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见青山

　　清屿开车带着顾笙到达目的地。

　　酒店前台看到他肩膀上扛着一个人，径直走到电梯口。老板特意交代过，不论今天晚上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装作不知道。

　　电梯到达一楼，清屿进去后按了数字28。

　　到达指定楼层，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在这诧静的夜里，格外悚人。

　　清屿走到2806，从口袋中拿出房卡刷开了门。

　　手下毫不留情的把顾琛扔在了地上，身体碰撞到地面，顾琛略带不自在的翻了个身。清屿活动了下肩膀，床单刺目的白，上面躺着一个昏睡的女人，腿上的黑丝略带着几分引诱。

　　穆亦宁。

　　清屿拧开一瓶矿泉水，去卫生间内倒掉三分之一，把床头柜上放着的那颗药丸放了进去，晃动瓶身，待药丸彻底融化在水中，他捏着穆亦宁的嘴，灌了几口。

　　而后蹲在顾琛面前，水滴从瓶身滴落在他嘴角，顾琛晚上喝了不少酒，此刻口干舌燥，无意识的抬起手，把剩余的水全灌了下去。

　　清屿把瓶子扔在了垃圾桶，抬起脚踢了下睡在地上的人。见他没有反应，清屿把他抬到了床上。他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两人，轻笑一声。

　　“好梦。”

　　第二天一早，‘顾家少爷夜会美女’的标题占据了各大文娱的头版。

　　季久夏在报社旁的便利店买了两个包子，她刚坐到工位上，打开电脑，接了杯温开水，肩膀轻轻被人拍了下。

　　猛然传来的痛感迫使她轻呼一声。

　　“受伤了？”张耀年急忙问，“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弄伤的。”

　　季久夏只好解释，“昨天不小心碰到了，小事。”

　　张耀年皱眉：“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小心，最近也别出去跑了，等伤养好再说。”

　　季久夏抿嘴笑了笑，“谢谢师傅。”

　　这会儿刚好八点半，张耀年一般不会来这么早。

　　季久夏怔了怔，“师傅，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张耀年诧异，“你没看早上的新闻？”

　　昨天晚上手机一直在充电，早上匆匆出门，也没来得及看。

　　她喝了口温水，“怎么了？”

　　她刚打开手机，办公室外传来彭嘉乐的声音，他吊儿郎当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舒悠和俞欣然，几人像是在闲聊。

　　“这姓顾的可以啊，穆家的二小姐都被他睡了。”

　　舒悠瞪他，“你怎么说话那么难听。”

　　“都上头条了，你看看下面的评论，比我说的难听多了。”彭嘉乐拿着手机让她看。

　　“拿走，我不看。”舒悠躲开。

　　俞欣然放下包，脱了外套，“不过，倒也挺稀奇的，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居然会是这种关系。”

　　季久夏扑捉到了敏感词，不由得眼皮一颤，她问：“顾琛？”

　　俞欣然道：“顾琛和穆亦宁。”

　　季久夏立马打开手机，头条热点全都被他们两个的新闻占据，她随便点开了一条，快速扫了一眼。

　　‘顾琛同穆家二女儿共度良宵。’

　　照片上是两人一起从酒店出来的画面，穆亦宁戴着墨镜，头发凌乱。顾琛把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衣上布满褶皱，衣口敞开，领带随意挂在脖子上，他抬手，试图阻止对准自己的摄像头。

　　季久夏盯着手机嘴角微微弯起。

　　舒悠走到她身边，歪头，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在笑吗？”

　　季久夏抬眸，平复了下神色，“有吗？”

　　舒悠：“当然。”

　　舒悠指着她的嘴角，“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季久夏目光向下，翻看着评论区。

　　【单看这两个人的颜值，确实挺搭的。】
　　【男未婚，女未嫁，谈了恋爱，不是很正常？】
　　【这对cp我先磕了！锁死，不接受反驳。】
　　【秀恩爱第一名，单身狗已哭晕在厕所。】
　　【重新定义真爱。】

