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

　　16
　　十月末，学校组织月考。大家又抱怨又盼，因为月考过后就能放月假。
　　还是按照老规矩排考场，白鲸还是在三楼。复读生们已经不用在最后一个考场了，和大家一起按排名来。
　　学校教学楼的一楼在地下，而且是置物间，放乱七八糟的桌子板凳。所以真正的教室是从二楼往上的。江陵就在二楼第三间教室。
　　这是本届学生第一次考合卷，虽然在此之前江陵有向白鲸传授经验，以及拿了两套理综合卷给他练练手，但白鲸还是没底，没有上过真战场，别说很难的物理了，就连他擅长的生物都不一定能写好。
　　“你别慌，大家和你一样，第一次考合卷是没什么经验的。就像是提枪上战场前给你们摸摸枪，”江陵拍拍白鲸的肩，“考不好不怪你。”
　　白鲸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水。这杯子还是江陵的，他依旧忘记了去买新的水杯。
　　广播已经在通知大家赶快进考场了，江陵揉乱了白鲸头发，满眼宠溺地笑：“水杯你拿去吧，不要有太多心理压力，你认真学了那么久，进步多多少少是会有的。”
　　白鲸扯了扯书包带子，说：“我要是又被白鸿锁厕所里头了，记得先把他揍一顿了再来救我。”
　　“或许我可以先救你出来，我们俩一起去揍他，”江陵笑，“不过我想，借他八百个胆子也不会把你锁厕所了。”
　　“是的呢。”白鲸眯起眼睛，笑得酒窝浮现。

　　白鲸在回教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姜嵩逮住。姜嵩抱着白鲸的胳膊哭得稀里哗啦，哀嚎阵阵。
　　“完蛋了啊，按照学校这改卷速度，周末绝对能出成绩，到时候我要被我爸从族谱里面除名啦！！！”
　　“你别扒拉我，鼻涕别蹭我衣服上，”白鲸把姜嵩从他身上扒下去，“你以为我能好到哪去。”
　　姜嵩哭丧着脸，假哭道：“再怎么说你也比我好哇，我物理大题一个没写！数学后边几乎空着啊！”
　　“我物理大题就套了公式上去嘞。”白鲸冷笑着。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啊我妈指定得骂我！”
　　“行行行，回去你要是没被你妈逐出家门就发消息告诉我一声啊，我得赶紧走了，江陵还在教室等着我。”
　　“怎么天天江陵啊，你俩天天挨一起，又不差这一会儿。”姜嵩撅着嘴。
　　白鲸真想一巴掌给他天灵盖扇过去。
　　“哦对了，之前你不是问我哪里有寺庙吗，我想起来了，泉山太极宫旁边有个小寺庙，叫月山禅寺。具体怎么走我不知道，到时候你自己开导航。”
　　“不是我……”白鲸无语，我一个土生土长的福市人走路开导航会不会很丢脸啊！？
　　姜嵩：“你要实在找不到就去太极宫拜，不过那是道教的。”
　　在这方面什么也不懂的白鲸：“有什么区别吗？”
　　“月山禅寺的是佛教，就是什么释迦牟尼啊观世音啊。然后玉皇大帝西王母是道教的……哎呀我也不太明白，你要拜哪个就看你自己了。不过你可真神奇，你不信这个干嘛去寺庙啊。”
　　白鲸耸耸肩，说：“你猜。”
　　姜嵩又动着他那不正经的脑瓜。“是不是要菩萨保佑你这次月考考好一些啊？”
　　白鲸被他气笑了：“可能是吧。”

　　“月山禅寺……”白鲸趴在书桌上点开导航，开始搜索。
　　“哇塞，在东门啊。坐公交车去吧，打车蛮贵的。”白鲸指尖扒拉着地图看了几眼，然后丢开手机写作业去了。
　　该死的，物化生各一张试卷，数学写练习小册两个专题，英语又是噩梦英语周报一套，语文干脆利落地布置了一篇作文。
　　我去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放五天假。
　　除了作业，白鲸还要按照江陵给的计划完成相应的任务，比如他要在这个周末背完必修四第一单元的单词，然后就是按照进度预习各科。
　　这越想越来气，白鲸也是个讨厌作业多的普通学生。为了解气，他在微信上给江陵甩了好几个举刀举锅的愤怒表情包。
　　江陵缓缓打出一个：“？”
　　白鲸：“没事，手滑。”
　　不一会儿江陵发来一个“亲亲”的表情，配文：“不好意思，我也手滑。”
　　白鲸看了想砸手机。你能再油腻一点吗！？

