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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莫测
不可思议,是温琮现在最大的感想。与初遇时的打扮一模一样,韩舒伶正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头发稍显凌乱,嘴角有些乌青,精致严肃的脸上露出淡淡窘迫。
温琮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打死她也不敢相信会在尘旸界碰上韩舒伶,而且还和她一起都被绑到了这里,周遭一切仿佛静止下来,只剩下她们二人面面相觑。
“韩…韩少主?”她瞪大眼睛,哆嗦了一句。
所以刚才土匪说的“那人”不是严卓,而是韩舒伶?恍惚间她想起那小土匪好像是跟她提到了……三个人,不过自己那时头脑不大清醒,并未多想,现在看来还真是三个人,而且还被当成了一伙儿人。
韩舒伶正揉着手腕,看到进来的人是她,表情惊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到往日的淡然,侧过身子,低头没再看她。
温琮见她没理自己,既难堪又惭愧。想到两人目前的关系,她没敢靠近韩舒伶,随便找了个铺着茅草的角落,独自站着。
如货郎所说,人们来到尘旸界都是奔着白马市集。那韩舒伶呢?也是为了白马市集吗?
或者,她是否也与风墟有关系呢?
刹那间爆发出来的猜测让温琮陷入不安,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让她难以静心,注意力不知不觉落在那人身上。
想起方才的遭遇,温琮的心便揪了起来。
眉头好像皱了一下,是疼了吗?手腕上好像也有红色的印记,不会是磨破了吧……温琮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刚才又粗又硬的绳子绑在上面,摩擦后确实很疼,而且可能因为绑得太紧,双手都有些发凉发麻,怎么动也不舒服。
韩舒伶手上的伤还未痊愈,这样一来可如何是好。
她目不转睛,韩舒伶倔强的神情让她挪不开眼,不知怎的,自己在见到那人之后便更觉慌乱气愤,尤其那人嘴角的乌青让人心急,还有手腕处的血痕,更是让她想立刻冲上去询问关心。
“别这样看着我,想问什么便问吧。”韩舒伶察觉到了她的眼神,突然开口。
“啊?”
温琮顿时清醒许多,躲开韩舒伶锐利的视线。
她本就心虚,被这样一问更是没底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像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画面,韩舒伶原本肃然的脸庞挂上一抹笑,却依然端着冷淡的语气。
“那么,我先来问?”
她慢慢靠近温琮,中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
“温族长,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呢?”她浅笑着直视温琮的眼睛,等候她的答复。
“我……”温琮有些发慌。
因为害怕连沧然担心,风墟的事情她只告诉了小卓,其余人一概不知晓。若让十城府知道了这事,别说她的小命不保,整个虎族都有可能受到牵连,所以即便韩舒伶问起 ,她也绝不能实话实说。
“我是来找鸿毛酒的。”她笃定道。
空气凝滞了几秒,有几滴汗顺着温琮的脸庞流下,重重砸在地上。
韩舒伶盯着她,笑容更深了些,言语间添了丝兴奋,但依旧沉稳。
“原来温族长也爱喝酒啊。”
温琮难为情笑了几声:“谈不上爱喝,只是有时会拿来解解馋。此次前来,也是因为听说鸿毛酒是个好东西,这便过来看看。”
韩舒伶向前一步:“嗯,鸿毛酒味道甘醇,是难得一见的佳酿。温族长很有雅兴……”
她又向前一步,沉声道来四个字:“我很喜欢。”
很喜欢?
温琮紧绷着身体,看着韩舒伶平静的神情,自己却难以平静。
心脏与试刀那天一样快速的跳动,感受却不同。上一次是手足无措,这一次听到韩舒伶如此说,她却是十分受用,甚至有些窃喜,有些雀跃。
“那韩少主呢?韩少主是为何而来?”她问了回去。
“为何而来?”
仅剩的距离也全然消失,韩舒伶再次向前,几乎是贴着温琮,淡淡抛出一个字——
“你。”
“…什么?”
偷偷藏在手里的药膏从手中滑走,在空中翻了个滚,跌落在地。
温琮连忙去捡,又顺便擦去脸上的汗水,“韩少主,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听到自己和严卓讨论风墟的事情了?
“我是说,你为何而来,我就为何而来,温族长莫要紧张。”韩舒伶微微挡住上扬的嘴角,平静道,“我素来爱饮酒,听说这里有比筠瑶界更好喝的酒,我便来了。”
温琮松了一口气,使劲眨眨眼,那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习惯。
“原来如此,韩少主既是爱喝酒,那下次有机会,我们可以,同饮一杯。”
韩舒伶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嗤笑一声:“是吗,我记得温族长之前不是说…你我并非同路之人?不是同路之人竟然也能获得温族长的邀请,果然,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一句话将温琮说的满脸通红。
当初是她先表的态,如今她丝毫不占理,又能反驳什么呢?