　　季久夏大致划过这些没有营养的评论，正要返回时，刷到了一长条醒目的评论。

　　【什么郎才女貌，顾家的资金链已经断掉，员工都两个月没发工资了。现在这节骨眼上传出绯闻，要么是有人动了手脚，被做了局，要么就是顾琛想要抱上穆家这条大腿。但这两家一直都没有生意往来，第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条评论下面几乎都是骂战。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是顾琛的员工？别再抹黑人家了。】
　　【这人怎么见不得别人好啊，管好您自己的事儿。】
　　【深井冰，小说看多了，脑子也瓦塌了。】

　　季久夏向后一靠，咬了口包子。她承认，看到顾琛的丑闻，她确实幸灾乐祸。

　　顾琛现在传出绯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了。

　　可她刚高兴没两天，顾琛却找上门来。

　　季久夏下班后，走到公交站台等车，人刚站那儿没多久，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她面前。她以为是别人叫的网约车，向旁边侧了下，让出些空位。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落下，露出那张让她讨厌的脸。

　　顾琛没有说话，但他的意思却很明显。

　　季久夏只当做没看到。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站台上等公交车的几人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季久夏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她走过去，准备拉开后座的车门，却发现被人落了锁，她抬手敲了敲车窗，车内的人没有反应，几秒后，副驾驶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顾琛的意思很明白，她不情愿的坐到副驾驶。

　　顾琛侧过脸，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冷声提醒她，“安全带。”

　　季久夏听出她的语气冷硬，今天的心情唯恐不太好，她依旧保持沉默，担心惹怒他。他和穆亦宁的绯闻热度下降了许多，许是他从中作梗，联系了各大平台删帖，降热度。

　　等她系好安全带后，顾琛缓缓踩下油门。

　　“去哪儿。”季久夏问。

　　他松了松领带，神色晦暗不明，“吃个饭而已，用得着这么紧张？”

　　季久夏不相信他会那么好心，更不想同他说话。她内心紧绷，目光投向窗外。

　　车内的气氛陷入无尽的沉静。

　　顾琛开着车，偶尔侧目看向车内的后视镜。

　　那天晚上他醉的厉害，本能的以为，身旁的人，是她。

　　他不停的叫她的名字，害怕她再次离他而去。

　　醒来后，穆亦宁哭闹不止，他头疼欲裂，只能先把人送回去之后再想办法处理，可不曾想，前脚刚出酒店的门，几个记者蜂拥而至。

　　一切像是预谋。

　　车子越开越偏僻，季久夏缓缓坐直了身子。

　　顾琛向左打着方向盘，停在规划好的停车位上。

　　季久夏立马解开安全带下车。

　　“走吧。”顾琛拧眉看她，对她刚才的行为略感不满。

　　季久夏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印象中，你喜欢吃法餐，这家味道不错，带你来尝尝。”顾琛自顾自的说道。

　　季久夏深深看了他一眼，猜不透他今天到底有什么预谋。

　　店内风格较为简约，黑白色调略显的冷淡。大厅内摆放了一台钢琴，右侧方是开放式厨房，环境倒有几分惬意。

　　顾琛已经提前订好了位置。

　　“坐。”他稍稍抬手。

　　季久夏缓缓收回目光，落座后，侍应生送来两杯柠檬水。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顾琛率先开口，“新闻你看了？”

　　季久夏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她语气冷淡，“顾总，我的职业是记者，您觉得呢？”

　　顾琛用温毛巾擦了手，那天晚上约他吃饭的人是穆家的死对头，可最后怎么是穆亦宁躺在了他的床上。生意场上的那些卑劣手段他见过不少，拿亲妹妹做自己的跳板，他还是头一次见。

　　穆笙这步棋走的狠。

　　侍应生把提前醒好的红酒端了上来。

　　握着高脚杯的手腕轻轻晃动，顾琛细细品了一口，“尝尝。”

　　季久夏不想搭理他，她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下一步动作。

　　“上次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顾琛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淡淡开口。

　　此话一出，季久夏便知道，今天这顿饭是带有目的性的。

　　她不会把那天晚上拍的照片交给顾琛，更不会告诉他，穆家有意收购顾家的产业，虽说方案还在初步拟定阶段，可真到了那一天，她要看着顾琛一步步踏进地狱。

　　季久夏敛眸，“还没有进展。”

