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醒醒，醒醒？”
　　有人推了推卫道。
　　卫道咕噜一下直起身来。
　　他往左右一看，只看见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
　　谁在说话？
　　“我在这里。”
　　那个声音细细小小，微弱而气息不足，听起来就很可怜。
　　卫道顺着声音看过去，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一个隐约的黑色轮廓。
　　哦，这里确实有一个人。
　　只是看起来不太像人。
　　像什么，卫道也说不好，他看得不清楚。
　　“啊，你流血了。”
　　那个声音惊了。
　　卫道眨了眨眼睛，随意擦了擦脸，袖子果然多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对方也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卫道的眼下皮肤，指尖冰凉，似乎在擦卫道的眼泪。
　　“你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见了？”
　　对方小声问。
　　卫道说：“不是。”
　　对方不信，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
　　卫道也不信。
　　因为直播又一次开启了。
　　弹幕比起上次更热情。
　　「这是我能看的吗？」
　　「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
　　「这是我大尊贵会员能看的！」
　　「大家不要客气，我已经付过钱了，随便看」
　　「好多伤，衣服也像破布条子，战损诶」
　　「震惊！堂堂仙尊一夜之间竟沦落到衣不蔽体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卫道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亮堂了，还有点辣。
　　辣眼睛。
　　不忍直视果然是有原因的。
　　“你是谁？”
　　卫道问。
　　“我是这里的囚犯。”
　　对方回答说。
　　“你叫什么？”
　　卫道问。
　　“我姓常，你可以叫我常常。”
　　常常回答道。
　　卫道问：“你在这里很久了？这里还有几个人？”
　　常常回答道：“也不是很久，其他人都死了，这里是一个魔界拍卖会的底下，关押不听话又没什么价值用处的拍卖品囚犯的地方，因为不值钱，所以，在这里死了就死了，尸体会被丢出去喂狗，病了也没有药，只能自己扛着，别的都死绝了，我命比较硬。”
　　「小可怜，抱抱」
　　「活到最后一个，真够硬的」
　　「听声音很软啊」
　　卫道又问：“你知道这么多，他们直接告诉你的？”
　　常常回答道：“他们并不避讳我，还有些之前在这里活着的人告诉我的。”
　　卫道：“你把这些信息都告诉我，是想做什么？”
　　常常笑了笑说：“我想，我快要死了，这些事情，也并不值什么，你知道了，出去的机会大些，别跟他们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你听话，他们也不会特意为难你的。”
　　卫道：“你想出去吗？”
　　常常笑道：“当然。”
　　卫道点了点头，挪开了二人的距离。
　　他不想一直待在这里，要回去，又担心那些黑影再次出现在传送阵里冲出来，要出去，他又不是很想说话，直接出去打起来，又跟砸场子的没有两样，人生地不熟的，就这么出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常常主动靠过来问：“你不想出去吗？”
　　卫道：“当然不是。”
　　常常：“我有办法，不过，应该只会对你有效果，你想知道吗？”
　　卫道心想：肯定不是什么好办法，算了，就当我闲得无聊，来都来了，不玩白不玩。
　　“你说。”
　　“只要你自杀，立刻就可以离开这里。”
　　常常循循善诱说。
　　心中暗道：只要你死了，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受这种闲气，我说的也并不是假话，只要你死了，肯定不会依旧留在这里就是了。
　　「原来是个大坏蛋。」
　　「白切黑吗？」
　　「说起来，玩家在游戏里自杀，应该是不能怎么样的，死了还可以复活，只是这里好像没有复活点」
　　卫道笑了笑：“哦，原来只要自杀就好了，那我试试吧。”
　　常常虽然达成所愿，心中却是忍不住一惊：怎么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好像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难道真有那么简单？
　　他又在心里暗想：奇怪，刚进来的时候还不觉得，进来这一段时间之后，该知道的都摸清楚了，按理说，世界的中心点应该是那个远在修仙者聚集地大宗门的仙尊，不会有错。
