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侠

　　这是一桩很奇怪的事情，戚梧桐竟然和他们三个一起坐在一张桌子上。四个人放开肚皮吃吃喝喝，全忘了完颜谦已经身无分文了。他们真是饿了，酒足饭饱他们开始讨论起白虎台的事来。这件事情诡谲至极，很多事都像一团麻一样绑在一起。
　　戚梧桐把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原来他一听说白虎台有刺客闯入，就很兴奋地去看热闹。别看那绝壁这么高，戚梧桐只带了两把匕首就爬上去了。那可不是普通的匕首，普通的匕首可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插入石壁里。戚梧桐穿着夜行劲装，踩着匕首爬将上去，很幸运没有遇到巡防的人。而到了石壁之上往下看，那可真是惨呼声一片啊！戚梧桐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几条黑影在窦家如入无人之境。戚梧桐还记得他点了点，一共有七个人。这七人武功高绝，却个个都包头蒙面，似乎不想让人认出是谁。可戚梧桐见多识广，至少能看出河东鲁氏的霹雳针，北川逍遥六合掌，还有，东门全的六合枪。他就在墙头站着看，江湖上讲他喜欢隔岸观火什么的，别人打，他只喜欢看看。今夜，他却当真怕了。因为最可怕的不是武林高手，而是杀不死的人。他明明看到那些黑衣人被窦家人刺中，却毫无反应。似乎是不死之躯。不流血，也不死，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借尸还魂。
　　适时，一把剑直刺向他。戚梧桐无处躲闪，眼看就要坠下高墙，好在他手持的两把匕首救了他，他就这么钉在高墙上。而那些黑衣人也不出来追赶，他下了墙，一路奔逃回青州，一听说教主叫他回泰山石窟，就以此为借口逃将回去了。
　　“哦，所以你看见龙叔都不上树了！”金戈道，“在这些凶神恶煞的人面前，我们龙叔活像是个慈眉善目的菩萨吧。”龙叔严肃地坐在一旁，就像一尊佛，可他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唉……丰大侠拿来给我看的，就是鲁氏霹雳针。”戚梧桐掏出他们先前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铁针，他表情也很严肃，这件事蹊跷极了。“这种荧荧的紫光，即是霹雳针特有的，是鲁平找专人打造的。若说这世上除了鲁平之外已经没有人能使得这霹雳针法了，可他十九年前就遭仇杀身亡了。”
　　完颜谦道：“我看就是东门沽酒干的，你看啊，他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又这么巧，活生生的窦天赐还在他的手里。”他原原本本向戚梧桐道出方才碰到东门沽酒的事来。
　　“所以东门沽酒一定要问他世上除了鲁平还有谁能使霹雳针！”金戈并不理睬完颜谦的推论，“鲁平已死，剩下的黑衣人又不知道面目是谁……所以他要找出能使此针的活人。”
　　“可他为什么不先问窦天赐是谁杀了他的家人呢？”完颜谦道，“那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是自己杀了窦家人的吧，不，至少是他派人去的。那些人肯定是被他施了什么毒药的武林高手吧！你们看啊，他对宇文焘用了毒药，宇文焘就变成了那副模样。如果他把药用在那些大侠们身上……”
　　“为什么黑衣人要在大白天出来掳走窦天赐呢？有这么大的胆量，若是龙叔在那里，也许……不，就算龙叔也拦不住他。”金戈明显不理睬完颜谦，他自顾自和戚梧桐讨论，“没有人知道黑衣人是谁，你见过也猜不出。何况窦天赐对江湖中人不如你知晓那么清楚。所以……”
　　戚梧桐接着道：“所以，东门沽酒也问不出谁是凶手。但他见过鲁平的霹雳针，前几日有见你耍过类似的针法。所以，他只是想问出你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喂……”完颜谦还是想要表现一下自己，“可那个黑衣人可能是东门全，不是吗？既然他是东门沽酒的养父，为他杀人也算合情合理。”
　　“合情不合理。”戚梧桐立刻否定，“他已经死了那么久了。”
　　“东门沽酒原本也没有料到黑衣人会出现，所以才不紧不慢地问一些无聊的话。”金戈说着掏出那个紫檀小盒，“我都没来得及问他这里装着什么。”
　　“也许黑衣人就是为了夺这个物件而来的。”戚梧桐拿在手里把玩着，“这么小的盒子里能装的珠宝也有限，最多也就装几根象牙牙签罢了。不过玄针门人要灭白虎台满门的事倒是有根有据的，可钱昌宗真会做出这番事来吗？我不信！”
