迷了。
从那天以后,她被勒令无事不得随意出门,那个时候晏荷还不知道她就是朝中那个被评为任性嚣张的瑾瑜公主。也是从那天以后,她独自一人再去逛庙会,在那一条熟悉的画舫中再也找不到那个鲜活明艳的小姑娘。
直到,她被家族老人推荐给容嵇成为瑾瑜公主的伴读,她才重新见到了她。
说来也是奇怪,也是因为家族长辈无意间观察到了她对那一个小姑娘与常人不同的情愫,这才安排她与阴家嫡女结亲。
那一年春日,她按照家族老人的叮嘱进了皇宫。
随着谢先生来到了高大华丽的瑾瑜阁。
她平静的眼波流转,淡淡扫过躺在贵妃椅上十二岁的少女,少女用书册挡了自己的面容,听见了动静才微微移开书册,不耐烦的看向儒雅随和的谢潆溪和恭恭敬敬站在谢潆溪身边的晏荷。
朝中体统,除非特免,否则不得擅自窥见天家容颜。
她只感觉到了衣着华贵的少女走到了她的身前,然后她随着谢潆溪行礼。
她行了礼,规规矩矩的低头站着。
她听见了少女清脆如清泉的声音:
“喂,你不要总是低着头啊,我很吓人吗?”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愣,几乎是缓慢的抬起头,天光温温柔柔的溜进她的眼睛里,她抬头看到了她这一生第一次动心的青莲。
她们四目相对时,少女竟然笑弯了眼睛,道:“呀!原来是你啊。”少女的笑容如春日清泉,潺潺而过的流进了她的心里。
她发现自己死去的心,忽然重新跳动起来。
她觉得,哪怕是面前的少女让她去死,她也会毫无怨言。
那是她们的久别重逢。
而晏荷忤逆家族长辈,是在她们定情的那一年,那一年,容瑾十三岁,她已经十八岁了。
本该是商议亲事的一天,她却不松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晏荷已经有了心上之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生今世,晏荷的妻子只有她一个人!也只会有她一个人!”
家中长辈被气的不轻,对她多加斥责,动了家法。
她被打的躺在床上,还是梗着脖子就是不低头。
后来消息传到了宫里,少女被气的不轻,当即浩浩荡荡的杀去了晏府。
她命下人不许通报,自己一个人带着从皇宫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到了她的房间外。
一站在那里就听见了家中长辈的言辞:“心上人!心上人!你的心上人究竟是哪家见不得人的小妖精?!你这是要为了她赔上整个晏家吗?!晏家供养你这么大,你从小就乖巧懂事,怎么越是年纪大,越是不听管教?!前几年你看上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野丫头,同家里耍性子说你不喜欢男儿就算了!如今是你喜欢的女儿家,你又不肯娶!非要你那劳什子的心上人?!你是瞎了还是疯了?!你……”
“今日,不管父亲与长老说什么,晏荷都不娶阴家小姐……”晏荷的声音虚弱,却也坚定。
容瑾在门外听的红了眼,然后走进去,当面对上了晏荷的父亲和家中长老。
“她的心上人是本宫,晏御史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吗?”她是皇室之人,拿捏人也是仅凭身份就可以直接压得他动弹不得。
容瑾看向床上躺着的晏荷,自顾自的走进去坐在她的床边道:“本宫刚刚听晏御史说她的心上人是见不得人的小妖精?”容瑾的眸子微微眯起看着晏池,带着杀气道:“晏御史可知,你这一句话被父皇听到了,那可是杀头的罪过,别说你的命,就算是你们晏家赔上这上下几百口的性命,可也是担待不起的。”
晏池和那个老人被吓得跪下去,瑟瑟索索的半天不敢说其他的,只是麻木的颤着声音求饶。
容瑾看向她的时候,眼眸中的杀气退尽,她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吻了她的额头,柔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她看向她时,已经是红了眼眶。
晏荷用力握住她的手,苍白的笑了笑。
这是她一生第一次为了她忤逆了家族长辈。
容瑾忽然收回自己所有的思绪,伸手紧了紧自己的披风,她抬眸,看向天边悠悠的云。
一阵脚步声忽然传过来,容瑾淡淡的扫了那个侍女一眼,安安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侍女缓了缓自己的气息,这才恭恭敬敬的行礼,说话之间竟然是不敢抬头看向容瑾。
“回殿下,今日要为丽江使臣设宴款待,皇后娘娘说,殿下今年第一次入朝,万不能失了礼数。”
容瑾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女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竟然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殿下,皇后娘娘专门差人过来给您递话,看起来是终于坐不住了。”苏夜有些担忧:“接下来……殿下打算怎么办?”
