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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饭
回来的途中高离去了趟菜场。在四十纪元年，也就是高离所在的星球再过四十年之后，由于土地盐碱化、环保不力以及气候恶化三者原因叠加，纯天然无添加的蔬菜瓜果是越来越少了，随随便便买一斤葱都是基因突变的品种。
菜场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陆凌根本耐不住好奇心，每次被高离摁着脑袋后很快又要探头出去张望，一来二去高离也懒得管他，只是找了根丝巾扎在他头上，就这样让他伸半个脑袋一起边看边走。虽然这样似乎显得欲盖弥彰。
高离还记得自己高烧过后母亲给她做的鲫鱼小米粥，鱼肉撇开，只要鱼汤，合着小米一起炖煮，汤色奶白奶白的，稀烂了一骨碌下肚，热腾腾的，两碗还不管饱。她买了包小米、买了几条活鲫鱼、拎了几个鸡蛋，又提了两斤橙子。买橙子的时候老板看到旁边伸出半个脑袋的小人，惊问：“唉，小姑娘，你这个洋娃娃还挺好看的！”
高离：“嗯，垃圾桶里捡的。”说罢，一边伸指将他的头摁下去。
走出菜场的时候，陆凌说道：“我简直觉得自己进了年代剧的片场了。”见高离一副冷淡的样子，他只能自己说下去，“我出生时菜场就已经是稀罕物了，现在大家想买什么菜都直接在全息投影仪上解决，既看得到还能闻得到，无接触送货，东西都从每家每户的风洞里直接送到家，还能委托接单的厨子帮你烧好了直接送上门来。”
说话间高离已经上了车：“什么都有人做了，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陆凌一愣，随即道：“你要是知道我以前是干嘛的保准大吃一惊。”他卖着关子，“但我不想说，怕吓到你。”
引擎发动，车子绝尘而去。然后陆凌发现高离连多问一句的兴趣都没有。他有点不高兴地心想：这里的土包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自己日子过得太爽了，怕她嫉妒死！
在宠物诊所呆了一晚上而已，陆凌随高离回家时居然生出了点眷意，大概是他自己对猫猫狗狗毫无兴趣，和诊所墙头橱窗挂着的那些宠物照片相比，他宁愿看高离家里的白墙灰砖。
高离将他托在掌心，轻放于地：“你自便，我去煮粥。”
陆凌对这房子已经驾轻就熟，他答应一声便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
“喂！要不要我帮忙？”高离迟疑着，“万一你又掉进马桶……”
陆凌眉心抽了抽，一摆手说道：“不会！一回生、二回熟，我和马桶做朋友！”
说是这么说，但这“马桶山”横亘在前，每次“三急”都好像有一种翻越千山万水的艰辛。所幸用得多了也就明白里面的道道儿，最重要的是双手攀附马桶圈的时候不能沾着汗水，否则少了摩擦力，借着上冲的那股劲儿就可能直接翻进里面去了。
我大概是从古至今，全世界第一个潜心研究如何防止自己跌入马桶的人了。陆凌如此想道。
他解完了手，顺着马桶爬到了浴室柜上，既懒得洗手，也没那么大力气转开龙头。他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了看，高离好像不在附近。他踮起脚尖，将手掌蹭着高离的洗脸巾上擦了擦，然后顺着柜脚往下滑。
高离正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小米煮糯需要些时间，与此同时，她还要料理那几条鲫鱼。
想来很久没有好好下厨，高离对着一堆食材有些犯愁，生出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情绪来。半晌，她终于叹了口气，先将几条鲫鱼刮干净鱼鳞，又挖去鱼鳃丢在一旁。
“啊呀！好腥……”
陆凌不知何时出现在料理台上。
“你上来干嘛？”
“来帮你忙啊！”陆凌大言不惭。
“帮什么忙？你是不是也想像这条鱼一样躺在砧板上试试我的菜刀快还是不快？”高离握着菜刀问他。
陆凌往里挪了挪：“可别……我看我身上的肉还没这条鱼多，切了我都不够你塞牙缝的。”
说是这么说，他的表情和语气已经说明他根本没一丝惧意。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眼前这个爱留长发的女人可是独一份的好心。
果然，高离只是说道：“再往旁边让让。”
“嗯？你要干嘛？”陆凌稍抬了抬腿往边上站了站。他好奇地看着身下那条死鱼。不是鱼变大，而是他变小了，但以他现在的视角来看，这死鱼实在太具有冲击力了，“和我长得差不多大呀！简直就是鲸鱼！”
高离“砰”地一声落下菜刀，顿时那鱼腹撕开一条口子。
腥臭味扑面，和血水溅了陆凌一身。
陆凌：“……”
高离已经开了油锅，将鱼滑到锅里，边道：“都说了让你往旁边让让。”
