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老了

　　赵悦本来病情就不太乐观，但母亲来了之后，他每天和母亲互怼的时候，回答应题，情绪表达也趋于正常。

　　肖图本以为母亲的到来对赵悦的病情有好处，毕竟俩人互掐的时候，赵悦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但母亲这说话的冷血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又不确定赵悦的病情会不会进展了。

　　赵悦闷在屋里一天，中午吃饭也喊不出来，肖图把饭菜放他门口，到了傍晚都没有动过。

　　晚上肖图把饭端到他房间门口，敲了门发现没锁，便直接进去了。

　　躺在床上的赵悦听到声音，下意识的回头，木然的眼神瞬间燃起了光，他一把坐起上身笑道：“图图回来了！过来这边。”

　　肖图一听这称呼便知道他不清醒，他走去将碗放在床头柜上，坐在他床边笑道：“饿了吧，吃点东西好么？”

　　赵悦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勾唇笑道：“待会再吃，我先吃你，三天没见想我没？”

　　这虎狼之词，怪不得，肖图一进来便觉得不对，赵悦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小别的情侣重逢后的开心和期待。

　　被他放在一边的是个相框，那是一堆人的合影，肖图仔细看了一下上面的小字和人，虽然他不认识这些人，但能猜得出这是他三年前去帝都进行学习交流时的合影。

　　这……赵悦莫不是把时间记岔成三年前了？

　　“先吃饭啦，你中午没吃饭肯定饿了！”

　　赵悦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中午吃过了，在学校食堂吃的。”

　　肖图被他抱住，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身体猛地僵住，他直觉不妙，这人应该是饿过头了才觉得现在不饿，接下来的事情他怕是无法从容应对了。

　　果然，赵悦在颈部啄了又啄，一开始还稍稍控制，再后来就显得逐渐急切起来。

　　这再不阻止住，后果他可承受不住，他抑制心里的不适，但身上却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赵悦也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发哑又克制的声音关切问道：“你是不是冷？”说着额头对贴感受温度，没感觉到异常便又将手游走到肖图的衬衣下摆，摩挲着背部。

　　肖图简直有苦难言，这个时候如果冷硬地拒绝他，后果他已经料想到了，那么多的前车之鉴，他不愿再刺-激他病情进展。

　　他感受到身上的这轮鸡皮疙瘩已经下去了，勉力笑道：“现在不冷了。”

　　言罢，他端起床头柜上的碗在他鼻子前晃了晃，近距离的食物飘香，赵悦饿过头的胃便应景得回应了一声。

　　赵悦笑了笑，柔声道：“我好像饿了哎。”

　　“先吃饭吧。”肖图拍了拍他的背笑道，说罢自然地起身。

　　赵悦接过碗便狼吞虎咽起来，简直是急不可耐。

　　肖图简直有种待宰的羊羔既视感，他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赵悦下午的事，现在他拿定主意了。

　　下午接到一个号码，备注显示是张主任，根据那封信里的人物关系表，肖图猜到他就是肝胆外科的张青杰，也是自己的博士导师，对方简单寒暄了几句，便直接进入正题，问他什么时候回科室。

　　肖图才想起两个月休假时间已经到了，他休的是病假，名目是头部受创，对于他所在的三甲医院重点科室，少了一个医生意味着其他医生更加忙碌，而且他手里负责的还有科研项目，不能一直这样缺席。

　　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去工作的，一方面，他担心应对不了工作同事领导，另一方面他担心赵悦的病情，但现在这个情形让他觉得有必要去上班。

　　他下午已经跟母亲讲过了，母亲当然是无所谓的态度，她自己会做饭，吃完饭出去闲逛，和新认识的邻居唠嗑，肖图不在家她也过得风生水起，而且也承诺了保证每天按时做饭，饿不着赵悦。

　　看着赵悦风卷残云般吃完了碗里的食物，肖图试探道：“我明天开始要上班了。”

　　“嗯？开始上班？”赵悦脸上不解，这跟他此刻的认知里相冲突，明明一直在上班啊。

　　肖图补充道：“我妈中午按时做饭，我若是中午回不来，你就和我妈一起吃。”

　　赵悦疑惑地看着他，半晌，眼里才闪过恍然的眸光，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默然片刻，似乎有些不情愿，他闷声道：“奥，知道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

　　赵悦不再吭声。

　　第二天，肖图提前做好饭才开车去的医院，医院距离他住的地方，车程近一个小时，他停好车往医院里走。

　　对于这里，他并不陌生，两个月前他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这里找高妍，现在他的心情比之前更紧张不安。

　　虽然他之前在这里见习过，但并没有来过肝胆外科，对这个科室人员知之甚少，托了那封信的福，他才知道张主任是科室主任，同时也是他本硕连读期间的导师。

　　肖图乘电梯到达科室所在楼层，出了电梯便看到走廊两侧宣传栏里的科室和专家简介，他默默记在心里。

　　"肖医生回来啦！"

　　肖图闻声看过去，这是个护士打扮的年轻女孩，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对方的胸牌，知道是同科的护士。