　　“我也不信！我见窦天赐时，他虽然被人封住穴道，身上是完好的，没有受伤。”金戈道，“所以，我觉得东门沽酒可能本来只是想找他问霹雳针的事罢了，引他走后，才有其他人去灭了窦家。待他回时，已经晚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不是东门沽酒干的？莫非……你跟他真是一伙儿的？”完颜谦又问，他已经认定东门沽酒有罪，戏弄他十三王爷可是大大的罪过。
　　“若真是他，我们就不会在白虎镇上碰到他，他们应该早早去了才对的。”金戈似乎在回答，“他本来还有问题要问窦天赐的。且东门全出现的时候，他脸上吃惊的神色也不是装的。”
　　“他戴着人皮面具你也能看出他装没装么？不过我也信他！”戚梧桐道，“那些黑衣人目标明确，要杀人就杀人，要抢人就抢人。话说那晚，我倒确实没有见到窦天赐本人……”
　　“臭鸟，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我，我没有。”
　　“肯定有什么丢脸的事你不肯说，否则你怎么会相信东门沽酒没有犯事呢？我且问你，你怎么会被人发现还活着回来的。”
　　“黑衣人里面有个女的。”戚梧桐道，“我当时钉在墙上，墙头站了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问：‘要不要连他一并杀了。’另一个人说话的是女人声音：‘杀他作甚，既是火神教人，就教他去传消息吧。’”
　　“传什么消息？”金戈问，“他们总不会让你传窦家人死绝的消息吧。这消息不需要你多嘴，迟早江湖中尽人皆知。”
　　“那女人又说：‘既然大功告成了，我们先行去向东门先生请功吧。’”戚梧桐说，“这再清楚不过，他们要我传的消息就是东门沽酒是幕后主脑。他们显然想让我误认为东门沽酒是杀人凶手，可我戚梧桐聪明绝顶，可是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的。”
　　“切，”金戈不屑地回答，“他们只说东门先生，你怎知是说东门沽酒还是东门全呢？反正，我们也不是衙门里的人。调查杀人者的事情我也犯不上着急。”
　　“你最好留神点，东门沽酒可是已经盯上你了。”戚梧桐道，“被那神出鬼没的家伙盯上，你可要小心。”他笑着心里暗自想象金戈和大狗熊一样娘里娘气会是什么样子。
　　“我看还是要东门沽酒小心才是，”龙叔终于开口搭腔了，“盯上金戈的人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话说，龙叔你怎么会这么及时出现的救我们的？”金戈的话头变得比翻书还快，听到龙叔插话，他转头问龙叔。
　　“哦，我来城里找到戚梧桐，原本是问霹雳针的事。可他说看到八王爷的人马有异动，问我要不要也去看看热闹。我想反正也不着急，就跟着去了。”龙叔平静地回答，“我不想上去看，就在下面等着，结果小金就正好掉下来了。”
　　“我不是掉下来的，我是被人扔下去的！那个惊险啊……”
　　“话说，你这只臭鸟早就知道小金没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完颜谦终于想起了什么。
　　“我高兴，不行啊！”戚梧桐回答，他们脾气还蛮像的。都是那种所谓千金难买我不高兴的类型。“我有事先走一步了。”戚梧桐站起来要走，“我来付账，反正你们也没钱了！而且你们告诉我关于白虎台很重要的事，就当情报费吧。”
　　“谁说我没有钱！”金戈的语气就像是火神教的钱庄里的银子都他的。说着金戈就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当然不如完颜谦被夺走的那叠厚实，可也是一笔大钱了。
　　“你，你从哪儿来的钱？”完颜谦奇怪地问。
　　“曹妈妈给的。”
　　“哪个曹妈妈？”
　　“就是百花阁的那个曹妈妈啊！不是你介绍我们去的吗？”
　　完颜谦听他一说完就把手里的酒杯捏碎了，他有点抓狂了：“什么！曹妈妈？你去逛妓院喝花酒非但不付钱，还有钱拿？”
　　“我就是比你受姑娘欢迎！我就是比你长得英俊潇洒！”
　　“你这小子太过份了。”完颜谦觉得自己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言语不合，两人就扭打起来，在酒楼的油腻腻的地板上滚来滚去。龙叔抓过桌上的银票，放在自己衬衣口袋里。“还是我来保管的好。”
　　戚梧桐看他们两个这样，叹道：“丰大侠，你还真不容易。”他下楼，走过三个路口，左转，到了另一座酒楼。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座，里面有几个小弟已经在等他了。
