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弋

作者:摇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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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旧雨



      “苏筝也出去了?”祁昀又听到底下人报上来的消息,黑着脸站起来,“什么时候出去的?”

      “就在刚刚。”

      “可有说是为什么?”

      “听阿弥姑娘说,是去买东西。”

      虽然她身边有王府暗卫,但若真出了什么事,还有人护着,但有些事明面上暗卫没办法现身。

      “备车,出门,问问楚棠玑去哪里了。”祁昀快步往大门走去,又猛地停下,皱起眉头。昨日他同楚棠玑在外游玩一事父王和他那几个兄弟肯定都知晓了,如今他不好再和楚棠玑对上,“随安,你去……”

      随安消失在书房里。

      祁昀定在书窗前,凝目望着园中春色,有些疲乏。

      楚棠玑踏进“八宝园”时,恰好看见一身棉斗篷的南疆六王也在。

      这个六王子生母不详,只是寄养在王后膝下,跟王后的关系面上看上去很好,母慈子孝。只是身体虚弱,除了夏天,身上几乎都裹着厚实的披风,王府里也时常点着热炉,又生了一副阴柔美丽的皮囊,狭长的眼帘一挑,任谁看着都心生出几分怜惜来。

      偏偏这名字取为祁昭,太阳、温暖和希望,或许南疆王也希望这个柔弱的儿子能坚强地活下去。

      祁昭感受到一道目光看着自己,微微转头,便看到穿了一身素衣的小姐直勾勾盯着自己,总觉得眉眼有些眼熟,但又实在说不上名字,正呆住思考时,那女子轻快走过来,微微颔首:“棠玑见过六王子。”

      “啊,原来是楚小姐,”祁昭眼睛一亮,绽开了微微笑颜,惊喜道,“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楚小姐,楚小姐也是来买文房四宝的吗?”他扬手,正攥了一支毛笔在手上。

      “嗯,我听说八宝园出了许多新品,衢州没有八宝园,我想着来多买些。”楚棠玑对这个六王子印象不错,这样一个文弱王子待人和善亲近,平常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谁见了不喜欢?况且祁昀曾同她说过六王子不争储位适合深交,若非他身份不便与六王子扯上什么利害关系,他倒也想做个普通兄弟。

      祁昭灿然笑了,温柔有礼:“可否请小姐帮我一同选选,我预备买齐四宝再添幅画送与一位长辈做寿辰礼物,可挑了许久都拿不下主意,能够麻烦小姐帮忙参考一二?”

      楚棠玑想都没想直接应下:“好,我帮你!”

      这边逛了许久才定下要买什么,祁昭谢过楚棠玑后,转身离开八宝园,楚棠玑带着婢女拎着东西往另一边去了。

      没过一会儿苏筝和阿弥也到了八宝园,后面跟着随安,手里提着不少东西。随安是没见过女人逛街的厉害,只见苏筝眼睛看到哪,手指到哪,阿弥就上去付钱,没一会儿就有不少东西了。

      两人正愁着不好拿,随安就出现了,本来只是想让她们等楚棠玑和六王子走了再去八宝园的,却没想到被阿弥抓来当了壮丁,手里大包小包地拎着,任劳任怨地跟在后面。

      苏筝本来想快些买完回去的,但随安告知楚棠玑和南疆六王在八宝园,这才拖慢了脚步。

      楚棠玑没见过苏筝,但这个六王子见过,因为当年跟着祁昀去月华的就有他,按当时的情况,六王子是偷跑出来的,悄悄跟着仪仗队日夜兼行去了月华。祁昀知道这个叛逆的但柔弱的弟弟跟着,也没管,想给他点苦头吃,却没想到他意志还挺坚定,只不过身体拖了后腿,第三天发起了高烧,修养了两天才继续出发。祁昀要他扮作贴身侍卫,不准暴露身份,他也照做。

      祁昀和君月姝在月华近距离接触时,祁昭就跟着他,苏筝也在君月姝身边,两人虽都不说话,但肯定也记的些许容貌,苏筝想起那个阴柔的少年,不知怎么就觉得身上凉凉的,鸡皮疙瘩全都冒出头来。

