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掷

　　章夏去实验室帮大家领回已风干好的叶脉标本，大家跟拆盲盒似的兴奋地打开干燥纸板，见证奇迹的时刻——一片鲜嫩的树叶真的变成了可以风干保存的叶脉网格，像窗花又比窗花要精细百倍千倍，令人仿佛看见错综复杂的输送管道，见证了这个植物曾经的鲜活生命！

　　有水滴形的，椭圆形的，楔形的，还有三瓣的，每一片都独一无二，每一份都无与伦比。

　　年晞满怀期待地打开写了自己名字的纸板，心形的叶脉，四通八达的细网，尾端长长的滴水叶尖，本色的网格泛白，多了几分沉静，能让人一眼就进入微观世界，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写着卢玉庭名字纸板里面的标本却不翼而飞，不知道是储存不当还是搬运的时候从缝里掉出去了，反正卢玉庭来回跑了三趟实验室，就差拿显微镜趴地上一寸一寸寻找叶绿素细胞了，一粒细胞核都没看到。

　　“要是让我知道哪个天杀的偷了老子的书签，一定让他知道枫叶为什么那—么—红！”
　　卢玉庭说完还是忍不住往年晞那边瞟了两眼，自己做出来的成品，应该也是那样漂亮的吧。不对，肯定比他那个更漂亮！

　　校门口就有一家小店可以染色和封膜。全年级的标本都在这里排队加工，交货期都排到了半个月后。

　　年晞想起市图书馆一楼的文创店也可以封膜，准备周六顺道去看看。

　　九点，市图书馆刚刚开门，就涌进一批已经等了半晌的男男女女，三楼临窗的位置可以眺望市中心的喷泉广场，下午的时候，还能享受暖暖的阳光，他们提前来排队，是想挑个看书的好位置。

　　年晞慢悠悠地出现在图书馆后门的三叉路口处，早餐摊在正门，他看一眼时间，纠结了一下，随后作罢，懒得绕一圈去买早餐了，便从员工通道进去了。

　　昨天是天文展的闭幕日，他这个义工今天又被抓来义务劳动。要归位的书堆积如山，年晞手指掠过一排书脊，嘴里念叨着索书编号，把散落的书放在对应的书架和层位上。

　　一套丛书刚被码好放在书架最底层码，猛然起身，急促了少许，年晞脑内一片恍惚，眼前一秒黑屏，他甩甩头，手指攥紧了书架的边楞。站定几秒，眼前缓缓恢复清明。也不知是自己饿的还是出现了幻觉，不知哪飘来一阵核桃酥香。

　　印着“泸溪河”三个字的纸袋被甩到眼前。

　　“噔-噔-噔-噔！”纸袋后冒出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冲着年晞笑。

　　“可好吃了，你尝尝！”顾奈儿像个迫不及待分享零食给自己好朋友的小孩子。

　　路逅你个二五仔，出卖我的实时定位，好，这笔帐我记着了！

　　“ 嘘！”年晞一脸严肃地拿手放嘴前比了一下，提醒顾奈儿放低声音。

　　“工作呢......”年晞低声道。

　　顾奈儿抿着嘴使劲点点头，眼咕噜一转，推搡着年晞就往楼梯口走，年晞被他带着三步并做两步往后退：“干嘛？”

　　几步退到了消防通道的楼梯口，顾奈儿停下，露出一副满怀期待的表情：“快吃快吃，真的可好吃了，又酥又脆，入口即化！这可是从我哥的魔爪下好不容易抢过来的！”

　　年晞一抬眼，正好对上不远处卢玉庭“委屈兮兮”的坏笑。

　　他怎么也来了？

　　耐不住肚子里的馋虫咕咕乱叫，年晞只好缴械投降，接过核桃酥咬了一口。

　　这个核桃酥是真的很好吃，比小时候菜市场门口按斤称的那种要酥香许多。年晞忍不住吃第二块，他拍拍落到身上的碎渣，嘴里还在嚼，竖起大拇指点点头：“嗯，好吃！”。

　　顾奈儿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年晞回去工作了。环顾图书馆大厅，还真有点惬意，书架错落有致，读书角主题分明，初春的阳光满怀暖意，从透明穹顶上倾泻下来，舒缓悠扬的爵士乐若有似无，好一个妙地方！