　　“到了么？”戚梧桐问。
　　“就是那一桌上。”一个小弟给他放好座位，在纸窗上用指头戳了一个洞，从那里正好可以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小老头和他的书僮在喝酒。说到有好戏看，戚梧桐可不会错过，他最清楚该去哪里霸着张好座椅，等着看了。戚梧桐坐着，静观事态的变化。
　　等了片刻，一个女人袅袅婷婷地走上楼来，后面跟着一个小丫鬟，两个白衣男子。老先生的书僮站起来，充满敌意地看着她。女人身后的两个白衣男子走上前，把书僮拉到了一边。女人在老者的身边坐下，那姿态如此柔美动人，而她脸更是绝代倾城。酒馆里其他的客人都在朝她看，他们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斯美丽的女子。而这个女子却对一个白发长髯的老书生大献殷勤，她给他倒酒。“先生喝酒。”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百转千回。
　　那老先生却似坐怀不乱柳下惠，并不搭理，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发觉她的美。女人不依不饶道：“我能坐近一点吗？”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故意张显她的美，她发丝，她的小手抚在老书生的身上，都像在挑逗情人。老先生没有反对，似乎默认了。女人搂着他的脖子坐到了他的身上，老先生却依旧正襟危坐。在场其他人都极为不屑，这个怪老头，偏就要装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这老家伙既然不是喜欢自称正人君子的龙叔，那就定是个四书五经读多了的老腐儒。
　　女人把脸凑近了他的脸，那娇嫩的皮肤身上散发的香气足以迷死全城的男人。她把自己嘴唇凑到老者干瘪的嘴唇上，用力吮着。老人也不推辞，有这样的美女自愿献吻，他也就大方的接受了。
　　良久，女人柔嫩火烫的嘴唇才从他的唇上移开，女人温柔地问他：“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吻你吗？”
　　“燕京城外，大枫树下，你答应如果我灭了窦家满门你就让我亲的。”老人苦笑着。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这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老书生，他就是那个制造了如斯惨案的人吗？有些人急忙下楼，不想待在那里了。
　　“你记得就好。”女人还赖在他身上。
　　办成老书生模样的东门沽酒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突然抓住钱灵枢的手腕，问面前的女子：“你，是不是有个姐姐？”
　　钱灵枢立刻脸色大变，她从东门沽酒的身上起来，挣脱开来，带着恨意道：“是。她是个无情的人。”
　　“她比你大很多。”
　　“大十一岁。”
　　东门沽酒还要刨根问底：“她，是不是有个儿子？”
　　“我说过，她是个无情的人呢！我已经十六年没有见过她了。”钱灵枢咬咬嘴唇，都快要哭了。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为何面前的女子如此真情待他，而他却再想另一个人。她对身边的小丫头道：“琴儿，走。”那个小丫头应了一声和两个白衣男子也跟着她走了。其实，人花在想念情敌上的时间，往往比想念情人的要多得多。
　　书僮打扮的偷香坐回到主人的身边，不怀好意地说：“还真是个大美人呢！”
　　东门沽酒想着自己的心事，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他蘸了蘸杯中的酒，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偷香看：一个斜金旁，边上写了两个戈。
　　是个钱字。
　　偷香心里有气，主人果然还是把心给了钱灵枢了吧。可刚才，为何还要装出副不近女色的模样来？
　　东门沽酒看着自己写的这个字，突然仰头大笑，笑的那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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