      “你就是夭华公主那个庙里的阿姊?”那个少年连声音都是冰凉飘渺的。

      “嗯,”苏筝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既不是君月姝真正的阿姊,如今也不是庙里的孩子,她要遵守皇室礼仪,不能给夭儿丢人。“我已不是寺庙里的人,请公子谨言。”

      那少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苏筝没看懂那是什么意思。如今想来,却像是嘲讽,只是不知道是嘲讽她还是嘲讽自己。

      至于为什么祁昀要把楚棠玑和六王子凑上,她也不明白,这不是她该想的事儿,她该想想来了八宝园给夭儿买什么好。

      夭儿喜欢琴,喜欢画,喜欢花儿……不管喜欢什么,苏筝能弄到的,她都愿意给。

      曾有一人,也是这样的,想把好的,她欢喜的都奉献给她,如今呢?

      月华明殿,一群遮面青卫跪着,高堂之上寂静无声。一封烧着的信件落在地上,飘动着火光,映在他们眼里,然后化成了灰。

      一双手死死抓着龙椅,青筋直冒,容肃当然知道那信的背后到底什么样,简单的几句“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上位者,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来”不足以让他大怒,那上官桀老奸巨猾,背后不知道怎么羞辱他。

      但没关系,容肃额头渗出点点汗珠,面上儒雅的笑容也狰狞起来,他本好意招揽友军,如今却遭侮辱,那他总得还报点什么。

      “传,莫白。”

      ……

      君月姝等人已经进了南疆主城,悠然闲散地逛着。两边商贩,抑扬顿挫,笑意止不住地流出来,恨不得上前拉人进店豪买一通。金银首饰,玉器字画,照得人眼花缭乱。

      “如此繁盛啊!”琳琅顶着日光,看了一张又一张堆满了笑褶的脸,“咱们什么时候去二王子府里?已经许久不见县主了,不知道她的身体是不是已经痊愈。”

      君月姝思索半刻,本来应该马不停蹄去往二王府的,可……她还是有些担心,苏筝自然是以她为首的,自己不够强大要她替自己中了歹计,如今月华不再属于她,她是否能一步步走向她曾经的家人,再担起重任。

      “方才卯时,还早,不急,”君月姝瞧了瞧周围,看见一批人马从后面飞驰过来,众多百姓纷纷让步,莫存和琳琅站在君月姝前面,躲在路边巷子里,这些大批衣着不同的中年人,看着衣服较为华丽,举止又不同于普通百姓,还有京都府的侍卫随护。

      “这些不是本土的人,应当是周围郡城的官员,这情形,看起来像是回京述职,这时候比较混乱,巡视的人也会变多,如今最好还是不要靠近二王府,南疆王正选着储君,所有官员都盯着几个成年王子的一举一动。”

      确实是这样,南疆王身体渐弱,可现在储君还没有定下,朝堂上所有官员可以说是翘首以待,蠢蠢欲动,想看看南疆王中意谁一点,好把牌压在他身上,做下一任南疆王的功臣。

      “那,他要争王位?”琳琅低声问。

      “不争怎么活?他哪个兄弟当了王,他能安然无恙继续当个闲散人?”莫存知道这档子肮脏事,最好的手段不就是除掉一切不稳定的因素,让自己过得安稳舒坦。

      “他前面还有个老大,那可是王后的儿子,嫡长子,在朝堂中权威很盛,这要怎么争?他的母亲是个中原人,身世不详,早远就去世了,没有母族帮衬,算是孤身一人了。”琳琅叹了口气,还是有些心疼的。

      君月姝四处打量一番,难得夸赞一句: “他能安稳活到现在,就有本事继续安稳活下去。”

      莫存弯着嘴角笑,转了话题:“小姐,我去传封信给他,若是方便进府就等他安排,若是不方便看他有何地方方便接头。”

      君月姝微微点头,莫存走出巷子,走远了。

      “那我们……?”琳琅看着莫存消失的背影,又伸出头看了看周围。

      “去……人最多的地方。”

      ……

      距君月姝一行人离开也过了四天,沈弋领着大军返程,歇了一日后带着大批军马回京,皇帝陛下传了信来,要论功行赏。

      沈弋骑着高大黑马,领在最前头,这三天行程,已经快到京城了,而到现在他丝毫没有君月姝的任何消息。而他也单独书信一封问了父皇这件事,父皇对此没有别的解释,只是说温丞相托温四小姐去探望亲人大约要过好些日子才能回京,论功行赏她也婉拒了,只说不想太过招摇,所以此事不提。

      军功不要,羌北摄政王两子在她手下,认得骁越太子,还同银尧皇帝和贵妃关系匪浅,这种种像个越长越大的谜团蒙住沈弋的眼睛,只看得清那个静女一身火色华裳,立于静禅寺空院里,只身迎着把把血刃,眼下是凉薄的笑意。

      “传话下去,加急回京!”

