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带春风指御舟

作者:疯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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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幼芳


      赵幼芳笑道:“哪有什么至尊皇后的旨意呀,我是专门过来找你的。”
      闻言,我面上露出疑惑之色:“赵御女为何事专门来找我?”
      她笑着道:“陈贵妃没什么恶意,只是心直口快。她也并非针对你,只是对皇后殿下不太乐意罢了,希望沈小娘子莫要对她产生芥蒂。”
      “妾在后宫至今毫无位分,哪有资格对贵妃夫人产生芥蒂,赵御女多虑了。”我带了一丝怀疑的眼神看着她,这个赵幼芳为何要替陈婤说话,是她的人吗?
      赵幼芳自然是看出了我的疑虑,只得说了实话:“不瞒沈小娘子,我原是陈国张贵妃的侍儿。至尊率军平陈之后,我便和陈贵妃在一起生活。先帝先将后主第四女,现在的陈淑妃赏赐给了至尊,又将后主第五女临成公主赏赐给了已故的秦孝王。后来陈贵妃长成出阁,至尊爱怜贵妃美貌,加上陈淑妃也希望六妹入晋王宅,好来帮衬自己。至尊便求了先帝再纳陈贵妃为妾,我亦跟着贵妃入府服侍。至尊登基之后恩宠二妃,便连我也封了御女。”
      她说了这么一大堆,后面故事太长我完全没记住,就记住了最开头说的话:“你说你是张贵妃的侍儿,哪个张贵妃,张丽华?”
      她默然,接着点了点头:“是。”
      我问道:“张丽华不是被至尊下令处死的吗?他为何又能看上你?”
      赵幼芳回答:“当年还只是晋王的至尊率军平陈,看上了张贵妃的美貌,本来想留下她。但是在高颎高公等人的劝说下,还是以大局为重处死了她。毕竟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平陈大捷后要多少女人没有,何必为个亡国罪妇不顾一切?虽然不能留下张贵妃的命,但至尊当时却看上了贵妃身边的我,想留着我怀念张贵妃的绝世容貌。”
      听到这一席话我默然了,原来历史上真相是这样的吗?晋王杨广确实想留下张丽华,但是比起大局,一个红颜祸水亡国罪人算得了什么?思及此我冷笑两声,这就是男人啊。
      聪颖如赵幼芳,岂会看不出我的不屑神色?她忙道:“张贵妃虽是我的故主,但陈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亡国之民还想要什么风光呢?至尊厚待江南人,宠爱陈家公主,甚至恩及我这等祸国罪妇的近人,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我们没有资格怨恨至尊和大隋,相反我们很感激至尊对江南的厚爱。”
      我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又说不出来。我虽然生在和平年代,但是看历史书也能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的切肤之痛。太久远的历史我也不清楚,就拿宋元与明清这二者来说,交替之际,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征战武将,无一不为阻止异族南下付出努力。亡国之后的满腔悲愤都留在诗词里,连褚人获写《隋唐演义》yy杨杲逃往突厥暂避锋芒,亦是借助小说希望能有义士拯救华夏。历史圈对清朝的百般苛待,如何不表达明末作为亡国之民的汉人,对时局的痛惜和无能为力?
      虽然隋朝不是元清这般的异族,但对陈国人来讲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同样变成了亡国奴,同样要被得胜的北方人歧视。所谓隋炀帝打压关陇贵族,并不是关陇贵族有多不可一世。而是作为一个大一统的帝国,不能再像割据的北周政权那样,只考虑关陇的利益,而要考虑到南方贵族的分羹问题。不然偌大的南陈故土,这些威风赫赫的南方贵族,凭什么心甘情愿被隋朝统治?
      想我生活的21世纪,只分离了一百年港澳台就各种闹独立。南北分割近三百年的陈隋之间,处理不好南北问题,加上古代交通不便,落后的通讯技术,如何不会引起轩然大波?高智慧叛乱已然说明了一切。网上鼓吹的关陇贵族,未必能对隋炀帝产生什么致命影响,但南北互相歧视,地域黑是很明显的结果。这些关陇贵族称江南人为吴夷,甚至到唐初还歧视南方贵族。当年高智慧叛乱杨广是亲自参与善后的,他如何敢不对南方亲近示好?
