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争，小心爱

　　钟暒似乎已经猜想到了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原本打算今天早上一来所里主动做的事情，现在只能被动得去接受了。这应该是她从业生涯中唯一一次不职业的表现，但是为了俞悠然，值得。
　　所长助理带着她来到会议室，还未等她坐下，诚城地产副总裁将手里一沓照片重重甩到桌面上。
　　钟暒只看了一眼第一张，是她和俞悠然肩并肩坐在温泉池中闭目养神的一刻。两个人都满脸放松，嘴角微扬，十分惬意。
　　所长李江先开口：“钟律师，这件事情你怎么解释？”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和俞总很早之前就认识，刚接下瑞景案子时，我给诚城地产法务部报备过这个事情。”
　　孟副总裁气急败坏地说：“你报备的是普通朋友，可是事实呢？你自己翻翻这些照片，你们这是普通朋友？”
　　钟暒还是没有去拿那些照片，接着说：“现在的情况和几个月前确实有些变化，但是第一次庭审的时候，我们确实是普通朋友。我自愿退出本案后续的所有工作，请所长和孟总重新调整其他律师接手吧。这件事情，我今天也正式向两位道歉。”
　　孟副总裁口气更加严厉：“道歉？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算是完了？第一次开庭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出师不利啊！堂堂钟律师，能出现这么大的举证偏差，恐怕是里应外合、有意为之吧！”
　　虽然李江也是一肚子怒火，但此刻也不得不站在律所的立场出头维护钟暒：“孟总这样说，就无凭无据了。瑞景案子开庭前的所有举证工作，我们双方都是开会讨论过的，出现偏差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但是钟律师也确实保持着职业立场……”
　　本来钟暒处于基本的职业操守，也认为自己现在和俞悠然关系过于亲密，已经不再适合担任本案被告方的律师。但是度假期间被跟踪、偷拍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判断这些照片，是机场袭击事件的延续，此刻十分担心俞悠然的处境。顾不上会议室其他两人的存在，她给俞悠然发去了信息，想知道对方此刻是否安好。
　　“李所长，你自己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态度！竟然还有心情玩手机，我从未见过如此玩世不恭的律师！”孟副总裁拍着桌子站起来。
　　钟暒抬眼看了他一下，用极其平静的口吻说：“孟总如果对我前一阶段的工作有质疑的话，我愿意接受贵公司法务部门的工作调查。后一阶段的工作，如果贵公司和新任律师有需要的话，我也愿意无条件配合。但是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请孟总注意措辞。”
　　孟副总裁被此话怼得一屁股坐回到座位上。
　　李江站起身来，收拾起桌上的照片，走到钟暒面前递给她，换上和稀泥的态度说：“钟律师，你也注意一下你的态度！我们要理解当事人的心情，这个案子金额大，适度谨慎是应该的。好了，你先回办公室吧。”
　　俞悠然还没有回复信息，钟暒此刻也确实无心情继续坐在这里。拿着照片和手机，她走出了办公室。

　　收假前一天，照片就被发到了诚城地产董事长的邮箱中。昨天夜里，这件事情已经在诚城地产高管层和法务部炸开了锅。
　　除了瑞景案子，诚城地产和钟暒所在的律所还有很多其他合作，两家公司多个岗位的员工都非常熟悉。经过一早上的发酵，此刻律所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还有幸看到了几张照片。
　　大家都被这桃色新闻雷得外焦里内。一向严厉苛刻、冷若冰山的凯歌集团千金小姐，在钟律师面前宛如一只乖巧可人的猫咪。两位大美女举止暧昧同游雪国度假村、同住一室，实在是令人心生遐想，忍不住脑补出各种香艳剧情。
　　与会议室中的两位领导不同，办公区吃瓜众人的焦点并不在钟律师的职业操守上，而是谁拿下的谁、什么时候开始的、谁攻谁受这些亢奋话题。
　　钟暒迎着众人躲躲闪闪的好奇目光，回到自己办公室。

　　唯一与吃瓜群众格格不入的，是南葭。上次受到贾雯雯点拨后，南葭已经决定擂鼓再战，只是缺了点勇气。春节假期，她本来也想约钟暒出来，好好道歉，表白心意，继续追求。被钟暒以外出度假为由婉拒了。只能每天宅在家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今天早上本来信心满满得准备约师姐共进晚餐，结果又遇到眼前这样的突发事件。
　　拿起手机，南葭发了一条信息给钟暒：【师姐，你还好吗？我陪你下楼走走吧。】
　　没有收到俞悠然回复的信息，钟暒正在尝试拨通她的电话，暂时还没有留意到南葭的关心。连续拨出两个电话，都是冷冰冰的系统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紧张的神经已经崩断了，匆忙冲出办公室，疾步往外走。重新拨打，电话通了：“悠悠，你在哪？刚才电话怎么打不通。”
　　“刚在电梯里，有搬运东西的，耽搁了很久。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在7层的钟远公司。”俞悠然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好。中午见。”钟暒恢复了往常镇定自若的语气，转身往回走。
　　办公区的吃瓜群众又一次被惊呆了，钟律师叫俞总“悠悠”！这个昵称和他们所听说过的狡诈强势的俞悠然完全不搭啊。而且大家同事这么久，从来没见过钟律师焦虑到失态的样子。同事们所认识的钟律师，即使是山崩海啸来了，也会连眼都不眨一下，永远优雅得体、不急不躁。