      今年恰有会试将至,一月余后又是殿试,京城繁忙,赶在这个时间,天下读书人和将军士兵们齐聚于一城,这场面,千古盛世。银尧帝的意思是,叫沈弋领着诸将赶紧回去,着手春闱一事的治安问题,到时太子和他共为春闱座师,主理这一届会试。待下一月殿试结束后,前三名和武将共同论赏,文武和气。

      今年不知有何寒门登榜提名,也不知有何高门贵子袭乘门楣。不知多少世家揽了多少门生,向礼部塞了多少金银和纸条。

      他沈弋只是不常待在朝堂,却不是不知道这些花花肠子都用在了哪些地方。往年太子也在,但这温和的性情不够让人畏惧,又有太多官员同他盘根错节撕不开脸皮,但他沈弋不一样,他不需要那些人的支持,仗着皇帝的宠爱和战场上的功勋他可以干许多别的皇子不敢的事,他倒想看看,这一回,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塞人。

      ……

      那边祁昀收到莫存寄来的信,当即回复,又派人亲自去接应。

      君月姝三人坐在深巷的一间木屋中,屋内安静,门窗紧闭,十分昏暗。静坐一个时辰后,房里那一人高两人宽的木柜传来异响,柜门被推开,正走出来两人,正是随安和阿弥。

      “阿弥,恭迎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阿弥掀开遮脸巾,看见君月姝完完好好站在她面前,眼眶瞬间红了,“呜”一声哭出来,跪在地上拜下去。

      她的殿下啊,四年前将万福县主交给她,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和县主,孤身带着奴婢和只剩一半的青衣卫离开,慢慢将手再次伸进月华朝堂,搅动风云,容肃的命还不够,她的殿下要的,是叫容肃心神俱灭,要那些背叛的人下十八地狱,也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

      君月姝湿了眼眶,亲手扶起阿弥,露出一抹笑来:“莫哭,先回去再说。”阿弥点点头,看向随安。

      随安也已经四年不见这位夭华公主,从容颜上看比四年前更盛,也变得清瘦些了。注意到随安略微的打量,阿弥皱眉,挡在随安面前,脸色一下沉降下来:“该回王府了。”

      随安一惊,连忙拱手:“随安参见夭华公主,请殿下移步。王子和县主已在等候了。”他平常见到的都是活泼灵动的阿弥,只知道她从前跟随的是夭华公主,武功不弱,刚才阿弥那一眼,让他心惊,那是在苏筝身边从没有过的凌厉,或许这才是夭华公主身边的人该有的模样。

      顺着这梯子爬下去,是长长的通道,走了一会儿竟遇上两条路,随安自然地走了后边那条。君月姝也不问,只是默默跟着。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二王子府的书房内。

      此时,祁昀和苏筝已经等在了通道口——内室地板被撬了几块,露出了一个足以塞一个人下去的大洞。

      听见下面传来脚步声,苏筝攥紧了手,心里从未如此紧张过,当年她被封为县主的时候好像都没这么紧张惶恐。

      没一会儿,几人漏了头,阿弥和君月姝先上来,后面是琳琅和莫存、莫存。

      “好久不见了,长风。”祁昀温笑,看向他爱慕六年之久的女子,没有被背叛打倒反而荣华依旧,她实在美丽,又实在危险,就像罂粟一样诱引着他的感官。

      “托你帮忙,多谢。本宫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要,不违背良心,本宫可以帮你。”君月姝许下承诺,祁昀确确实实帮到她诸多。

      “好,我不同你客气,该拿着便拿着。”

      君月姝终是看向了苏筝,定了一刻直直拜了一躬。苏筝瞪大了眼,脸色都白了几分,连忙伸手想扶,却总也没碰上。

      “我先出去。”祁昀识相,带着随安出了书房。

      “阿姊,四年异乡之苦,你不比我少,何况也是因为我才中了毒被迫逃亡……”

      随安站在祁昀身后,呼出一口气,祁昀瞥他一眼:“怎么,你还紧张上了?”

