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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
“润声?”秦江似乎听见严君撷喊他,雨滴砸落屋顶,跟炮仗似的“劈里啪啦”没完没了,吵得他头疼。
“……我在。”眼前好像覆了一层膜,他用力眨眼,试图把那层薄膜掀掉。
“好了。”严君撷的声音清清凉凉的,跟他轻按在秦江额头的手一样。
他恍惚间听见严君撷说:“别怕,一会儿就好。”
我怕什么?一会儿什么?好什么?
秦江的脑子被搅成一团浆糊,没反应过来严君撷在说什么。
舒适的凉意从眉心传入,顺着脑袋转了一圈,等凉意逐渐消散,眼前世界终于清明,入眼便是严君撷绷紧的嘴唇。
“还有哪不舒服?”严君撷收回手,蹙眉看着秦江。
前一秒还在家里为洗衣而哀嚎,下一秒便回到客栈里来了,秦江一时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才是现实。
“严君撷。”秦江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严君撷顿时有些紧张。
“你笑一个。”秦江严肃地盯着严君撷,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笑开心点。”
严君撷虽然不知道秦江在搞什么幺蛾子,但还是照做了。他咧开嘴角,露出八颗洁净的牙齿。
“呵呵。”
看到如此惨不忍睹的笑容,秦江终于觉得自己回归现实,重重地舒了口气。环顾四周,此时他仍站在楼梯和走廊的拐角处,客栈的蜡烛被重新点燃,柔光缓和了雷雨交加之下诡谲紧张的氛围。
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插曲,秦江的气消得差不多了,反而是严君撷,在秦江恢复神智后,一直不大敢直视他,说话时肉眼可见的谨慎。
秦江往楼下瞄了一眼,老七坐在柜台后打盹,消极怠工。
“有什么想问吗?老七他听不见。”严君撷以为秦江是因为老七在,心有顾虑,主动开口道。
“我没有顾虑。”秦江其实没多想,只是单纯看一眼,没想到严君撷居然衍生出别的意思来,哭笑不得,“老七对你而言也不是外人吧。”
严君撷没有承认,也没有矢口否认。他们平日以主仆相称,但严君撷有时又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如此,但一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秦江当他是默认了,没再多说,正色道:“严……大哥,我方才走神了多长时间?看样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吗?”
啊,果然,这幻境影响不小,他差点就习惯性地用小秦江的小孩语气叫人了。
“从你说要去休息开始,走到这就醒了。”严君撷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这么快?”秦江暗暗吃惊,他在幻境里经历了大半天,现实中居然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你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让秦江陷入了沉默,幻境过于离奇,但每个细节又格外真实,就跟真的发生过一样。
告诉他,我看见幼时的你和我相约逛街?我俩感情好得跟亲兄弟似的?这听着便觉得离奇。
但是对于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严君撷绝对是行家,懂得定要比他多得多。所以秦江还是将他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严君撷了。
秦江观察着严君撷逐渐复杂的脸色,眨了两下眼:“事情就是这样……你怎么看?”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在严君撷脸上出现非单一的表情,夹杂着欣喜,担忧,和焦虑。但不论是何种情绪,都被严君撷狠狠压抑了,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除了在客堂时难以抑制的愤怒,他向来控制得很好。
严君撷垂眸道:“有可能是受附近灵物影响进入的幻境,也有可能是……”话未讲完,他便蹙着眉停下了。
“抱歉,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好。”秦江没有刨根问底。
严君撷这个人身上藏了许多秘密,来历不明,精通法术,家底丰厚,还有一位个性十足、似聋非聋的下属……
秦江从未对一个人如此好奇,迫切地想要知晓他的过往,却不敢轻易靠近。
雨声在身后忽然清晰起来,秦江转过身往楼下看去,大门不知何时打开的,在柜台打盹的老七不见踪影,门槛附近凹凸不平的地板积了两三个浅洼。
“时间不早了,快去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说。”严君撷走上前,虚虚揽过秦江的背,推着他往房间走去。
秦江不明所以,这才什么时辰就催着人去歇息?平日也没见他歇息得多早。
回房间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各干各的,谁也没再提今日发生的事情,果真是“有事明天再说”。
说来奇怪,只要严君撷在,秦江噩梦缠身的毛病立刻就好了,睡得要多踏实有多踏实。
奈何人有三急,秦江半夜三更被尿憋醒了,只得蹑手蹑脚地跨过横躺在地上的严君撷,提着灯去找茅坑。
“嘶——”小腹的酸胀感直冲天灵盖,头皮麻了大半,秦江一路小跑到后院去。
暴雨已经停了,没有雷雨交杂,周围便是安静的,屋檐滴落的水珠锲而不舍地将檐下的泥土砸出一个个小水洼,泥土受到雨水浸润后散发出来的芬芳真是让人……
“呕!”一股难以言述的异味冲进秦江的鼻腔,惹得他直干呕。
秦江立马抬手用袖子捂住口鼻,退回门内,迅速关上门,把臭气隔绝在外。尽管屋内仍弥漫着淡淡的气味,但起码让他有呼吸的余地。
他轻喘着气,不可思议道:“这又发生何事了?”