“还有,温族长又为何会认为,我们就一定能出去呢?”本该是绝望的话,韩舒伶却说得十分从容,好像并没有如临大敌一般。
温琮说:“土匪绑人,无非是要钱,或者是……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后者可能性并不大,这群土匪的应该就是要紧盯前往白马市集的外乡人,以此来谋取钱财。”
“土匪?”韩舒伶提出质疑,“我倒是认为,他们并非土匪。”
“不是土匪的话,那还能是谁?难不成是蛮敌?”温琮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可能,若是蛮敌的话,我们也活不到现在了。”
“不是土匪,也不是蛮敌。”
韩舒伶俨然道。
“是野徒。”
又是一个温琮从未听说过的东西。她看着韩舒伶胸有成竹的样子,先是疑惑,接着便立马被自卑占据了思绪。
野徒,是很常见的词语吗?不知道的话,会不会很丢人?她暗暗想着。
自己的成长轨迹与其他少主不同,多年来她没上过正经学堂,除了担任族长后需要处理事务,她也几乎没有机会走出筠瑶界,不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
现在听到韩舒伶说到“野徒”二字,也只有自惭形秽。
“…野徒,是很有名的东西吗?”她低着头,尝试性问着。
“嗯?”
温琮迟疑几秒,放下顾虑:“韩少主,我学识浅薄,并不知道野徒是什么。你能不能,讲与我听呢?”
两只手不停地互相摩挲,她躬着身子,脸上是难为情的笑容。
屋子又安静下来。
对方迟迟没有回话,温琮倒吸一口气,以为韩舒伶可能是要笑话她了,又把脸上的笑扯得大了些:“韩少主,我……”
“它并不有名。“韩舒伶打断她,声音抖了抖,像是要压下什么情绪,“野徒,并不有名,相反,知道它的人少之又少,我也是不久前才听说的。”
“是吗?”
“嗯。而且它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温族长可莫要与别人随意提起,若是传出去,会有危险。”
“危险?野徒难道比蛮敌还要可怕?”温琮十分好奇,打算进一步解决这个疑惑。
“是否比蛮敌可怕,我不知晓,但我知晓十城府想抓野徒已经很久了。加上这个名称只有他们自己人才会叫,所以若你在别人面前说了‘野徒’二字,被十城府听了去,等待你的可能就是牢狱之灾。”
十城府想抓很久的人?温琮将这个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印象里十城府想抓很久的团伙只有一个,就是风墟。
所以野徒会跟风墟有关吗?
“牢狱之灾?如今除了土匪,让十城府如此警惕的就只有蛮敌。若按照韩少主的说法,野徒也定是与晚城脱不开关系的人。”
“正是。”韩舒伶肯定道,“野徒,便是传说中风墟的人。”
韩舒伶几个字说得掷地有声,温琮周身一震,几股凉意相继在身体里扩散。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震惊的并不是野徒与风墟的关系,而是韩舒伶…竟然会这么了解风墟。
以前她和严卓尝试过很多方法打探风墟的消息,但都无济于事,可见风墟内部管理之严厉。
所以韩舒伶为何能知道这么详细的信息呢?
是巧合,还是和她一样特意去打听的?
若是特意打听的,那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在她苦思冥想的同时,韩舒伶接着说:“元灵人常说自己是人皇的信徒,又因风墟与元灵人所管理的白马市集身处对立,所以他们就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反叛的名称。至于我为什么觉得他们就是野徒……温琮,你刚才,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温琮记得很清楚,从风沙袭来之后,就有一种胸口压着巨石,喘不过气的酥麻感,现在想想都十分难受。
“有的,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的感觉。”
“那便是了。”
韩舒伶冷静分析,温琮的话让她进一步肯定。
“我听族人说过,人第一次吸入灵烟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而且当时风沙大的出奇,能搞出这种花样的,只有可以制造幻境的灵烟。而灵烟连白马市集都没的卖,除了灵烟馆,能够掌握灵烟的,也就只有神通广大的风墟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题层层叠加,温琮的精力也越来越集中,没有意识到自己状态的变化。
而站在她身边的韩舒伶,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入眼底。
顿时香气离散,面前的空旷使温琮回神,只见韩舒伶已退回原处,背对着她。
突然间心脏好像被抽走了什么,没有窗户的屋子也透了风,吹得她身上凉凉的,又痒痒的,好像需要有人替她挡住些许,才能消磨这种感觉。
韩舒伶默然一阵,娓娓道来一句话:“有些事情,与其憋在心里,不如直接说出来。也许交流才是更好的解决办法,你说呢?”
比起刚才,韩舒伶这会儿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好熟悉。
温琮忽然发觉。
印象中,阿娘总会用这样的语气关切她、教导她,给她鼓励和温暖。可自那变故之后,五年来她的身边尽是嘲讽、怨恨和咒骂,再也没有这样的声音抚慰她。
直到刚刚,那人给了她相同的感觉。
交流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如今她像个闷葫芦,一是天性使然,而是被成长经历所影响。但不论如何,她一直认为这是个性格缺陷,是必须要改正的,因此她谦虚受教,应下了韩舒伶说的话。
这段时间里,每当她一筹莫展或是快要犯错时,韩舒伶总会及时给她指出一个新方向,帮助她解决困扰的问题。
就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
她看向韩舒伶的背影,是与阿娘一样的鲸蓝色,慢慢的,竟让她有点恍惚,原本的戒备也开始松散。
“从我进入尘旸界开始,就感觉周围有人在盯着我看,起初我以为是土匪的眼线,但经你一说,我便觉得那应该就是风墟的人。”温琮道:“人们说尘旸界是最容易找到风墟的地方,来到此处的人,基本上奔着风墟的,所以他们会在城中布满防备,这也说得通。可我想不通的是,我们从未沾染过那种东西,又怎么能被它控制呢?”