容瑾低头,然后抬起头道:“她终于坐不住了?”容瑾冷哼了一声道:“若是她知道嫁进后宫就不能插手前朝事宜,怕是要悔青了自己的肠子。她专门给本宫来递话,本宫还能如何?见招拆招就是。”
苏夜皱着眉毛,还是没有松开。
容瑾就继续说道:“她想要做什么,本宫差不多可以猜到。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就凭她,又能兴起多大的风浪?朝中人人皆知她的狼子野心,本宫若是出了事,她第一个逃脱不了嫌疑,既然要动,那就让她动一个看看。”
树叶簌簌,平添萧索。
晚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宾客往来,都是带了三分算计。
容瑾看着对面那些外来的使者,神情可以说是冷漠,原本对面的臣席,该是晏荷的位置的。
而如今坐在哪里端着酒杯风流款款的是御史台的明大人。
明悦察觉到了容瑾的目光,端着酒杯遥遥的敬了她一杯,不知道是不是烛光摇曳到了她的眼睛里面,她看着容瑾的目光竟然有一些浅浅的痴迷。
容瑾弯弯嘴角,伸手端起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看向别处。
宴至酣时,容嵇站起来道:
“为贺诸位来使,与我大月永结往来!”帝王笑了笑道:“朕在此,敬诸位一杯!”
“哈哈哈哈……”一位为首的年轻男子,穿着华贵,气质风流,一双浅浅眸子掠过在场的所有女眷,然后举起酒杯道:“皇帝陛下真是说笑了,丽江国与大月国来往交好数百年,自从先祖皇帝结缘,因着这些前因,丽江国与大月国向来是亲如一家!这杯酒,小王就代父王接下了!”说完这一句,他豪迈的喝下酒。
沐清瑶款款起身,带着母仪天下的笑意道:“哈达沐王子这个性子,本宫真是欢喜得紧。陛下,您瞧,这丽江的儿郎也是与我大月的女儿一样讨人喜欢的紧。”
容嵇浅浅笑着,目光略过容瑾,看着容瑾不紧不慢的喝酒的模样,眉心稍微舒缓。
“不知道王子可曾婚配?”沐清瑶带着长辈的笑意问道。
她这么一说,容瑾的心忽然一紧。
后来想想,丽江与大月近几年几乎都没有结过儿女之亲,皇后这样想要她出席……分明是想要将她嫁出去,更何况晏荷如今伤着,她更是有恃无恐。
“小王去年刚刚弱冠,父王总说要给小王看一门亲事,却是左看右看,没有看见几家适婚年龄的女子。皇后殿下这么一提醒,小王听闻殿下说大月女儿可与丽江儿郎比肩,那么小王斗胆娶大月一个巾帼女儿!还望皇帝陛下和皇后殿下挂心。”
这句话一出,容瑾的目光忽然一凛。
果然不出容瑾所料,沐清瑶当即掩面笑了笑,然后轻轻柔柔的握了容嵇的手道:“陛下您瞧,哈达沐王子与瑾儿多投缘。”
她忽略了容嵇忽然变冷的眸光,径自说道:“说起来,瑾儿是不是也该说亲了?”
但是终究是沐家过于强势,容嵇还是没能反驳。
他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察到了身为一国之君的桎梏,这一国之君,他护不住自己的爱人,如今又护不住自己唯一宠爱的女儿吗?