　　那边的人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看这个样子，似乎是落难，什么情况能让仙尊落难？莫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分明是个完全的非玩家角色，自杀就是真正的死亡，居然一点也不害怕？有蹊跷。
　　算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既然已经相信了，且让他试一试，若是不成功，再说。
　　常常这么一想，心里便安定下去。
　　卫道从储物空间拔出一把刀来，明晃晃的，在黑暗中都发亮。
　　常常心中一惊。
　　他正在防备卫道是不是想拿出武器来攻击他说出真话，却见卫道已经撬开了自己的头盖骨。
　　脑花暴露在空气中。
　　弹幕一惊！
　　「这么刺激的吗？」
　　「我是新来的，打扰一下，这个主播一直这么勇吗？他一顿吃几个小孩？」
　　「游戏还有这种玩法？主播好会」
　　常常比弹幕距离卫道更近，这种近距离面对面的真实精神攻击和潜在物理攻击是隔着一层屏幕之后的观众难以体会到的震惊，他整个人都懵了，呆愣在原地，望着卫道，眼睛都快忘了眨一下。
　　卫道对他笑了笑。
　　常常顿觉毛骨悚然。
　　卫道拿着刀，随意搅拌了一下自己的脑花，脑花被搅得稀碎。
　　他才松了手，扑通一下躺倒在地上，睁着眼睛看向大概应该有天花板的方向，眨了眨眼，身体和意识完全断开。
　　他死了。
　　天崩地裂。
　　一切开始摇晃。
　　常常手忙脚乱地被晃得回过神来，想跑，又跑不出去，十分憋屈地在黑暗中被压死了。
　　卫道复活。
　　常常刷新在卫道附近。
　　这次，他完全不敢靠近卫道，连滚带爬地往远去避开卫道的位置。
　　刚才那一幕的画面已经成功抢占高地，成为了他心理阴影的第一名。
　　即使是这样黑暗中的共处一室，常常都感到了一种呼吸不畅的心悸心慌。
　　好可怕……好可怕……
　　他无意识哭了出来。
　　我想回家……
　　卫道靠在一边，转换摄像头的方向，对准了常常，于是，弹幕背面的观众就和卫道一起欣赏常常抱住自己的哭泣。
　　「心疼抱住胖胖的自己」
　　「呜呜呜，好难过，你们还要嘲讽」
　　「主播就没有这么哭的样子啊」
　　「不说还好，主播的脸真的很适合哭出来造福大众嘛！」
　　「主播准备对这个非玩家角色干什么？迫害吗？」
　　卫道蛇一样悄无声息靠近了常常。
　　随着他的靠近，摄像头录入画面也逐渐放大。
　　常常好像真的有点崩溃。
　　不过，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恢复正常了。
　　毕竟，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神经不够坚韧，心智不够坚定，恐怕早就不是疯了就是没了。
　　只要不再次靠近卫道。
　　但是卫道可以主动靠近他。
　　所以常常还是避不开。
　　卫道坐在常常身边，低声道：“你不开心吗？”
　　常常当时就被卫道吓了一跳。
　　随后卫道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看向对方，问：“怎么了？”
　　常常在心底咆哮：你还问？还怎么了？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啊！啊啊！
　　但是，在面上，他还得对卫道尽量正常地怯怯微笑道：“我、我有点害怕啦，这里好长时间都只有我一个人，没想到你突然会出现在这里，又过来跟我搭话，我吓了一跳，我的胆子比较小，不好意思。”
　　卫道笑道：“没关系，我的胆子比较大，你有什么害怕的尽管告诉我？”
　　常常心想：我怕的就是你，离我远点！
　　口中却说：“啊，那真是太感谢了，我头一次遇见你这样对我好的人呢。其实，其实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卫道伸手揽住对方的肩膀问：“既然这样，我可以请你帮忙吗？”
　　常常问：“什么？”
　　卫道说：“我从前学过一门功法，只要杀掉一个最近的人就可以脱离困境，这里，你看，除了我，就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你都说我对你好了，那你也应该投桃报李，对吧？你看，是我动手呢？还是你自己来？
　　你放心，只要我出去了，我一定回来给你收尸，到时候，给你风风光光办个最大的葬礼，保证你在地下不丢脸！”
　　常常在心中暗骂：谁要那个！地下不丢脸有什么用？地上都活不下去，地下的人难道还看得起了？
　　但是，碍于他在卫道面前给自己扮演的人设来说，他是不能拒绝这样的要求的。
　　所以，常常一咬牙，伸着脖子对卫道说：“那好，只要你能出去，我死了也甘心，你来吧。”
　　他说：“杀了我！”
　　卫道一听这话，那可求之不得。
　　手起刀落。
　　脖子断开，人头落地。
　　卫道的刀又快又利，完全没卡顿的问题。
　　即使这样，常常也因为哪怕是调整到游戏最低限度百分之三十的疼痛值带来的痛苦，一边头疼，一边脖子疼，还因为头掉了，看见自己的身体，即将再次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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