　　听到俞悠然的语气很轻松，而且还有心情到钟远公司过问造价的事情，钟暒紧张的心重回平静。目光落在了那沓照片上，饶有兴致地拿起来逐张细看。
　　第一张刚才已经看过了，但仍忍不住又看了一遍，嘴角开始微微上扬。第二张是在灯火阑珊的雪道顶上，自己正蹲下检查悠悠的滑雪板。第三张是在朝鲜餐厅，悠悠打扮性感，笑得很灿烂。第四张是透过房间落地窗拍的，悠悠穿着浴袍在帮她编麻花辫。第五张是在集市上拍的，她在喂悠悠吃烤红薯。第六张是在通往雪道起点的缆车上拍的，悠悠抱着滑雪板靠在她肩头……
　　反复翻着这些照片，回顾度假时光的同时，钟暒发现有很多张的拍摄角度并不像是相机跟拍。甚至有一些是从正面拍的，她们怎么会完全注意不到呢？
　　突然间，钟暒在照片中不起眼的一角发现了一个摄像头。对呀，雪道上是有高清摄像头的！餐厅和度假村其他公共区域也都有！
　　仔细辨别一番，除了三张照片是从室外透过窗户拍的，其他应该都是高清摄像头捕捉到的。钟暒立刻又订了一张去长白山的机票。

　　订完机票，她才看见南葭发过来的信息。回复：【我很好。】
　　她本想继续说“不要介意今天发生的事情”，或者其他宽慰的话。但很快就又把这些字删掉了。现在她的状态，不能再给南葭任何暗示性和鼓励性的话，以免让这个姑娘陷得太深。她也知道只回复这三个字，有些冷漠，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态度了。
　　不出钟暒所料，南葭收到信息后，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师姐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的关心很多余，自己很可笑。

　　快十二点时，俞悠然结束了和贾雯雯的沟通，打电话叫钟暒下楼。贾雯雯从俞总打电话的语气中，明显感觉到了自家BOSS和钟律师之间关系的变化，不由得替南葭捏了一把汗。
　　送俞总进电梯后，贾雯雯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晚上约南葭吃饭，关心一下。
　　两名下楼取外卖的律师，一上来就开始八卦起了楼下看到的场景：“钟律师上了俞总的车。超豪华的保姆车！看来是真的！”
　　律所前台的腐女姑娘更是不识相地跑到南葭面前问：“小南，你天天跟钟律师在一起处理瑞景案子，是不是早都发现了？你可真忍得住，竟然丝毫没有透露消息！”
　　南葭跟着钟暒实习这么久了，耳读目染到她泰然自若的处事风格，模仿着师姐一贯平淡温和的口吻说：“没有留意到。”
　　“好羡慕钟律师啊！俞总漂亮性感，还多金。而且我听诚城地产的人说，俞总工作能力也超级强的。这样的姐姐，怎么从来不垂青我一下啊！”
　　南葭痛苦且无奈地回馈给腐女一个礼貌微笑。视线回到手机屏幕上，看见贾雯雯发来的信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欣然应约。“雯雯姐真是我的解语花、及时雨”南葭在心中默念。

　　看着驾驶位上壮硕、机敏的齐翰，钟暒忽然发觉自己早上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悠悠，公司里没有人多心齐翰的身份吧？”
　　“没有的。我自掏腰包配名司机，谁能多说什么。”
　　“那齐翰方便随时在你身边吗？”
　　“挺方便的。我在办公室门外给他添了一张办公桌，就坐秘书旁边。而且齐翰很专业。”俞悠然说着举起了自己的手腕，“你看，这是早上他给我的。是不是和普通的智能手表看起来一样？我只要说出预定口令，手表就能被激活，他就会收到警报信息了，实时定位，立刻到我身边来。”
　　“那就好。对了，我明天一早要出差。”
　　俞悠然有些怅然若失，片刻后又来了精神：“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吧。”
　　“一个外地的案子，不方便带你去。”
　　“外地的案子？你又接新案子了吗？”
　　“嗯。”
　　“瑞景案子司法鉴定马上就结束了，法院很快会安排第二次开庭时间。你哪来的精力接新案子？”
　　“我退出瑞景案子了。咱俩现在走得比较近，我已经不方便继续做被告的律师了。”
　　“哦。那也挺好。”俞悠然回想起前两天钟暒说过的装修别墅的话，还是感觉这个外地新案子来得有些奇怪。看对方言语间有些刻意回避详谈的味道，她也不便追着打听。
　　第二天中午，钟暒在长途颠簸后，抵达了长白山雪场的辖区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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