　　“一点儿也没有？”

　　“他很忙，每天晚上十点多下班，下班后除却应酬，就回了老宅。”

　　“就这些？”

　　“就这些。”

　　顾琛放下酒杯，目光定在她的脸上，橘橙的光线为她徒添了几分暖意，“季久夏，别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季久夏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又问：“报价的事呢？”

　　季久夏眼皮跳了跳，如实道：“穆氏安保森严，需要实名认证，人脸录入系统，没有那么容易进去，穆笙的办公室在顶楼，私人电梯需要刷卡。”

　　“没用。”顾琛眼神恣睢，拿出一个工作牌扔给她，“其余的，你自己想办法，明天晚上十二点前，我要知道结果。”

　　“你……”季久夏冷着脸，眉目间沾染了一丝怒意。

　　“别急着拒绝，先想想，拒绝的后果你是否承担的起。”

　　她垂着眸，光落在眼睫，轻微的颤抖。

　　季久夏如鲠在喉，她静默了几秒，说好。

　　顾琛像是没有看到她眼中的难过，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抬手向侍应生示意。

　　季久夏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她如坐针毡，“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等等。”

　　恰逢此时，悠扬的钢琴声响起，缓慢的前奏美丽而忧伤，季久夏怔了怔，这首曲子……工牌的棱角硌的她手心发疼。

　　她硬着头皮坐在那里，似有刀锋若有若无的在她心里轻轻划过。

　　高三毕业那年，他偷偷改了她的志愿，现在又用这样的方式羞辱她，她这双手也曾弹奏过无数次，每一个音符音调都印刻在脑中。

　　顾琛这张脸欠欠的，云淡风轻道：“喜欢吗？专门为你点的。”

　　大厅内弹奏的是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季久夏不想浪费时间，陪他玩这种恶趣味，“有意思吗？”

　　顾琛却说：“我记得，你最喜欢这首。”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对她来说，更像是无尽的折磨。

　　季久夏冷冷看他一眼，起身离开。

　　出了餐厅后，她疾步走远，扶着墙壁大口喘息，两手不可控制的颤抖着，整个人像是虚脱，她用力捂着心口，那里传来的疼痛丝毫不减。

　　小时候，家庭条件不是太好，罗洁和季常林结婚后再也没有出去工作，季常林一个人要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开销，整晚整晚的加班到深夜。

　　晚上写完作业，她蹲在楼下等季常林下班回家。

　　伏天的夜晚闷的让人喘不上气，她坐在台阶上，小小的一团。两腿上被蚊子叮的全是红肿的疙瘩。不知道是楼上哪家传来弹奏钢琴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入她的耳中。

　　她那时候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悦耳动听。

　　她看到远处走近的身影，便知是季常林回来了。她站起来，立马飞奔去迎接。

　　“爸。”

　　对于季常林来说，这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一刻。

　　他揉揉季久夏的脑袋，额头上全是汗，“不是说不用下来等吗？外面热，你看，出了那么多汗。”

　　她摇摇头，“我不热，爸，你吃饭了吗？”

　　“吃了。”

　　“骗人。”季久夏道，“家里还有绿豆汤，也给你留了菜。”

　　季常林笑，“夏夏真懂事。”

　　季久夏拉着她，父女两人往前走。

　　“爸，你听，这声音可真好听。”

　　季常林低头看着她，“喜欢？”

　　她用力点点头。

　　第三天，季常林特意请了半天的假，带她去报了钢琴班。缴费时，季久夏拦着他，学钢琴的费用太高，不是他们这种家庭可以承担的起，她心疼季常林挣钱不容易，也不愿意花这笔钱。

　　季常林却笑着说：“只要你喜欢，天上的星星爸也要给你摘下来。”

　　她不愿意让季常林失望，别人学一个小时，她就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进去，教她钢琴的老师每每夸赞她是学钢琴的好苗子。

　　可她的梦想，被顾琛毫不留情的碾灭。

　　那些年她付出的努力，今天像个笑话一样被他踩在脚下。

　　傍晚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似是被风眯了眼，眼睛酸疼。

　　她用力揉了揉，擦去眼角那一抹湿润。

　　她对顾琛的恨，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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