      话说回来,自诩华夏正统、书香世家的江南人,居然被掺和了五胡之一、鲜卑血统的北方贵族称为夷人,这也是没谁了。
      连我这么学渣的人都知道,陈隋之间南北的统一,乃是历史大势所趋。但是对于当事人的陈国君民来讲,如何不是切肤之痛?赵幼芳此话未必不是阿Q精神,但我也心知肚明,她说的有道理。隋炀帝厚爱江南,甚至波及到了她这般卑微的人身上,江南人还有什么理由不臣服隋朝呢?
      我看着她,最终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们……真的没有怪过至尊?”即便是21世纪的今天,各种喊着武统tw,我都能想象对岸那些人的心情,何况真做了亡国奴的陈国人?对当年亲自率军攻打陈国,把他们的皇帝变成臣子,皇子赶到偏远之地种田,公主变成诸王贵族的侍妾,说他们没有丝毫怨恨谁会相信?
      赵幼芳闻言,叹了一口气:“我刚才说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怨恨过大隋和至尊,想必沈小娘子你也不会相信吧?但是至尊对陈家的公主好,对我好,对整个江南都好。我们现在在隋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点点头:“我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些痛苦,但是能想到当时的画面。你们那时怨恨来攻打你们国家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我也会理所当然的怨恨。”
      赵幼芳眼神幽幽,大概是回忆到了当时的场景:“不,你不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况,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早就没什么意义了。作为一个女人,能有像至尊这般待妻妾好的君王在,也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听到这话,我蓦地想起了《隋炀帝艳史》这本坑爹小说,齐东野人啥都批判,唯独把他写成一个怜香惜玉的风流才子。
      这时,赵幼芳又突然道:“我来这里找沈娘子,不仅是为了贵妃夫人,而且还想知道一件事,不知沈娘子可否能给我答案?”
      闻言,我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她,我什么都不懂,她想从我这里寻求到什么问题的答案?
      见状,赵幼芳道:“我们陈国人当年怨恨至尊与大隋,是因为隋朝来攻打我们的领土,把我们变成亡国奴,可谓有理有据,很正常的事情。”她定定地看向我,“那沈娘子怨恨至尊,却又是为了何事?”
      听到这话,我顿时双目一瞠,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扯到这个话题上来。稍微知道一点历史的人,谁又不怨恨隋炀帝,痛惜隋朝的灭亡呢?可我怎么能跟她把这些话说出口?
      见状,我只得道:“妾怎会怨恨至尊,我平时倾慕至尊还来不及了,怎么会怨恨他呢?能进宫来陪伴圣驾,是我从来不敢奢望的福分。”
      她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而是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把我看出一个洞来:“沈小娘子不必瞒我,我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看人基本还是准的。你的确很崇敬至尊,甚至我猜,你能为了他牺牲一切,但这并不表明你怨恨他是假象。你平日里一直讨好至尊,这是你发自真心的作为,但并不表示你心里没有对他的抱怨。所以我很不理解,你为何会这样?”
      我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她的话,我知道我功底不够,对杨广的恨意隐藏得并不够好。观文殿那次或许杨广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但是我拿什么话来堵她的嘴呢?对了!观文殿那次我不是气愤他抛弃长安吗?就拿这个暂时堵着她的嘴好了。
      “我……我只是不太喜欢洛阳,我是从小在大兴长大的,长安是我的家乡,也是大隋的基本盘。我想在长安生活,所以对至尊……”
      脑洞用时方恨少,也不知道这个扯蛋的理由能不能骗到她。思及此,我偷偷抬眼看着赵幼芳,她眼神幽幽地看着我,似乎是真的不信我说的话。人麻了啊,这个话题扯下去还了得?
