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骜

　　她着实做了一整夜的怪梦，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没有，听不清呢！”景千敛了目光，没再逗她，低头专心喝粥。蓝萧萧孤疑瞧他，零星想起一些片段，昨晚，他们说了很多话，什么高考数学没考，还有，他喜欢一个人但不敢说之类。

　　这会儿想起当时的气氛，蓝萧萧莫名有些失落，下意识叹了口气，又说不上来，自己一大早在伤春悲秋什么？完全不像她作风，可能是——冷静如他，都有喜欢的人，她却还没遇到，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怎么？粥不好喝？”景千蹙眉，望着她的碗，抬手准备叫服务员。

　　“哎，”蓝萧萧伸手拦他，“别麻烦了，挺好的，我只是早上起来没胃口，等一会就好了。”

　　“行，那你先喝牛奶。”

　　“嗯。”

　　隔了会儿，景千关心地问，“有心事？”

　　蓝萧萧莫名害怕看他眼睛，低头搪塞道：“想起你昨晚的话了，原来，你数学排我后面，是因为没考，我靠！”她扬唇笑，故意恨恨地说，“我原本还挺嘚瑟，以为自己不是垫底，哪知道，小丑还是我自己！”

　　她作势白他一眼，景千笑望她，安慰，“其实我就算考了，说不定也排你后面呢？”

　　蓝萧萧不说话，坚决不告诉他，她的分数。景千忽然低声，“昨晚聊那么多，你还记得什么？”

　　蓝萧萧装傻，停下来挠挠头发，作出苦恼的样子，“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一喝酒，就是断片模式。”

　　景千松了口气似地，唇边噙着笑，一脸阳光，“吃吧。”

　　饭闭，景千要送她回家，蓝萧萧拒绝了，说想先回宿舍，把奖杯拿回来，出校门时，她将他俩的奖杯都拿来了，景千问：“怎么了？”

　　蓝萧萧摇头，似是心情不佳，躲避他目光，“小长假嘛，你肯定得回家，直接拿给你呗。”景千定定地看她，想问些什么，但忍住了，“好，那我也回趟家。”

　　两人在校门口各怀心事地道别。

　　-

　　蓝萧萧到家以后，泄了气似地，在沙发上瘫了很久，午饭时间到了，厨房里空空如也，她翻开手机，扫了一圈，没有想吃的，左丹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出来逛街，蓝萧萧想也没想地答应了，她还欠她一顿饭，答谢节目的事。

　　她匆匆洗个澡，随便套了身衣服，背包出门。

　　两人在步行街，一边啃冰棍一边瞎转悠，最后蓝萧萧说累了，找个长椅坐下，左丹诧异，问她怎么了，拿了奖咋还闷闷不乐，是不是阶段性失去目标了。

　　蓝萧萧懒懒靠着椅背，一双长腿耷拉着，脚上白球鞋一下一下百无聊赖地敲打地面，整个人游魂似地，直恍惚出神。

　　左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孤疑地问：“老大，你是不是失恋了？”

　　蓝萧萧叹气，“不知道。”她困惑地望向左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左丹皱眉想了想，一边吸溜着手中冰棍一边说，“兴奋，甜蜜，恍恍惚惚，患得患失，但还是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蓝萧萧若有所思，咬了口冰棍，“那失魂落魄呢？跟丢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整个人失去力气，话也不想说，饭也吃不下……”

　　左丹同情地看她，“据我一年八百多次的恋爱经验来说，你这就是失恋了！”

　　“那个人是景千吗？你昨晚表白了？然后——”左丹小心翼翼地问，“他拒绝你了？”

　　蓝萧萧一口咬掉剩余的半截冰棍，整块咽了进去，冰得就差没流泪，转身将棍子精准地扔进垃圾桶。

　　“没，就是他说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左丹一脸莫名，“他喜欢的人不就是你吗？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出来啊。”

　　“哎，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蓝萧萧白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是他很早就认识的人，一直喜欢着呢，只不过，还没追上。”

　　“我靠！”左丹骂了句脏话，“想不到他看着挺温柔一个人，骨子里这么渣。”

　　“怎么说？”

　　“他都有喜欢的人了，还跟你暧昧，撩你，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左丹愤愤不平，将半根冰棍直接扔进垃圾桶，“妈的，我快气死了！”她掀开T恤的领子，用力给自己扇风。

　　蓝萧萧瞧她一眼，“不至于吧？他也没像你说的那样，撩我啊？”她一头雾水，被左丹说蒙了。

　　“不想撩你，那他那个晚上牵你手干什么？他时时刻刻用那种暧昧情深的目光看着你干什么？”

　　左丹一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稍微平复了心情，痛心疾首地说：“连我这样的情场老手都信了他的邪，何况你，一个感情细胞迟钝，纯粹没开窍的傻子！”