　　他微笑点头回应。

　　那人没有过多寒暄，拿着输液瓶往病房走去。

　　其他护士也是来来往往，因为早上正是忙碌的高峰，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见到熟悉的同事回来，也没工夫过多寒暄，草草打声招呼便继续手上的工作了。

　　肖图默默地留意每个人的胸牌和长相，说着指示牌指引走到医生办公室。

　　门是关着的，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回应才推门进去。

　　长形的大办公桌两侧，齐板板的各立着七八个人，全都齐刷刷地盯着他。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是白大褂装扮，皆是神情凝肃，显而易见，这些医生在进行早交班。

　　他又看了一下时间，明明还不到八点上班时间啊，他并没有迟到啊。

　　不管怎样，因为他的到来暂时中断了交班，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而且这么多人齐刷刷看着他，让他觉得窘迫紧张，直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道:“不好意思。”

　　“肖医生回来了！欢迎归队！”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容方正，双手抱胸，一派稳重自信之态。

　　肖图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张主任，这下心里更紧张了，恭敬道:“主任。”

　　张主任似乎有些不习惯，定定观察了他两秒，才道:“头恢复怎么样了？”

　　“外伤完全恢复了，不过有些记忆遗忘。”

　　“顺行性的？”一个女医生问道。

　　肖图看了一眼她胸牌，记住她的名字叫郑佳。

　　“不止，还有逆行性遗忘，需要慢慢恢复。”肖图一本正经答道。

　　顺行性遗忘是指他这次所谓的头部受伤以后的记忆，但他可是缺失了十年的记忆，单单顺行性遗忘是圆不了这个谎言，于是他索性说二者都有。

　　“那你记得我们嘛？”郑佳又问。

　　“记得。”肖图抿了抿唇笑道，他不能说自己全都不记得，连基本的人名都记不得的话，那自己在这里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极有可能会被辞退。

　　“人刚进来还跟主任打招呼呢，当然记得了！”一个青年男医生回道。

　　郑佳医生:“哈哈，那就好，不严重嘛。”

　　肖图欲言又止，他在考虑怎么说失忆的那部分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张主任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待会再说这些，我们先交班吧。”

　　一个交班的青年医生交代着科室的病人情况。

　　趁这工夫，肖图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每个人，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和对应的长相。

　　交班完毕，张主任带领一众医生到病房查房，肖图找到自己的白大褂穿好后跟在后面。

　　病房里的病人大都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其中还有腹水严重的病人。

　　张主任每查看一个病人时都会跟管床医生互动讨论治疗方法，时不时的和实习医生讲解疾病发生机理诊疗方法最新指南等。

　　他语速不快不慢，讲的细致，实习生们会拿出笔记本边听边记。

　　突然，旁边一个实习生疑惑地看向肖图，小声道:“肖医生，你在写什么？”

　　“我在……记笔记。”这段时间肖图看肝胆外科的课本，基础知识都还了解，但最新指南之类的他就不知道了。

　　那个实习生不解道:“你也需要记笔记？”

　　肖图听出来他的话中话，瞬间感觉脸火-辣辣的，毕竟对于他目前的身份来说，应该是对这些知识点倒背如流，而他还当着实习生面记笔记，显得有些怪异和格格不入。

　　他想“解释”自己连带着这些专业知识也忘了，但看着面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喉咙里的话却迟迟说不出来，只是硬着头皮答:“嗯……”

　　说完这句，他明显感觉另外两个实习生的眼神也看向这边，这让他感觉很是难堪，从小到大，他一直不喜欢被当成焦点，而现在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往这方面投过来，他觉得有些局促，手心里出了热汗，默默地把笔记本放回口袋。

　　张主任认真讲解完一个肝硬化腹水病人的知识点后，往一旁看了过去，似乎对站在实习生旁边的肖图有些不适应，但没说什么，只是道:“肖医生，待会你给病人穿刺腹水的时候，记得给这些实习生们讲解一下步骤和注意事项。”

　　突然被点到名字，肖图头有点发蒙：“啊？穿刺腹水？”

　　“对啊，这个病人不是需要穿刺么？你有别的见解么？”

　　“没……不是……我不会……”肖图吭哧半天，这几个字说完瞬间涨红了脸。

　　张主任本来以为他是有不同的治疗意见，结果却是听到这个回答，有些不解:“肖医生，你怎么了？”

　　肖图吸了口气，低声道:“我不会穿刺……”

　　郑佳夸张地张嘴吃惊道:“你是在说，你不会这个操作了吗？”

　　肖图绷紧下巴线条，抿嘴点了点头:“嗯……”

　　“你失忆连带这些知识技能都不记得了？”

　　说话的是个青年男医生，约摸三四十岁，肖图刚才默记过他的胸牌信息，是个副主任医生，名字叫陈淮。

　　“嗯。”肖图低声道。

　　这话说完，一群医生皆震惊不已，仿佛听到了非常滑稽的事情，毕竟肖图可是这个科的青年才俊，再过几年可是有资格竞选科主任的。

　　郑佳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嘴巴张的更大了:“这些都不记得了？”

　　面对众人齐刷刷射向自己的眼神，肖图感觉脸皮很烫，不由自主的垂下头低声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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