一打开通往后院的门,臭气便迎面扑来,像是几百年没刷过的茅坑突然重见天日,污秽之气熏得人直翻白眼。
老七人是懒了点,也不至于懒到这种地步吧?
“秦公子。”说曹操曹操到,秦江正要另寻他处,老七便来了,他一身白衣,脸色也不大好看,烛光映照下显得鬼气森森的,像极了阴曹地府的白无常。
“您这是去哪?”老七肩上搭着抹布,手里还拿了把扫帚,这身装扮让秦江感到异常熟悉。
“哦,我着急解手,可这后院味道有点重,正打算换个地方。”秦江笑得勉强。
“是有点重啊……”老七耸了耸鼻子,嫌弃地皱眉,“啧,这一到雨天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有。”
“前院马厩旁还有个小的,凑合凑合也能上,您去那边吧。”
秦江看着老七的身影,莫名就联想到幻境里的老七,穿着一样的衣裳,手上也拿着一样的工具。
“老七啊。”秦江对着老七的背影喊了一声,老七没有回头,不知在摆弄什么。
“老七。”秦江加大音量,老七把一块巾布围在脸上,伸手就要去开门。
“老七!”秦江这才想起老七耳朵不好使,上前对着他的肩膀轻拍两下。
老七终于回头,满脸迷惑:“你叫我?”
“后院很黑,我把灯给你吧。”秦江把手里的烧着蜡烛的烛台递到老七面前,“辛苦了。”后面三个字,是真心诚意的。
他真的听不见。应该不是幻境了吧,秦江记得在幻境里,老七的耳朵是可以正常听音的,不像现在,在背后喊破喉咙也不予理睬。
明灭的烛火把老七的圆脸照得忽明忽暗,有些看不真切了,他的眼角似乎弯了弯。
“心意我领了。”
“你该多替主人考虑。”
后一句话听起来似是老七希望秦江能够多多体恤他家主人,但秦江琢磨着,总觉着有另外一层意思,想要请教,老七却不再愿意多说了。
秦江步伐轻快地踏出茅厕,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满腔激情无处发泄,特地走到马厩前,一本正经地拍着自家马头,声情并茂地鼓励:“粽子,今晚吃好喝好睡好,明日一块领略大都城的繁华风采。”
“粽子”两个硕大的鼻孔喷出一口湿润的气息,后两只马蹄轻跺,对秦江胡乱起名的行为表示抗议。
“到时候把该做的事都做了,我们再回家。”
“说起回家,还挺担心阿澈那小子的,从小性格就跳脱……”
“月华也不知如何了,最近越发秃了……”
“不过……”秦江边给“粽子”顺毛,边说得起兴,后来才发现不对劲,“你怎么黑了?”
他举起灯凑近了看。
“粽子”是一匹棕马,红棕色的毛发被养得油光水滑,现在放在马厩里,居然几乎要跟黑夜融为一体。
“粽子在隔壁睡得正香。”严君撷站在一旁毫不留情地向他揭露真相,“这是客人的马。”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严君撷用下巴示意那只黑得只看得见发亮眼睛的黑马:“在你畅谈伟业,思念故乡之时。”
“你……”
“我也来解手。”严君撷淡笑。
“哦,这样啊。”这里没有月华,秦江的倾诉对象便随机了许多,只要听不懂人话的都可以。
即便如此,当场被人抓现行,还是挺丢脸的。
“严公子您慢慢来,在下先行一步。”秦江耳尖发烫,看似不动声色地向严君撷作揖,转身就要离开。
“来都来了,往哪走?”严君撷突然抓住秦江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冷声道。
严君撷长得高大,力气更是不容小觑,相比之下秦江那小身板就很轻巧了,他的鼻子不负众望地撞在严君撷肩膀硬邦邦的骨头上,跟撞在墙上似的。
手上的灯栽到土里,灭了,周围一下就暗了下来,更加看不清东西了。
“严大哥……你肩膀真厚实”秦江揉着鼻梁道。这几天真是倒霉到家了,起个夜都能遭殃。
罪魁祸首心疼地看着秦江发红的鼻子,想上手帮他揉揉,却还是止住了:“抱歉,我没控制住力道,我没想到你……”
他没想到秦江这么容易就被拉过来了,自己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啊……
“无妨,但再有下次,还是提起知会一声好。”秦江将此事轻轻划过。不过是撞了鼻子,没必要小题大做。
“话说,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他刚刚听见严君撷要叫住他,可那语气总觉得怪怪的。
严君撷把无邪放到秦江手上,示意他拿好:“我找的不是你,但你现在确实不宜独自行动。”
秦江不知所云,一脸懵。
只见严君撷缓缓转身,把秦江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右手稍微往后,作保护状。
“呵。”冷笑从他们对面传来,张口便是指甲摩擦木板那般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哑,“多管闲事,这习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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