　　“傻子？你想死么！”蓝萧萧无语地瞪她。

　　“老大，你真的是个傻子，我要哭瞎了，我现在比你还痛苦十倍！”左丹捂着胸口，喘不过气似地，“都是我的自作聪明害了你，唉……”

　　蓝萧萧莫名其妙地看她，“我说，你能冷静点吗？”她摆摆手，“眼神什么的，不都是排练么，按故事要求演的，至于牵手——”

　　“那算什么，我还跟人亲过嘴呢！”

　　“啥？”左丹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聋了。

　　蓝萧萧噗嗤一笑，“逗你的，都小时候的事了，一次意外。”

　　左丹张大嘴巴瞅着她，“啥意外，还能亲嘴？”蓝萧萧仰头看天，“爬墙，摔下来了，墙根那刚好蹲着一小孩。”

　　“多大的小孩，男的女的？”

　　“七八岁吧，看模样像女的，开口说话，又像男的，不确定。”

　　“啥？你俩还说了话？”

　　蓝萧萧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她说了声抱歉，高冷地准备闪人，那小孩怯生生喊住了她，紧张地揪着衣角，说：“哎……你东西掉了。”

　　蓝萧萧回身快速捡回遗落在地的小卡片，一溜烟跑了——就那么个事儿。

　　当时那小孩，瞧着挺可怜，无家可归似的……不过这事儿，她早都没印象了，忽然冒出来的，就那么一说。

　　左丹沉默了一会，“老大，要不然我找几个兄弟，把他堵了，狠揍一顿，怎么样？他这样耍你，我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得废他一条腿，或是，揍得他破相！”

　　蓝萧萧白她，“别疯了你，”她垂下眼睫，低声说，“他也没怎么招我……”怕左丹不信，又或者私下行动，她补了几句，“你那么一搞，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丢了脸？实话说，我也没表现出来，从今往后，装得若无其事，没什么大不了。”

　　“很快就会放下了，你也别记着！”她起身，拉左丹一把，“天色不早了，请你吃火锅，怎么样？”

　　这晚，两人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一餐，大概是说出来了，蓝萧萧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再那么闷，吃饱喝足后，她俩沿着步行街小道，打打闹闹，当是消食儿。

　　忽然间，左丹拉她一把，“你看，那不是芮小柔么？”

　　蓝萧萧往马路对面一看，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芮小柔站在一个新酸奶品牌摊位前，沿街招揽顾客试吃，脸上挂着笑，扯着嗓门卖力喊，却只有少数几个人搭理，但也都尝过就走，没人买。

　　蓝萧萧脚步顿住，拉着左丹停下来，就地坐在台阶上。她沉默望着对面的方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歹也是理工大校花，做点什么不好？当家教也行啊，干嘛非找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看人脸色呢？

　　蓝萧萧声音闷闷地，“她好像跟我说过，家里一毛钱都没有，她奶奶一直生病，得靠药养着……”

　　左丹掏出镜子，一面补着口红一面说：“你还管她干嘛，你都帮她还了十二万，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又不欠她的！”

　　蓝萧萧没出声，只叹了口气，左丹收起镜子，睨她一眼，“老大，你就甭替人伤春悲秋的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再说，大学生做兼职，不很正常么？我家门口那老太，八十多了，每天天没亮就起来拾荒，全年无休，人家无依无靠，不也在努力过生活？”

　　蓝萧萧低头看自己的鞋，良久以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你说的对，我是应该收收心了，跟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彻底告别！”

　　毕竟，她考理工大，是带着目标，她不能随心所欲过生活，她没那个资格！这段时间，已经被方方面面的事牵绊了太久，该告一段落了。

　　“走吧！”她起身，拍掉衣服上的灰，有一种久违的，心如明镜的感觉。

　　-

　　晚上，望着空落落的屋子，她给蓝淑仪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蓝淑仪说，快了，再过一两天，等合同签好就回来了，让她自己在家看书，别贪玩。

　　蓝萧萧从书架上拿出本教材，坐那看了几分钟，一直走神，索性站起来，将教材换成最喜欢的漫画，津津有味地看着了——就放纵一回吧，只此一次！

　　桌上，手机响了，她探头一看，竟是景千打来的，她蹙眉，抬起漫画书，将下巴搁书轴上发呆，拖着没接。

　　如果，她没对他动心，那就这样做个朋友，好哥们儿，也没什么不好，可惜，现在不行了！她不是圣人，也不是神，做不到一面潇洒地跟他当朋友，一面释然地将他放下。

　　而且，她再不想听到，他提起那个喜欢的女孩，只要一回想昨晚，他说那些话时温柔的语气，蓝萧萧立马跟透不过气似地，心里堵得慌！

　　她终于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可惜……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失恋了。

《桀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