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楼遮雨

　　刺史清晨被阿起唤醒。他手里是一个竹筒，小黄鸭正在他肩头歇。刺史心情大好，立马下榻去打开竹筒，淡黄信纸上是秀丽的正楷，承载了宫中那个年轻药师的一片倾心。

　　对头，这才对头。刺史快将眼眯成了线，嘴要咧到耳根。没猜错的话，那邓三小姐可是等苦了这一朝的。

　　开工啦，阿起！先把这个让小黄鸭送去。明日，又去牵线搭桥。刺史很潇洒地在那张书满正楷的纸上再添几笔：如你所愿。

　　这一日的活刺史干得很是轻快。案上那送来的缓信急书垒了半桌三尺高，也将全过了目、批了注。

　　启州城要来各个牛鬼蛇神啦，再安定一个月，保不齐我们加鞭往北疆去了——北疆都不是安分的主儿，一手消息我们是必得拿到的。也不知朝里派个什么玩意儿来顶替我，那会启州城只靠佘宇了。最好他够那些黑派的人抢。刺史埋头书案，而向一旁辅手的元起道。

　　寅时，陈辽听见了微弱的暗号。他昨日睡得奇早，今日便凌晨即醒，盯着圆月渐湠直至此刻。

　　与上回大同小并，很顺利地又出来了。只是与上回又大相径庭：他的胆大了不少，也不惧是否会被发现。不必转几个弯，已到了邓府。邓府院门的家丁要挑灯，见有个人影向着来，也提了灯前去迎。一照，嗨，不是大人的恩公么！

　　那家丁很殷勒：陈公子，贵客难临呢！今日大早来访邓府，是所谓何事？

　　陈辽于是也开门见山。在下欲见一面邓三小姐，不必很久，我有秘密的急事不得缓地要与她说。家丁一听，犯了难：这，这小的做不了主呀。不然，您先去邓府厅上小坐，小的去告诉邓大人？

　　万事都担在我身上，你只管去唤邓三小姐。她不愿来，在下也就作罢。这样仍不能么？

　　那，石头，你也听得了吧？去春秋院传给邓三小姐的侍女，那挑灯的家丁派了府门前另一个叫石头的少年削去。

　　你就说，是陈辽邀她！陈辽不放心地朝着少年小跑的方向唤道。

　　少时，一片石榴红隐出朦胧的晨色。她来了，他心突地喜了。即便他觉得邓琁不会拒他，也仍有些意外地欣悦，每回见她都如此的。

　　邓琁微侧过头，你们都先退下吧，我与陈公子就立于门前说活。那长些的家丁将灯递予她：小姐，将灯拿好吧。现在天仍未明，外边黑。邓琁便接过灯，东倒西歪的烛光照不清面对的陈辽的神色。

　　陈公子邀我，是有何事非说不何？她没望着他，只低头看明灭的灯烛。语气也只淡然地，不知喜怒。

　　我已知那张承暻的事了。你有没有应下他？

　　能来见你，自是没应他的。否然，邓三小姐要坐实了勾搭外夫的污名。你竟不想过么？

　　我，我本就以为你不会应……

　　他咽了唾沫，继续道：那便好，我只是来向你说，我陈辽，心悦于你！

　　不等邓琁反应过来，他的脸已腾地变作石榴红。啊，你，什么？邓琁微瞪大了她的杏眼。

　　我心悦你！陈辽的脸色已然是块烙透的铁，几乎是吼了出来，那字句都仍滚烫着。

　　你！邓琁的杏眼绽开来，她慌忙中用手捂住了他的唇：呆子，你说得好大声！微凉的指尖触到他炽热的体表，又忙乱地颤震着缩回，将手都背到身后。

　　我，也心悦你的，……所以不必说好大声。邓琁游离的目光终定格于他的瞳孔，我听到啰。

　　陈辽的心房不断回响她的话语，如一记重锤撞动他的胸腔，直击得他晕眩。双手猛然执住她的肩：你说，你也……！

　　舌头都打结成难得解开的模样，后半句竟出不了口。

　　呀！别让人都瞧见了。我晓你是偷着跑出来的，万般小心点。邓琁很婉和地挣开他的手，你快些回去吧！少担心着这些事。

　　什么是“这些事”？它也不重要么！我可——

　　陈辽的辩释被她打断：呆子！快些让带你出来的人带你回去，休要与我吵了。什么境况都不知一心只想与你医药无关的事，定是有人扰你清静。是与不是？哼，我定知道那是谁。

　　说着，邓琁轻吟了什么曲调，一个黑影便从宅顶落了下来。把他捎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许把消息送给他，省得他老想些不正经的。不过还是多谢你了。

　　那黑影将一张字条递给她，然后走近了陈辽，‘居高临下’地盯住他。

　　我回便是，你可莫生气……陈辽悚悚地看向那黑影：那，大哥，多谢你和你主子——！

　　黑影二话不说，拎起人便走。像只大鹰抓了羊羔即飞往苍穹，于是一阵旋风，邓家府院剩了邓琁孤零的一个少女挑了灯。

　　邓三小姐撇撇嘴，将字条展开来，是她见过十几年的细瘦墨号，涂在古黄的宣纸止显得有些突兀：

　　三小姐，莫怪他心太急，都是我干的‘好事’。过几天也许我就不在启州了，想着趁早为你们牵好线。最近我研究出来用细竹子做钢笔，虽然出墨不是很流畅，但真的太舒服啦！我再做一支，让小黄鸭捎给你。

　　最近不太平，保重！

　　友陈

　　邓琁将字条卷好，缠入腰封。她看看已明的天，那个柔光的日头在点点往山上爬。

　　快九月份了。又是一季秋冬的乱子。邓琁喃喃道，提着灯回到院府。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