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天际惊雷炸响，没有丝毫停歇地落下。

　　他的筋骨在阵阵发痛，天雷劈开坚硬的龙鳞深入骨肉，轰出处处焦黑，大片血色浸透而出，落入北海。

　　一滴一滴，泛起血色的涟漪。

　　祁昭身形发颤，却挺直着脊骨，手上稳稳地攥着这杆红色的赤鳞枪，两人面对面站着，一片沉默。

　　宗明衍凝视着他，这样的倔强而决绝，他从未变过，只是他自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国师了。

　　本是洁白无瑕的长袍早已被杂乱的血色染得一片斑驳，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滚。”

　　祁昭冷漠地看着他，猩红的竖瞳中没有一丝温度，纵然他找回了昔日的记忆，面对宗明衍时仍未有一丝和缓。

　　宗明衍抿唇，他抬手握住锋利的枪尖，用力抓紧，枪尖霎时刺破掌心，殷红的血染上枪尖，说：“我……”

　　话音未落便见祁昭大力抽出赤鳞枪，一言不发便顶着天雷打了过来。

　　他喉间微动，一缕仙气飘出，凝结成薄薄的一层冰雾，挡住赤鳞枪，祁昭身形一转便与他错身开来。

　　“轰隆——”

　　天雷劈下，祁昭脚下微滞，见状宗明衍向他走来，却见他向后退开。

　　“嗤嗤——”

　　火红的龙骤然出现，祁昭向劫雷外飞去，龙尾摆过便已离去百里，与宗明衍拉开距离，独自渡劫。

　　宗明衍正要追上却见祁俞闪身挡在他面前，神色冷漠。

　　“上清神尊。”

　　方才祁俞可是在一旁看得个清楚，十七弟明显不喜，他自然也看见了那归来的魂魄，更是生怒，若非宗明衍，祁昭不会这么多年神魂有伤，难以痊愈。

　　此地动静颇大，搅得北海不宁，其他几位小辈也陆续赶来，于各个方位伫立，将他隐隐包围起来。

　　“你倒是闷不吭声自己跑过来了。”画枫神色不善。

　　玉澜看看天上落下的劫雷，又看他一身狼狈，撇撇嘴，说：“容你渡完雷劫，再行一战。”

　　在这短短时间内，祁昭已然远去了，看不见那抹熟悉的红色。

　　祁俞当先略退一步，离开雷劫范围，见状其余人也退开一步，却仍是将他困于其中。

　　“龙族不会趁人之危，且先渡劫。”

　　宗明衍的眼神冷了下来，他看着这一圈龙族小辈们，都是祁昭的兄弟姐妹，待他渡完这被引动的雷劫便是一场死战。

　　“轰隆——”

　　道道雷劫落下，如今这雷劫已然快结束了，本就不是突破的劫雷，更脱离了真正劫雷，这残余的雷劫便声势渐微，直至消失。

　　漫天的乌云顿时散去一大片，露出湛蓝的天空来，和煦的日光照下，洒下点点明亮的光辉，夹杂在波浪中，熠熠生辉。

　　“砰——！”

　　惊人的气浪滔天而起，以宗明衍为中心向外席卷，风云汇聚，又寸寸扩散开来，纯澈的仙力带来无尽的冰寒，冻结海面，将那点点光华凝住。

　　祁俞等人神色肃然，面对神尊自然不敢松懈，皆是谨慎地运转灵力，护住己身，抗住这阵冲击。

　　“吼——！”

　　低沉的龙吟声响起，画枫化为原型冲下，尖锐的龙爪划破空间撕扯而来，带起的爪风锋锐无匹，却见一股悄无声息的灵力扫过，将之化解。

　　巨大的龙眸盯着宗明衍，灼热的龙息喷洒而下，这方天地都变得灼热起来，几条巨龙扎堆出现，皆是向宗明衍奔来。

　　宗明衍神色冷淡，不闪不避，夹杂细雪的灵力飘拂吹落，便牢牢护住他自己，将来自各方的攻击尽数消融掉，如拭去指尖微雪般轻易。

　　到底不是正常飞升上来的神尊，祁俞心下凛然，同玉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以人形来到他近前，与他近身缠斗起来。

　　玉澜死死地看着他，不管不顾地出拳，他向来喜好攻击，而不喜防守，且灵力厚重，落到人身上可是不轻。

　　宗明衍以掌抵拳，反手一扭便将他远远掷出，祁俞抓住空隙接上，一指点出，却见雪花凝结，未能见效。

　　他们团团围住宗明衍，从外几乎看不见他渺小的身影，不多时便见龙身人身接二连三地飞出，簌簌雪花悄然落下，洗去一身血迹，点点斑白落在他垂落的发上，又融于他己身，将祁俞等人一一挡住。

　　“够了。”

　　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画枫不由地停下手来，祁尧看着宗明衍，神色看不出喜怒，只说：“上清神尊。”

　　祁俞皱眉，收回手来，玉澜等人一一化为人形，落到祁尧身旁。

　　又有一道人影急匆匆赶来，高声喊道：“且慢！”

　　长明站到宗明衍一侧，说：“大殿下。”

　　祁尧不语，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看着宗明衍。

　　“上清。”长明看向他，神情复杂。

　　原以为他会安生待在上清雪山，却不曾想不过这段段时间便冲破他的仙力，又来到北海，本来正在与祁尧相谈感知到动静，立刻便赶了过来。

　　“不是谁都可以在龙族如此放肆。”

　　祁尧说道，他声音平静，估摸不准他的真实意图。

　　“人族无意同龙族开战。”长明拱手道。

　　祁俞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其他小辈们也是漠然，只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无意同龙族开战。”

　　宗明衍重复道，他微微眯起眼，向远处眺望，寻摸祁昭的踪迹。

　　“龙珠同命火之事，上清神尊意欲如何？”

　　“我愿渡龙女仙力以弥补，”他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说：“十七殿下可由我照料，直至恢复，定然不受丝毫损伤。”

　　画枫忍不住嗤笑一声，嘲讽道：“真是高风亮节的神尊啊，令人信服。”

　　言下之意便是说他不可信，宗明衍的所作所为，龙族已经不会再相信了，更不会把人交给他，在过往那些年岁中，有谁能相信这样一位清冷漠然的神尊在秘密筹划逆天之事呢？

　　他的凡心从未被斩断，到底不是正常飞升上来的。

　　远处。

　　层层雷海落下，打得祁昭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他持着赤鳞枪，回头看去，并未看见宗明衍，他松下一口气，专心应对起雷劫来。

　　他脸上血痕道道，眼中的火焰却从未屈服，不论是对宗明衍或是这天。

　　“轰隆——”

　　雷劫落下，淬炼龙身，锤炼根骨。身躯将会变得更为强大，神魂更是愈发凝实，魂魄圆满，往后再也不会经历分裂之苦了。

　　半晌后，雷劫退散。

　　祁昭大口喘息着，龙息弥漫，龙珠滴溜溜转着，散发着生机，水波般的仙力流淌，修复伤痕。

　　“咳咳。”

　　他咳嗽两声，有红色的火星子从指尖冒出，祁昭勉强走到北海边缘，脱力地坠落，入水的瞬间便化为原型，沉沉地向下落去。

　　这次他受伤太重了，先是神魂后是雷劫，没有一处安生，他精疲力尽地合上眼，于柔和的海水中休养。

　　那找回的记忆逐渐融合，被一一理清，在他脑海中慢慢划过。

　　是他那飘荡的后几百年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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