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不宁

　　晚上十一点半，面对举着电蚊拍当话筒保持热唱的陆观宁，我不由得思索，到底要不要狠狠心在邻居上门投诉扰民前先动手将他打晕。

　　陆观宁的酒品因人而异，在不熟的人面前，不会闹出太大动静，像刚刚他同事送他回来时那样，顶多只是有点意识不清，丧失部分自主行动的能力而已，胜在够安静。然而遇上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结局的走向则会大相径庭，整个人跟启动了什么兴奋剂开关似的，彻底进入忘我的solo狂欢模式，比平时还要闹腾上一百倍。

　　对于他这种差异性明显的醉酒表现，作为同居人，不禁要怀疑他的因人而异可能纯粹是为我单独量身打造的试炼包，用来考验我的耐心的。

　　或许是参加聚餐想要看上去正式点，陆观宁难得穿起了西装。说起来，最近他的穿衣风格的确是有一些明显变化，前两次跟我出去约会也是，放弃了他那些闪瞎人的荧光色卫衣，不是衬衫就是黑色小皮夹……总之，此刻他穿得人模狗样遮住脸甚至有那么点罕见的精英范儿，可惜手里拿着价值不到二十的电蚊拍，并非常没有自知之明地持续制造噪音，整个画面十分荒诞可笑。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陆观宁双手紧紧握着电蚊拍，自己欢唱的同时不忘和台下唯一的观众——就是我互动，“澜澜跟我一起唱！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
　　所以最近浴室不怎么能听他哼歌了，合着都在这儿等我呢，我为之前我竟然会因为他不爱哼歌感到略微不爽而道歉。

　　说真的，以后陆观宁完全可以开发一项副业，代替被傻逼公司强制要求在年会上表演的社恐人士上台献丑，感觉这门生意的前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样子。

　　“我所有的快乐都只为找到你，哪怕付出忧伤代价……”

　　明明付出忧伤代价的那个是我才对吧？无力地扶了扶额头，刚才给他开门就是个错误，小朋友都知道晚上不能随便开门的道理我怎么就给抛之脑后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在我真的准备起身翻找家里有没有贴上去不会痛的胶带时，陆观宁忽然丢掉电蚊拍猛地把我重新扑回沙发，一句“我靠”正堵在喉咙眼，下一秒他勾着我的脖子在我左侧脖颈处小心地嘬了一口，我条件反射颤抖着往后退，只听他低声呢喃了句“澜澜，我好喜欢你啊”之后，便再没动静了——陆观宁这个混蛋挂我身上睡着了。

　　我闭上眼睛，恨不得自己也一秒入睡，手却比脑子快，明明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依然没有推开身上这个累赘，反而环上了他的腰，小幅度挪了一下他的腿让他可以伸展得更舒服。
　　靠！

　　终究是无声地骂了一句，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对怀里这位傻蛋可以说是相当没脾气了。

　　隔天是周六，不用上班的我难得比陆观宁起得早，他顶着鸟窝头睡眼惺忪从卧室出来时，我正悠闲地坐沙发上边喝咖啡边翻新买的小说。

　　“澜澜……”陆观宁揉揉眼睛，试探性得喊了一声，整个人显得没什么底气的样子。

　　“醒了？”

　　我放下二郎腿，尽量让自己笑得春风和煦，不过好像有些起反作用，陆观宁的脚步一顿，整个人瑟缩着往后退了半步，“澜澜你别这么笑，我害怕……”

　　“对你笑你怕什么，难道要对你哭吗？昨晚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我这不是听你的话把微笑留下了吗？”

　　陆观宁：“……”

　　“敢问陆大歌手，今天演唱会还继续开吗？”

　　“不开了不开了，”陆观宁忙摆起手，一脸后怕，“我说我起来怎么嗓子那么疼，还以为是在梦里唱的呢，原来不是做梦……”

　　他说嗓子疼应该没骗我，这会儿开口说话声音都带着明显的沙哑，我皱了下眉头，问他：“除了嗓子疼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观宁摇摇头，想了想又走近挨着我坐下，补充了句头也有点痛。

　　“活该！”

　　我放下书恨恨地骂了句，陆观宁的身体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又大着胆子挪近几公分，拽着我的衣袖小声说：“别气了澜澜，是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喝多给你捣蛋的……”

　　“废话，你要是故意的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甩开他的手，越想越气，“跟你说了多少次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尤其我不在的时候，该拒绝的时候就拒绝，哪次喝多了不是闹腾一晚上，要我伺候你不说，回头最难受的不还是你自己？就你那破酒量，每回聚餐前真该直接把‘我不会喝酒’五个大字用黑体加粗打印出来贴脑门上，哪个不开眼的找你喝就得负责善后，省得成天给我找事！”