厨房里的油烟味渐浓，高离开了去烟油烟机。陆凌抱着边上一个挂钩大声说道：“这玩意儿我们早就不流行了，现在都讲究食材清淡，冷食为佳，所以用不了那么厉害的风扇。”
“这叫脱排。”
“随便叫什么了，你能不能把它开小点儿？我人都站不稳了。”感觉罡风吹面，陆凌一边抱钩吗，一边提裤——他几乎连裤衩都要被吹走了……
油烟迅速地盘旋、兜转，最后被吸入涡轮风扇中。“哧啦啦”的炸声响起，鲫鱼外皮在油锅里变得金黄，汤色奶白，空中飘来热腾腾的香味。高离用漏勺撇净鱼肉鱼骨，只留鱼汤，淋汁浇在炖煮的小米粥上，然后重新倒油起锅，敲了两个鸡蛋，蛋液如黄色的花瓣在锅中迅速膨胀铺开。
“好香！”
“上桌，开饭！”
五分钟后，餐桌上简简单单地摆着一锅鲫鱼小米粥、一盘炒鸡蛋和几片切得细碎的甜橙，高离用玩具餐具给陆凌各盛了一点儿。
“很久没有好好做饭，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随便吃点吧。”
陆凌用对他来说仍显得巨大的勺子舀了一口米粥，一脸感动涕零地抬头说道：“好吃！”
米粥煮得酥烂，连他都能入口即化的软绵，融合着鱼汤的鲜美。一碗下肚，他又让高离给他再加一碗。
高离自己也盛了一碗，米粥入腹的时候勾起了她曾经的回忆。
“小时候妈妈总在我发烧之后给我喝一碗鱼汤粥，她说刚刚病愈不能太补，但是也不能完全没有营养。我记下了她说的，每次生病，最想吃的就是那一碗鲜鱼汤熬煮的粥。”
“人同此心，所以你也特地煮粥给我？”
高离点头：“不过我真的不怎么下厨，也不擅长下厨，你也只能跟着将就。”
陆凌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世上分两种人，一种只为满足口腹之欲，另一种憎恶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我就属于后者。其实我在我们那儿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早就吃得腻了，但活了二十七年——”他敲了敲碗沿，“就属今天这顿最美味。”说罢，扯开嘴角，露出一口小小的白牙来。
高离微笑：“嗯，看你这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看来病已好了大半。”她将甜橙推到他面前。
“我觉得已经好了八、九成了。”陆凌吃力地捧起一片甜橙，新奇地看了看这片比他身体还大的橙片，咬一口下去，冷不防被喷一脸橙汁，前额发都湿光了。
陆凌：“……额，没想到这橙子水分这么足。”
高离轻笑出声。
陆凌正挥手将头脸的橙汁挥落，见状呆了呆。半晌，他才说道：“唉，你要是多笑笑，少绷着脸，其实好看得很，不至于嫁不出去。”
高离挑着眉，好笑道：“哦？你觉得我嫁不出去？”
陆凌换了个措辞：“不是嫁不出去，而是生人勿近。”
高离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她难得和他多掰扯了几个来回：“一个人挺开心的，为什么偏偏多一个人出来让自己不开心。”
陆凌说道：“那你又为什么觉得多一个人就会让自己不开心呢？”
高离怔了怔。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可她居然从来没想过，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一个人毋庸置疑地应该比两个人更开心。
“一个人久了就习惯了，如果多一个人反而让自己不开心。”
陆凌郑重其事地说道：“那是你没有碰到那个让你开心的人。”
高离并不喜欢这个话题，尤其在她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独居之后。她起身收拾碗筷：“行了，吃完了早点休息。你应该能爬得动楼梯吧？”
“当然能的！”
重新爬上半封闭式的猫窝，陆凌将手枕在头下，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其实从他坠落时空轮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而已，但感觉已经历了许多坎坷磨难，幸亏运气好碰到了个好心的美女，否则他怎么奢望自己还有可能回得去自己的世界呢。
正想着，右掌传出异常的热意来。陆凌忙支起身子翻掌细看，只见那植入手心的芯片发出明黄的光亮来。这是——回家的指示！
他一骨碌跳出猫窝，直奔高离的房间，在外捶着门大叫：“开门！快开门！我要回去啦！”
门一下大开，高离低头看他：“回去？”
陆凌将手掌上举给她看：“上面发来了信号，看来时空轮马上要在某处开放了，最多再等半个月，我就能回自己的星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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