      我脸上显示出疲倦之色,两嘴一张,顿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两眼迷离地看着她,嘟囔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困得不行了。赵御女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见状,她也只得起身告退,并表示出了抱歉:“今晚打扰到沈娘子了,小娘子好生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嗯,那你走好啊,阿玫帮我送送客。”
      阿玫即刻过来送她出门,我眯着眼看着她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玫送走赵幼芳回来以后,我不禁对她抱怨道:“你也真是的,人家来都不跟我说一声,就直接请人进来。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多不礼貌啊。”
      阿玫也是一脸无奈地看着我:“娘子,赵御女是有品阶的,婢子哪敢拦着她啊?而且就算不是她,至尊皇后若是会来,婢子也没办法提前预知,然后禀报娘子啊,娘子也不可能阻止至尊皇后进来吧?”
      “你还有理了?”我瞪了她一眼,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但我这口气一时之间也难以下去。不过知道抱怨她也毫无用处,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一个陈贵妃已经够让我烦了,还来个帮手。算了不想了,你去让宫人给我准备洗漱吧。”
      她点点头,行礼道:“是。”然后走开去吩咐。
      次日待我醒来,便一直在担忧积翠池的游宴一事。大诗人隋炀帝的游宴里,肯定少不得作诗吟诵,像我这种学渣,在这种大场合里能不露馅吗?在后宫妃嫔面前丢人已经够没脸皮了,我还有胆子丢到文武百官面前吗?该怎么办才好呢……
      眼见巳时快过,要到午时了,夏绿瑶也已经派丽景院的宫人来催促。我现在是骑马难下,不禁急中生智,在视死如归的心态,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宫人见我如此形状,也是吓了一跳,不禁急问:“娘子这是怎么了?”
      我蹙着眉,双手捂着肚子,一副痛苦之状:“哎哟,我肚子疼……哎哟,疼死我了……”
      阿玫看到我这样,急忙上前搀扶着我:“娘子一直好好的,怎么会肚子疼?”
      “哎哟……不,不知道……疼死我了……”我拼命想挤出几滴眼泪来,“肚子好疼……我的肚子……”
      宫人本来是来禀报消息,让我去主院和夏绿瑶汇合,然后一起去积翠池的。见我突然不适,两个人也是慌乱不已,忙道:“婢子马上去回禀夫人,让夫人去传女医来给娘子看病。”她们说着便离开了我的视线,去回禀消息了。
      阿玫见我呼痛连连,急忙将我扶到榻上躺着:“娘子先躺躺,等夏夫人带女医来了便好了……肚子哪里疼,婢子给你揉揉……”说完便试着给我轻轻揉腹,“娘子好点了吗?还疼不疼……”
      我模模糊糊地回答:“嗯,还疼……不过比刚才好点了……我今天恐怕参加不了积翠池的游宴……待会儿夏夫人过来你帮我接待她,告诉夏夫人不用管我,让她早点出发别迟到了……”
      阿玫心疼地看着我:“娘子你就别管别人了,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一脸虚弱地摇摇头,有气无力道:“我没事……应该躺会儿就好了。别就因为我一个人,让她也参加不了筵席……”
      阿玫一边安慰我,一边继续给我揉腹。她按摩的手法不错,搞得没病的我都快昏昏欲睡了。算着时间,寻思着夏绿瑶也该到了,我呻/吟呼痛的声音越来越低,干脆做出一副昏昏欲睡之状。
      在阿玫轻柔的安慰声里,夏绿瑶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沈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我依旧是一副昏昏欲睡的姿态,阿玫急忙起身行礼:“婢子见过夏夫人,娘子一直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肚子疼起来了,求夫人派人传唤女医过来给娘子看看吧。”
      闻言,夏绿瑶走上前来,坐到了床沿上呼唤着我:“沈娘子?沈娘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吃力地撑起眼睑,看向她声音低微道:“夏夫人你来了……”
      见我如此虚弱状,她不禁心疼地看着我:“沈娘子这是怎么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肚子疼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妾没什么事,就是稍微有点腹痛,夏夫人你不用管我,你去积翠池参加陈将军的宴会吧。我躺会儿应该就好了,别因为我一个人,害你也迟到……”