　　周六的早上永远是美好的，江陵迎着风舒展身姿，然后打了个哈欠。
　　老爸老妈上班去了，家里只有他和大橘。今天大橘起得很早，已经在客厅踱步寻找食物。
　　老样子，三明治配牛奶。江陵一边吃早餐一边刷手机，把昨天晚上因为看到一半就睡着了的小说看完了。
　　当然只是短暂性看完，因为他没钱购买后边的付费章节。
　　白鲸在干嘛呢？江陵打开微信给白鲸发了个消息，然后打开小窗一边刷视频一边等白鲸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白鲸说他还在睡，再发消息过来杀了他。
　　江陵要保命，于是退出微信专心致志地刷视频去了。
　　好不容易放假，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吃完早餐，江陵下楼去买菜。冰箱快空了，不买点东西就会饿死。虽然他不是很会做饭，但他还是很享受做饭的过程。很多时候他就是做完饭心情愉悦，吃了几口感觉要命，就乖乖点外卖去了。
　　可是这也拦不住他做饭的乐趣。
　　这个点街上多是老头老太太，这群神秘组织总会让年轻人大跌眼镜。比如现在小区广场上的老头都不屑于打太极了，改练鬼步舞了。
　　四肢不协调的年轻人江陵只能感叹一个字，牛。
　　出了小区，走上白水街。他想去的超市有点小远，江陵打算骑共享小黄车去。
　　正在扫码解锁时，江陵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美好心趣被击碎。
　　有没有搞错，福市这么大，怎么会遇上他！？
　　“哟，穿着体面的大风衣骑小黄车啊，混搭风格还是蛮流行的么。”江陵忍不住调侃，顺便看了眼自己新买的冲锋衣，感觉还是自己更帅。
　　林雾华很意外地回头，长腿垂下支持着地面，回复江陵一个浅浅微笑。
　　“可以聊两句吗，江陵同学。”
　　聊你妹。江陵压着眉，“不好意思，我没时间。”
　　“我请客，请你和我聊两句。”林雾华看着他，眼神很坚定。
　　江陵可不想。“我可没那个本事让你请客。不好意思啊同学，我真忙，上有老下有小等我回去喂呢。”
　　林雾华笑了笑：“江陵同学可真有趣，难怪白鲸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江陵越听越奇怪，“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和白鲸……卧槽你偷窥我们啊！”
　　林雾华忽而眯起眼睛，笑着
　　得意味深长，道：“你还真好骗，唬你一下就乍出来了，真有意思。”
　　江陵捏着拳头锁着眉忍着气，时刻提醒自己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犯法，我是祖国的花朵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走吧，江陵同学。”
　　江陵很气，但他又想知道林雾华要和他聊什么。他觉得十有八九是要聊白鲸。
　　忒！
　　“走就走，怕你啊，”江陵骑上小黄车，因为不想跟在林雾华后头又不知道林雾华要带他去哪，只能勉强和他并排走，“只是聊啊，不许动手，不然你得爬着回来。”
　　林雾华勾起嘴唇，“放心。”

　　慌称自己在睡觉并扬言要杀了江陵的白鲸现在站在太极宫门口，杵在那有两分钟了。
　　售票处探出个头来，卖票的大姐朝他喊道：“小伙子，你要不要进啊，我看你是学生吧，学生半价！”
　　姜嵩说月山禅寺在太极宫附近，现在他人到太极宫了，那么寺庙在哪呢？
　　“请问一下，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寺庙啊？”白鲸上前问道。
　　大姐点点头：“对对，有个月山禅寺，你顺着这个坡往上走，在十字路口那往右拐，再一直走，你就能看到了。”
　　大姐指得很明确，白鲸却听得很懵。但为了不让大姐尴尬，只好点点头装作自己知道了的样子，然后谢过大姐。顺着坡往上走了一百米左右，白鲸还是老老实实点开了导航。
　　啊，希望没人能发现他，不然会丢死个人。
　　这路线大概是绕着太极宫走半圈，那个寺庙确实就在太极宫旁边。寺庙黑瓦红墙，黑色的牌匾上是四个金色的字：月山禅寺。这里除了他没有人过。有三道拱门，中间最大的拱门和左边的小拱门关着，只留右边那个过人。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风声。
　　白鲸从右边的门进去，差点被摆在大拱门后边的塑像吓一跳。是谁的塑像白鲸不认得，他在这方面所了解的比物理的还少。
　　进门过后是一块空地，对着大门前后间隔着摆着两个大香炉。正前方是大殿，左边是三藏殿，右边是观音殿。其实白鲸一进门就被三藏殿旁的两棵挂满红条的树给吸引，从前他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种树，如今自己亲眼见着，实为震撼。
　　他不信这些，莫名其妙地，却想来这求个红绳。自从上次江陵说想在手腕上戴点什么时，他第一反应想的就是这个。
　　因为在他七岁之前，母亲每年都会给他戴上新的红绳，保他平安。那时的白鲸还不知道，母亲是多么虔诚的信徒。
　　可惜马马虎虎的白鲸没能留下任何一根红绳，这是他十多年来的惋惜。
　　“你是个学生吗？”忽而右前方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白鲸顺着声源看过去，原来是个奶奶，当地的方言叫老太。
　　老太捧着一个碗，看来是正在吃饭。
　　“奶奶您好，我想来求个愿，要根红绳。”白鲸微微欠身，面带微笑。
　　“先烧香磕头吧。那边免费取香，拿三柱，烧了插在这香炉里就行。”
　　老太很好说话，什么也不懂的白鲸按照老太的指点烧了香，然后到正殿去拜了最右边的一尊像。老太说你还在读书就拜这个，白鲸问她这是谁，奈何老太耳朵不太好，没听清白鲸问的是什么。
　　“树上的那种红条六块钱一根，红绳一块钱一根。你是学生，我就不收你钱了啊，你要我就给你拿。”
　　白鲸有些难为情，“不太好吧奶奶，我还是付钱给你吧。”
　　老太摆摆手，道：“不收不收，你们学生来带着诚意就好啦。不收你钱的，啊。”
　　老太就是不收白鲸的钱，白鲸只好作罢。他打心里的感激，然后虔诚地接过老太递来的红条和红绳。
　　老太特意拿了个“金榜题名”的红条来，让白鲸在上边写上名字，挂到树上即可。红绳带回去，自己戴在手腕上。
　　白鲸捏着笔，郑重地写下江陵和自己的名字。
　　“祝江陵、白鲸金榜题名，学业有成。”
　　怎么光看红条很浪漫，念出来却很中二呢？
　　白鲸本不矮，一米八的身高还要垫起脚尖。他小心翼翼地把心愿挂在树枝上，再一抬头时，却又找不到挂哪去了，只知道他和江陵的名字一起淹没在了红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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