“阿瑾如今年纪还小,远嫁那么远朕不放心。”容嵇沉吟道。
“哎呀这就是陛下的不懂了,喜欢不喜欢,心悦不心悦还得他们年轻人各自相看了才行,你我这种做父母的长辈啊,说了可是不做数的。”沐清瑶温和的笑了笑道:“哈达沐王子以为呢?”
“小王刚刚来大月,就听闻如今风头正盛的瑾瑜公主殿下,瑾瑜殿下如今刚刚入朝吧?竟然可以获得如此建树,小王心中也是倾慕不已。”哈达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道。
“王子殿下真是谬赞了。”容瑾忽然起身,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道:“瑾瑜入朝,不过是全的瑾瑜母妃的心愿,并且母后说的很好,但是瑾瑜母妃丧期未过,怕是不能轻易出阁。”
“若是真的看上眼了,又怎么会怕时日呢?”沐清瑶笑道。
“母后说得……”容瑾淡笑着说道:“真是对极了。”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迸出无声的火花。
这一局,从一开始,既是沐清瑶的孤注一掷,也是容瑾的成竹在胸。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赌局。
“那不如,让王子殿下过来相看一番?”沐清瑶含着浅浅的笑道。
哈达沐正准备开口,却被容瑾轻轻打断:
“母后从小就疼爱瑾儿,如今竟然这样舍得瑾儿远嫁吗?”
“这……瑾儿说得哪里的话,母后是看你如今一个人,有些孤寂罢了,想着你也及笄了,也是时候寻觅良人了。”沐清瑶僵了一僵然后扯着笑容道。
“习惯了罢了。”容瑾轻描淡写的说道。
“母后这样坚持着想要我和亲,私下里存着的,究竟是对我孤寂的疼惜,还是瞧着我碍眼呢?”没等沐清瑶说话,容瑾就似笑非笑的给了她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沐清瑶被当面噎住,最终只能叹一句:“母后都是为了你好,你就这样曲解我的意思吗?真是让人寒心。”沐清瑶顺着容瑾的话想要擦擦眼泪,却看到了容嵇警告的目光。
“皇后。”容嵇的声音抑制不住的沉了沉。
沐清瑶只能收敛一下言辞,然后母仪天下的说道:“……既然瑾儿因此都怨上了本宫,那……不如王子殿下选一位在场的大家闺秀吧。”她装模装样的叹了一口气道:“本宫就不该提起这件事,瞧瞧瑾儿都生气了。”
云若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想了想,的确也是。丽江与大月的交往不能这样停下来,容瑾若是远嫁,那么她可能会孤注一掷的直接提前计划要了太子和皇后的命,但若是其他人……或许她可以不用孤注一掷。
她是大月的鸣凰郡主,她的妹妹这样深陷其中,她不应该袖手旁观的。
“王子殿下既然有意选我大月的女儿为妃,那不如便好好的选上一选,大月女儿无数,总得选一个最好的才是。”云若瑶轻轻起身,端了一杯酒,带着微微的笑意道。
她的气质温婉秀雅,一开口端的就是大家闺秀的温和,这样一个气质出众又出身高贵的女子,很容易就让人移不开目光。
沐清瑶看着为容瑾解围的云若瑶,又起了孤注一掷的念头来,既然不能一击中的,那就从拔除她的身边亲人开始,反正是她们家族根基深厚,她可以弄死她母亲,一样可以弄死她。
不过是两个家族的博弈,那么不是她死,就是她亡。
这一桩风波过去,就代表了她们之间真正的厮杀开始。
沐清瑶带着浅笑坐到容嵇身边,容瑾低了低眉,也坐了下去,看了一眼云若瑶。
云若瑶带着温婉的笑,喝了一杯酒,然后浅浅眉头轻轻柔柔,重新坐到了容瑾的身边。
她一坐下,容瑾就握住了她的手,云若瑶转过眼来朝着她软软一笑,然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今日最危险的不是她,而是主动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的容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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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是小时候的糖了!大家可以放心食用~
今天有点忙,还要上课做作业,先更这么多,剩下的明天继续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