　　“对不起嘛……”陆观宁第二次拉住我的衣袖，立下豪言壮语，“下次我再喝多，你就给我打包到我爸妈那儿，或者张博宇那儿也行，我去烦他们，不来烦你！”

　　“我是应该对你的体贴表现出感恩戴德吗？”我咬着牙问。

　　陆观宁抿着嘴摇头，毫不犹豫地改答案，“没有下回了，这是最后一次！”

　　信你个鬼。

　　我双手叉腰，从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陆观宁的状态不是很好，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异常明显，脸色苍白，加上那破锣嗓子，属实令人糟心，我起身将水杯递给他，看着他咕噜咕噜灌下整杯水，“厨房里有醒酒汤，也有刚煮的面，饿的话随便吃两口，吃完给我滚回床上睡觉！”

　　昨晚我是差不多两点睡着的，那会儿陆观宁估计是唱累了，改表演绕口令了，统共就没几个才艺，一喝多慷慨地全特么拿出来在我面前秀，还是强买强卖！神奇的是在他的魔音洗耳中我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先睡着了，就不知道陆观宁最后是几点睡着的。

　　“我不饿，吃不下。嘿嘿，澜澜对我最好了！”陆观宁说着说着得寸进尺地搂住我的腰，将乱糟糟的脑袋埋在我胸前，想把他拨开，又听他闷声道：“先别推开我，让我靠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头有点晕。”

　　一瓶啤酒都能喝成这幅德性，喊他一声醉鬼爱酒人士都得觉得是种侮辱需要跳出来和他划清界限，我有些没好气地说：“头晕就去床上躺着，少在这儿撒娇。”

　　“我不！形象已经受损了，不趁机讨点福利太亏了！”

　　我快被他气乐了，顺手在他背上给了一下，“您还在乎形象二字呢？什么形象？快乐的傻蛋？无忧无虑的二货？惯会撒娇的粘人精？我觉得都挺贴脸的，你自己随便挑一个吧。”

　　陆观宁没吭声，隔了会儿才吸了口气不停顿地说：“大部分时候很快乐偶尔也会有烦恼只粘徐澜一个人的大帅哥！”

　　“服了你了。”

　　差点没忍住再给他一记重锤，却在看到趴着的某人两只耳朵悄然变红之后改了主意，看来也并非全然不要脸嘛。不轻不重地捏住他两只耳尖，像小时候玩橡皮泥一样来回揉搓，陆观宁的耳朵软软的，捏起来挺舒服。

　　“行了这位前缀特别长的限定帅哥，麻利地给我起开，重死了。”

　　当够巨婴的陆观宁终于恋恋不舍松开了我，趿拉着拖鞋跑到厨房喝醒酒汤，喝了一口可能是嫌辣，有点夸张地吐了吐舌头。

　　“我现在脑袋有点晕，等我再睡一觉醒来有话要跟你说。”

　　我头也没抬说：“怎么，你在外面偷交女朋友良心发现要向我坦白了？”

　　“什么女朋友？我可是最快乐的小/基/佬啊！”

　　刚想回答他就是你同事给你安排的女朋友啊，陆观宁已经放下碗踢踢踏踏跑到我跟前，语重心长道：“澜澜你没事不要泥塑自己，会上瘾的。”

　　“滚滚滚。”

　　看着就心烦。

　　他偷笑着往卧室走，没迈出两步又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问：“对了，我昨晚没有吐吧？”

　　“没有。”

　　盲猜是因为一嘴不能二用，全拿来铸就K歌之王，便没有呕吐的余力了。

　　“那就好那就好。”陆观宁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刚走到卧室门口第二次急刹车，用最郑重地表情扯着最闲的淡：“你知道你刚刚唱歌的时候，也完全没有在调上吗？”

　　我忍……我忍个鬼啊！

　　“陆观宁我看你挺精神的嘛，要不别睡了，帮我把地拖了，顺便把衣服洗了，还有你的国际多肉们晒够太阳了得搬到阴凉处，哦，你的手办也好久没擦了，积了一层灰……”

　　“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还有澜澜你在说什么，我只看到一二三四五个你的嘴巴都在一张一合，可是听不清你讲的内容……我可太虚弱了，为了不给你添麻烦，还是在我晕倒前自觉点躺回床上吧，一会儿见哈亲爱的。”

　　在这段浮夸的表演后陆观宁极为灵活地闪进了卧室，留我独自在客厅反思，是不是平常对熊孩子太过宽松导致这货欠抽的本事日益提高。

　　心累，我唱歌明明比他这个五音不全的货强一百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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