灵烟那东西她们是绝对不会去碰的,韩舒伶她们肯定也不会。如今却能轻而易举地被操纵,实在荒谬。
“你的附近会有眼线,那你面前,就一定没有吗?
韩舒伶接过她的问题。
“街上的路人,卖货的货郎,甚至小摊的掌柜,这些人会不会也是风墟的人呢?”
!
温琮一下子恍然大悟。
风墟害怕被人发现,就会对所有具有关联的事情都异常警觉,那么前来尘旸界的每一个外乡人,就都会是他们的目标对象。
“所以,街边的面摊可能都是野徒,他们卖给外乡人被灵烟沾染过的面,然后顺势把人抓走,也许是害怕十城府派来细作,也许是为了不让他们泄露消息,先立个下马威。无论如何,这大概就是传说中风墟森严的内部规则之一了。”顺着韩舒伶的思路,温琮开始领会。
“目前看来,应当就是如此。”
“…居然是这样…”温琮此刻只有无奈,没想到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小城危机四伏,对她的天真无邪没有丝毫手软,实实在在给她上了一课。
韩舒伶接着说:“还有,我们虽吸入了灵烟,可幻境终归是幻境,街上还有那么多人,风墟竟敢如此轻易把我们带走,可见天关一带守备森严的说法并不准确。起码在这里,就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韩舒伶的话让温琮深有体会,因为这也是她正在思考的问题。
“再翻过几座山就是晚城,十城军的防备竟还会这般薄弱。留着这么大一个漏洞,怎能御敌?怪不得总会有蛮敌流入十城。”温琮叹了叹气。
“若是不来此地,我怕是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了。”
这次的经历告诉她,天关一带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安全,相反,它还存在极大的隐患,完全是一个连风墟都可以随意掌控的危险地带。
韩舒伶闻言也肃然了许多,她静静看着破旧的墙壁,若有所思。
“实际上,天底下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假作真时,真亦假。”
温琮又一次震惊。
这不就是严卓说的那句“暗语”吗?她竟然从韩舒伶口中听到了。
思绪翻涌,纷乱不宁,突然韩舒伶冷不丁问她:“温族长,你听过这句话吗?”
那人正和蔼地看着她,尽管这两个字用在一个年轻姑娘身上有些不相配,但温琮思索再三,最终确认那表情就是和蔼,一点儿没错。
但和蔼的表情却令她更觉心虚,身上也开始冒冷汗。
“没…没听过。”
“是吗?”韩舒伶闻言便笑意更深,“那尘旸界就是最容易找到风墟的地方,温族长是听谁说的呢?”
坏了!
温琮这才意识到刚刚她一时糊涂,竟把这句话给说了出去。
“前几日在焕亭城里做工,随便听人说的。”她故作镇定,急忙解释。
韩舒伶笑出了声:“那还真是巧,我打听了风墟这么久,从未听过如此靠谱的消息。这次我来尘旸界,传话的人也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并未说明缘由。”她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去,“得亏遇上了温族长,这才帮我解开了心结,说到底,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呢。”
温琮呆愣在原地。
这段话实在难以消化,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她没料到韩舒伶居然敢直接告诉她。别说她们只认识了十多天,就算是认识几十年的朋友,你又怎能保证对方不会为了邀功而出卖你呢?
这人,胆子也忒大了些。
韩舒伶没有再问话,压迫感渐渐消失。
温琮想要赶快结束紧张的气氛,便假装自己没听懂,准备拿出在手中攥了许久的药膏。
“韩少主莫要拿我说笑了,论谢谢二字,也只有我对你说的份儿,毕竟这段时间,一直都是韩少主在照顾我,我实在感激不尽。”
………
“感激不尽,那你为何要疏远我呢?”
温琮拿着药膏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僵住不动。
韩舒伶再次靠近她。
“说了这么多,我猜你现在一定很怕我,对吗?毕竟这样一个有通敌嫌疑的地方,人们都避之不及,哪个正经人会上赶着打听风墟的消息呢?除了我,恐怕就没有别人了。”
温琮倒吸一口冷气,没有回应。
“还有,我说我是为鸿毛酒而来,那完全是我胡诌的,你不会真的信了吧?”韩舒伶轻笑出声,“换做是我,我可不信。”
接二连三的语出惊人让温琮感到害怕,她感觉那人就像是火眼金睛,总能看透她心中所想,随即悄悄将视线挪开,不敢再盯着那双漂亮的眸子。
韩舒伶看到她的反应,心领神会。
“温琮,你肯定很想知道我与风墟之间的关系,对吧。”
她抓住温琮抬起的手臂:“当然,我也很想告诉你。但在此之前,你得说清楚,你为什么要疏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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