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

　　谢湘君搬进了藻华宫，宫人比之前多了好几倍，都是梁飞燕亲自挑选的，她似乎又回到了被视为掌上明珠的日子。
　　藻华宫是历代贵妃的居所，是规格仅次于王后寝殿的宫殿。可搬进去之后谢湘君感到从未有过的困顿，这座华丽的宫殿就像一只精美的笼子把她困在其中，谢湘君比任何时候都感到更加无助。

　　膳食如今也都是依照谢湘君的喜好准备，之前为江湛烹饪的南蜀厨子被调到了藻华宫。钟御医每日给她请完脉都会根据当天的情况制定进补的食单和补药，梁飞燕最多两三日便会亲自来藻华宫看她，可谢湘君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开心。

　　在她的认知里，成为母亲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母后也曾跟她讲过怀她和她王兄时的一些事情。那个时候父王总是陪伴在幕后身边，姨姨，外祖母也时常会入宫陪伴。而如今，她的丈夫刚刚下葬，御医就说她有了身孕，她如今的一切都是拜腹中胎儿所赐，他们的看重没有半点是因为她这个人。
　　那么孩子一但出生，她又会如何？人们期待的是一位王子，可如果是位公主又如何？

　　“听钟桓说你最近食欲不太好。”梁飞燕在谢湘君身边坐下，尽管每日都在进补，谢湘君的脸却丝毫不见圆润。
　　“谢娘娘挂怀。”谢湘君讷讷的说道，心中的不安犹如川流一刻不停。
　　最初的不适已经渐渐消退，小腹也肉眼可见的微微凸起，直到此刻谢湘君才真的相信自己确实有了身孕。若是江湛还在，子嗣可以稳固她的地位，但如今，她就像个提线木偶，什么也由不得自己。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位王子并真的会继承王位，那么他对于北齐和南蜀的未来会有怎么样的影响？是会更和谐还是会再次造成混乱？梁飞燕会不会因为巩固统治而把她的家人斩草除根？谢湘君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

　　“你在担心什么？！”谢湘君满腹心事，梁飞燕自然看的出。她想要安抚谢湘君，伸手去触谢湘君的鬓发，却被她受惊般的躲开了。
　　梁飞燕微微皱眉：“可是有人说了什么？”
　　谢湘君摇摇头，还需要别人说吗。

　　梁飞燕：“你这般惶惑，心中郁结难解，对自己和胎儿都不好。本宫听闻你在守灵那夜曾对荣妃说过，王上说过王后会善待我们的，是不是？！”
　　谢湘君似乎对梁飞燕的话有所触动，垂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臣妾没有什么顾虑。”良久之后谢湘君轻声道：“臣妾会好好保重自己，生下孩子，只...希望娘娘能善待臣妾的家里人。”
　　梁飞燕：“你是孩子的生母，本宫会好好待你的！”
　　“臣妾怎么样都不重要....”谢湘君说着红了眼眶。

　　“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如果臣妾生的不是一位王子呢？！”
　　“是公主也无所谓。”即便在朝堂上梁飞燕笃定一定会是王子，那也不过是为了安定朝野的说法。
　　谢湘君明显不信：“怎么会？公主又不能继承王位！”
　　梁飞燕正色道：“本宫尚且正值壮年，在涉政二三十载不成问题，待公主长大成人，诞下子嗣，仍旧可以立为储君。”
　　谢湘君：“这...这可是从未有过。”
　　梁飞燕霸气道：“从未有过又如何？！前朝亦非没有女主，这些事你都不必操心。本宫不会为了一己私利混淆大齐血脉，亦不会听凭有心之辈搅动朝堂，你可以信我！”

　　谢湘君仍是问：“哪怕是公主....也可以吗？”
　　梁飞燕笑道：“本宫不就是女子？！”
　　谢湘君：“可天下又有几个女子会像娘娘一般？！”
　　梁飞燕温声道：“这些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你只管安心养胎，好好诞下王嗣就好！”

　　谢湘君这才抬头去看梁飞燕，为了让她能在一个舒心的环境中养胎，梁飞燕特许宫中提早撤掉了孝幡，藻华宫服侍的宫人和出入藻华宫的宫人也都不必穿孝衣。梁飞燕自己也换了常服，不是宿日惯穿的白色，而是难得鲜亮的宝蓝。
　　梁飞燕见谢湘君神色渐渐安稳下来，便握住她的手道：“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本宫说，别闷在自己心里，知道吗？”
　　谢湘君轻轻的点了点头。