      随安难得也没贫嘴,有些默不作声。他不知怎么,脑里还是回想着阿弥见到君月姝后瞬间变化的气势,回到书房后沉默不语仿佛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她还是她,年少如此,至今也没变过。只是收起了从前也为数不多的真心笑颜,换成了更加坚不可摧的盔甲,”祁昀思索着,“随安啊,我同她,是一样的吧?”这一句倒不知是在寻求平等,还是挖苦曾经的种种遭遇。

      过了半晌,阿弥出来,叫祁昀进去。

      “我有三桩事要同你谈。”君月姝见他进来,只眼尾略红,不掺杂别的情绪,直截了当地看着他。

      “我先回了,我亲自做些吃食,你们也莫要谈得太晚。”苏筝颔首,提步出去,阿弥紧跟其后。

      “坐。”祁昀倒茶。

      ……

      “你猜测有地方官要求百姓进献妙龄少女?”祁昀皱眉,“那意图呢?贪恋美色?”

      君月姝摇头:“这我不知情,如今已经到了当堂设下埋伏强抢豪夺的地步。”

      祁昀想了想:“你说的这地方应当是南河县,这个地方比较特殊,紧挨着银尧地壤,却是个县城,只有一个县令和一个县丞管着,还有一支军队可以调动,你说的‘大人’,应当是这两人其中的一个。”

      “他们是独立出来的?”君月姝不解,一个小地方官看着却像个土皇帝了,难道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了不成?“你可知道,他们和朝堂上或者南疆皇室的谁有联系?”

      “不清楚,毕竟基本没人在意这一个小地方县。”祁昀没在意过,只能摇头,“这地方虽然是边境,有独属于他们的军队但毕竟地方贫瘠,若不是给他们自保用,恐怕没了军队,也没用了……”

      军队!是了,他们有军队五万,数目是不多,但对付一般的小争斗完全足够,那么这南河县看来是不简单!

      “还有一件,你可听过‘阴阳潮’之毒?”

      祁昀思索片刻,渐渐皱起了眉:“听过,奇毒之一,何人中了?”

      “我。”君月姝抿一口茶,神色不变。

      “你?不是……你身边有琳琅,胡老,都没防得住?也解不开吗?”祁昀大吃一惊。

      “旧事,不提也罢。但这毒确实解不开,以胡老的厉害也只能在毒发时缓解,所以我只好来问问你有无解法。”

      祁昀想了想:“我请南疆的巫师来试试,但毕竟巫师善用毒,用药不成,以毒攻毒未尝不可。明日我带他来,你别露脸。”

      “好,多谢。”

      ……

      “来!吃饭!”苏筝难得这么高兴,急急忙忙端着菜从小膳房出来,看见远远走进来的两人,粲然笑着,赶紧将菜放下,摸了摸耳朵。“来的可巧,刚做好,就是有些烫了,先喝口茶也好。”

      “阿姊,你竟学会了这么多菜式,”君月姝坐下,扫了一眼桌上,鼻子有些酸了,这些都是月华菜样,而苏筝竟做了个十成十。

      苏筝眼眶红红,眼睛却笑着:“我这几年闲来无事,找了个月华厨子学做膳食,不过这些糕点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也就御厨做过,别的厨子也都不会,我就自己摸索,你尝尝!差不多是那个味道!”

      君月姝咬了一口,轻轻嚼碎,她最爱吃甜食,宫里有专门做甜食的御厨,她记得那个和蔼的姑姑,是宫里唯一一个女性御厨。她从前经常去问下次要做什么好吃的,要多做些带去给朋友们一起品尝,还说要给姑姑开间学堂,这好手艺不传下去怪可惜的。

      “好吃吗?”苏筝瞪亮了眼睛,直勾勾望着君月姝,“是原来的味道吗?”

      君月姝点头,嘴角弯弯,眉眼也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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