      她探了探我的额头:“还好也没发烧,应该不严重。”
      我点了点头:“真的不严重的,夏夫人你就先去积翠池吧。要是因我这点小事而迟到,若是被至尊皇后责罚,我怎么过意得去……”
      她脸上带了些许愁色:“沈小娘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昨晚至尊离开时,将你暂且交付与我照看,我便有义务照顾好你。现在你生病腹痛,我岂有单独赴宴之理?”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道令牌来,递给她身边的宫人,“你们拿着丽景院的牌子去传女医过来,给沈小娘子看看。”
      我一看那道令牌就有些支撑不住,好家伙,我装病的事让女医来了这还了得?可是不得不压下恐惧之心,若无其事地摇摇头道:“不用麻烦女医了,妾只是稍微有些腹痛,躺会儿就能好的。夏夫人别为我费心了,你快去赴宴吧……”
      夏绿瑶拍拍我的手,安慰道:“沈小娘子你放心吧,既然至尊让我照看好你,我就不会让你出什么事的。就算只是轻微腹痛需要休养,那让女医看了我也好放心去赴宴,至尊那里我也好有个交代。”
      这时候我真想问候她们夏家八辈祖宗,怪不得杨广一来西苑就往她这里扑,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妃嫔啊。
      我摆摆手道:“真的不用了,我也没什么大事,不用麻烦女医来回跑一趟了。若是之后还有什么不好,夏夫人的宫人再替妾去传唤女医来就是。”
      夏绿瑶拍拍我的手:“即便真没什么事,让女医来确诊一下也好。若是你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至尊皇后交代?”
      好吧,一时间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思及此我又道:“积翠池似乎离丽景院也挺远的,至尊皇后应该已经到那里了,夏夫人还是派人去禀报一声为好。”
      听我这么说,夏绿瑶也点头认可,便对另两个宫人吩咐下去了。
      趁女医快要到来之前,我谎称肚子好像已经不太疼了,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复发。夏绿瑶也若有所思,我看着她陷入沉思,蓦地想到了昨夜赵幼芳的神色,她不会也看出来我是装病忽悠她的吧?
      女医来了后,我认真地表示肚子已经不疼了,夏绿瑶还是要求她替我诊脉确认一番。当得知我确实无事的消息后,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夫人你看,我都说了我没事,歇会儿就能好的,你还让女医白跑一趟。”
      夏绿瑶笑道:“既然你真的没事,我就能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我忙催促她:“夫人就快些去赴宴吧,丽景院离积翠池也不近,骑马也要骑好些时候才能到呢。夫人不用担心,我躺些时候就好了。”
      见状,夏绿瑶也被我说动了,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丽景院的宫人,她们不敢怠慢你。”
      我点点头回应:“妾知道了。”
      正在她起身准备离开房间时,却见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内侍服饰,宦者模样的中年人。夏绿瑶明显是认识他的,上前恭敬地问道:“魏司宫有何事?”
      闻言,那个魏司宫将目光投向我,看了看我,然后对夏绿瑶道:“禀夏夫人,老奴是替至尊来请沈小娘子过去赴宴的。”
      听到这话,我简直在心里把某人骂了一千遍,看我丢人很高兴吗?他脸上很有光的么……等等,夏绿瑶刚才叫这个老太监什么来着,魏司宫?那个隋炀帝让他去探望病危的宇文述,回来禀报消息时不告诉他,宇文述让他防着宇文智及。最后在江都宫变时,还调走他身边最后防卫力量——给使营,导致他最后惨遭身死的司宫魏氏?居然不是恶毒的老宫女,而是个没jj的太监?
      而夏绿瑶听到这话,笑着替我解围:“沈小娘子方才有些腹痛,不适合参加陈将军回朝的筵席,所以我让她在房间里歇着了。我正准备去积翠池赴宴,顺便向至尊禀报此事。”
      魏司宫摇摇头道:“至尊让老奴前来,便是吩咐老奴,务必将沈小娘子请过去。至尊说皇后精通岐黄之术,在开皇年间时,便替郭衍将军的夫人治过病。沈小娘子区区腹痛不适,怎么也能过去赴宴。若是皇后殿下亦不能诊治沈小娘子,至尊他本人也精通医术,不妨亲自替小娘子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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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叁·幼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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