　　年晞心无旁骛地继续工作，无奈熟悉的两个背影总是透过书架间的小缝，钻到年晞的眼睛里。平时总是插科打诨的卢玉庭，居然端端正正坐得笔直，露出安静的背影，跟旁边认认真真看书自习的人别无二致。

　　年晞觉得诧异，忍不住又看他好几次，这家伙居然能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半晌，认真到有点不可思议。

　　待年晞整理到临近他座位的那排书架时，才忍不住“噗嗤”一声，偷摸摸笑了。

　　卢玉庭单手支着下巴，右脸被挤压变形向上提着，左边嘴角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低低地发出一阵一阵闷声轻鼾。坐他对面的女生用嫌弃的眼神瞪了他好几眼。

　　年晞想起昨晚班级群发的那几张照片，他们应该K歌去了，这是还没睡几个小时，一大早就跟着顾奈儿来图书馆蹲我了？

　　撑了好久，卢玉庭终于换了个姿势，彻底放弃抵抗地心引力，大刀阔斧地趴到桌面上继续会周公。

　　顾奈儿倒也耐烦，坐在旁边画他哥的大头素描，一边画一边自娱自乐地笑。

　　橘光穿透落地窗，洋洋洒洒铺满整个阅读间，桌椅板凳都仿佛淋上一层橙子味的汽水糖。几撮流海在卢玉庭挺拔的鼻梁上打出卷卷的小弯儿，俏皮的日晖还在他面颊留下两朵鲜艳的橙花。

　　许是饿了，许是睡得别扭到腰疼，日头西斜的时候，卢玉庭才醒。橙花顺着他流畅的侧颜，慢慢爬下颈窝。顾奈儿的画还差一点点：“欸，别动，挡着光了！”

　　年晞已经在一楼的文创店里。

　　这家文创店不仅可以给叶脉书签染色封膜，还可以题诗。

　　年晞摩挲着手里的标本，垂眸思考片刻， “菩提纱......菩提纱......”

　　忽然脑海闪现一首诗，就跟老板说：“就题四个字“沅芷澧兰”吧！

　　老板懂了似的淡淡一笑， “哟，不错，染个什么色呢？”

　　年晞刚想说染个红色，老板反手递来一本厚厚的色卡表——

　　赤缇，朱草，石榴裙，朱孔阳，美人祭，胭脂虫......

　　年晞顿时觉得一楼小院近日盛开的三角梅每一朵颜色都不一样了。

　　年晞踌躇不决，侧头扫过远处彤红的晚霞，拿起“赩炽”色卡，高高斜举着，对准天边圆圆的一轮。

　　就这个吧，今天的晚霞好美。

　　等待制作的间隙，老板邀请年晞喝茶。古色古香的茶海上，满满当当堆着茶具和小摆件。琳琅满目间，年晞突然瞅见一个小脑袋，似是而非地动了一下。

　　“这是一只真乌龟吗？”年晞有点不可思议，一只小乌龟居然嵌在茶海里面，上面是一层不可能揭开的厚厚玻璃板。
　　一边喝茶，可以一边看乌龟爬。要不是刚刚小乌龟动了一下，他真以为是个假的仿真工艺品。

　　“是真的呀，四周做了透气孔，你看，这边还有个小口可以给他投食。”老板指着侧面轻车熟路地答道，看来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无数遍。

　　年晞一边抿老板递来的乌龙茶，一边轻敲着台面逗乌龟。老板投下一颗龟粮，小乌龟缓缓长开嘴，来了个囫囵吞枣，两人索性就乌龟的饲养问题展开了深入讨论，制作的书签还被老板慷慨地打了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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