　　“来人。”梁飞燕见谢湘君点头便唤道。
　　素问很快从外间进来，对着梁飞燕行了个礼：“殿下！”
　　梁飞燕：“传膳，本宫今日在藻华宫用晚膳。”
　　素问：“是，殿下！”
　　梁飞燕扶起谢湘君：“一起吃点东西吧！”

　　晚膳有南国清淡精致的菜肴汤羹，也有北地粗犷的牛羊炖肉。梁飞燕把炖牛肉连着汤汁一起舀到碗中，把面饼撕成小块泡进牛肉汤里。
　　看谢湘君看她便笑道：“本宫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就跟着将士们一起这样吃。”
　　“娘娘....殿下，去过军中？！”谢湘君拿着瓷勺，轻轻搅动画着吉祥如意图案的炖盅里的燕窝粥。
　　梁飞燕：“是啊，梁家是将门，与先王成婚前，本宫不但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还曾去过应州，黔北这些边防要地。”
　　谢湘君：“难怪殿下在北齐如此有威望！”
　　梁飞燕看看她手里的炖盅：“你别光看不吃。”
　　谢湘君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开始小口的喝起燕窝粥。

　　“听柳儿说这些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梁飞燕给谢湘君夹了干烧虾球和芙蓉鸡片。
　　“臣妾自己来就行！”谢湘君受宠若惊道。在她的印象中，梁飞燕虽绝不至严苛，但一贯威严，是断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梁飞燕笑笑道：“你不必拘礼，以前在军中，大家都是围着一个锅子吃饭，没宫里这些讲究的。”
　　谢湘君很想听听梁飞燕的事，便问道：“殿下也同士兵们一起吃吗？”
　　梁飞燕回忆道：“有的时候会一起，野外拉练的时候，就在外面找个地方架起锅灶，饭做好了，直接盛到碗里，大家就围坐在一起边聊边吃。”

　　梁飞燕吃饭十分利索，倒真有几分将帅之风。
　　谢湘君又问：“那...他们也吃炖牛肉吗？！”
　　“吃啊，不过肉没有这么多，主要都是土豆，白菜，冬瓜之类的。一个碗里能有两三块肉就很高兴了！”
　　梁飞燕看谢湘君对她的吃饭似乎很感兴趣，就也给她盛了一小碗。挑都是炖的软烂的肉，然后撕了面饼中心最软的部分泡进汤里。

　　也许是因为梁飞燕的保证让谢湘君安了心，也许是因为有人陪伴吃饭心情愉悦，这一餐谢湘君胃口格外好。
　　梁飞燕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便对谢湘君道：“以后本宫每日都来陪你一起用晚膳可好？！”
　　“真的吗？”谢湘君闻言眼睛亮了起来。
　　梁飞燕：“一言为定！”

　　暗室内，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围坐在一张小桌旁。
　　其中一人问道：“湘夫人是不是真的有身孕了？”
　　一个明显有些尖细的嗓音道：“藻华宫密不透风全是王后的人，不过据说确实是有身孕了。”
　　坐在主位的男人沉声道：“绝不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只要湘夫人死了，就再也不会有王嗣了，到时候梁飞燕就必须在旁支里面选定继承人！”
　　“但这件事太过重大，若是被她知道是我们在幕后指使，那恐怕.....”
　　“那就派出我们的死士，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必须除掉湘夫人！”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男人突然道：“若是一定要如此....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那人用手刀做了个‘杀’的动作。
　　这话让坐在主位的男人都犹豫了起来：“这.....”
　　那人却冷静道：“且不说一旦追查到我们，别说王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更何况梁飞燕正值壮年，再把控朝政二三十载也不成问题，若是她仍然摄政，便是立了世子做继承人又如何？！几十年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大人说的对，梁家可是一直觊觎王位呢！”

　　坐在主位的那人沉吟片刻之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江家基业断不能葬送在外戚手中！既然诸位都认为应当快刀斩乱麻，那就这么办吧！”
　　“王爷英明！”其余三人附和道。
　　“只是此事非同小可，行事细节还需好好确定，以保万无一失！”

　　宣阳殿中，梁飞燕正坐在案边看地图，自南蜀并入北齐之后，兵部已经重新绘制了一副新的地图送到御前。
　　烛火微微摇晃，殿前的立柱边传来一声轻响。
　　梁飞燕抬眼看去，只见柱旁多了一道高瘦的黑影。
　　那人也不上前，只单膝跪下声音毫无起伏的禀奏道：“亥时三刻，平王江白，神武将军穆宗翰，兵部侍郎孙光清，司礼监掌事刘兴明在绘乐坊暗室私会，密谋造反。”
　　“知道了。”梁飞燕再次将目光放回面前的地图上，那人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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