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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阿禾,你让我们去找的伞我们找到了。”
有两个圆脸捕快从外探头进来:“已经问过徐月娘了,是她当夜撑的那一把。”
林禾景看向堂下已经有惊色的杨落安,冷声厉色:“若如你所说,徐月娘是主动寻上你,落水之时你且不知,那么你要如何解释,她落在石桥上的伞会出现在王记挑夫行——你的住处?”
林禾景特意没有带上冯鱼三和卫平之,只单指他一人,是想要杨落安觉得孤立无援,使他觉得若是再不老实交代,这所有罪责都会落到他一人身上。
对于一个张口闭口尽是轻慢女子、且自命不凡的人,要他一人担下所有,怎可能呢。
“我、我……”
杨落安无措地四下张望,渴望能选到一片浮木,可以告诉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孟俞就是那一片浮木,他慢吞吞地劝道:“抢劫是要重罚的,这不论抢的银钱多少,不过,这重罚的力度,却是不一样的,谁是主谋,谁有心悔过,日后知府事大人断起来时,这些可都是处罚要考虑到的。”
杨落安吓得面无血色,终究是没有抵抗多久,他支支吾吾地试探道:“如果、如果我说了,大人断案时,可否从轻发落。”
林禾景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你是在与谁做生意吗?”
孟俞温声:“你只管按实情说,如今已有证据表明你们与徐月娘被劫案脱不了干系,你如今的话,已经不是论断你是否有罪,而是为了你之后的量刑轻重,杨落安,你可要好好考虑。”
一吓一哄,杨落安六神无主,已来不及考虑:“不、不用考虑了。我说!”
有了这一句作开头,杨落安便开始嚎哭:“官爷哎,这事儿与我什么关系,冯鱼三那老小子喊我去石桥,只说是吓一吓那个沽酒娘,可没和我说打劫的事儿,等到了石桥,卫平之突然问那沽酒娘要首饰,我才知道觉得不对,可能拢共就要了一对耳环,指头大点,这值什么钱呢,估计还没有一顿酒钱的……等回去了,我问了一嘴那耳坠子怎么办,冯鱼三却说不让我管,官爷哎,我当真是冤的很呀,他们只是说叫我充个人头,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做。”
林禾景冷笑一声:“什么坏事都没做,那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杨落安嚎哭声一下顿住,脸上胡乱的泪涕使他显得有些可笑。
事至此,也算清明了。
三人打劫事实可证,徐月娘不过在须臾小事上说了谎话,关了她两日,也算是给了她教训,故而只是说了她几句,便将她放了回去。
但一如孟俞所言,这三人之间,必有主谋和从犯,这谁主谁从,罪责几何,还须再审。
根据杨落安的证词,林禾景和孟俞又再审了冯鱼三。
听闻杨落安不仅认了罪,还供认是他们的主意,冯鱼三显得极其生气:“这没胆量的鼠辈,是,这事儿就是我干的。”
他梗着脖子:“徐月娘这个女人,朝三暮四,跟不少男人都有牵扯,使些狐媚手段哄着男人给她送金银首饰,我如此做不过是替天行道。”
林禾景眯了眯眼睛,目光变得锋利,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朝三暮四、跟不少男人都有牵扯……可是她并不认识你们,也就是说你们之间并无往来,你又是如何知道她是这般的人?”
冯鱼三哼了一声:“问这么多做什么,事情是我一个人干的,老卫和那个鼠辈只是我叫过去吓徐月娘的,好让她知晓,男人不是被她拿捏在手中的玩物。”
“吓她?”孟俞道:“那你们真是好手段啊,徐月娘被你们吓到从石桥上跳下去,春夜的水,又是大雨,你们可曾想去,倘若她落下水后成了一具尸首,你们便是杀人凶手!”
冯鱼三呐呐,半天憋出了一句:“她不是没事么,前天指着我们骂得中气十足,可见这祸害遗千年是真的。”
“你既然认下了主谋。”林禾景挑起眼皮看他:“那我便先与你托个底,你的罪过,轻则流放,非大赦不免,重则问斩,命长不过今年秋日。”
冯鱼三一愣,不敢置信:“什么?我就拿了她一对耳坠子,大不了我要回来再给她就是了,或者赔钱,那个骗男人给她花钱的狐狸精你们不抓,凭什么流放我!”
“这个问题,留着你在牢里慢慢想吧。”
将冯鱼三送回牢中时,太阳已经向西走了,林禾景捂着嗓子觉得难受,今日说了不少话,现下是一个字都不想开口说了。
孟俞也极疲累,从一旁拿了水送到到林禾景手边:“还有一个卫平之,今日要不一起问了吧。”
林禾景摇头,见孟俞等着她解释,慢慢将水咽下,轻声道:“卫平之与他们俩不一样,先前他的证词都极其谨慎,眼下杨落安与冯鱼三都审过了,他想必是打足了精神编话儿等着咱们问呢。”
她指了指太阳:“此时回家正好吃晚饭!”
案子进展明朗,她的眉眼舒展开来,眼中都似亮着光。
孟俞移开了目光,不敢看她:“昨夜我与你说的话,你可曾放在心上?可曾向周公子说?”
“不曾。”林禾景懒洋洋道:“我自己都不看书,如何劝夫君读书呢。”
林禾景动作忽地一顿,盯住了孟俞:“师兄几次提起,到底想说什么?”
远处孙丙小心朝他招手,有意避开林禾景的余光,孟俞意识到什么,将已到嗓间的话压下:“罢了,日后再说吧。”
*
晚饭是椿叶炒了鸡蛋、清蒸鱼、红烧肉、青叶羹、另并小粥、春饼。
谷雨后,已是最后一波椿叶,比起初春时的鲜嫩,此时的椿叶已不易嚼,所以鸡蛋放得更多些。
林禾景尝了两口,抬头便见了昭然那欲语还休的表情。
“怎么了?”
昭然面露纠结,后又摇头:“无、无事。”
林禾景哑然失笑:“你照照镜子,此般模样,哪里是无事?”
她露出一份疲累神色:“好昭然,你便说吧,若连你说话我都要去猜,那可就太累了。”
昭然摆摆手,忙道:“奴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事……”
林禾景忽了然:“江州府何处又闹鬼了?”她叹了口气:“上次给了你一叠的平安符,是不够用了吗?我明日再给你去拿一些。”
说起平安符,昭然不由也露出了些无奈之色——去寺庙求庇护,大多都是寺中的师父予一张护身,她何时见过半个荷包尽是平安符,谁要得了那么多呢,也不知少夫人从何处寻得的,她光是派发完,便花了整整三日。
“是小公子啦……”她说道:“小公子被老爷打了,现下正跪在祠堂呢。”
林禾景愣住:“打、打了?”
这些日子她总在府衙,一日三餐少在家中,而周棠错也总往外去,故而此时周棠错未来,她也不曾觉得奇怪。
昭然将今日发生的事徐徐说来:“今日有两个人上门来,说是小公子在他们那处欠了银钱,少夫人许是不知,夫人在抚州时从商,手底下有好几家铺子,小公子手中从不曾缺过银钱,所以这两人上门时,府上的人只将其当做了骗子,可没想到他们拿出了小公子借钱的凭证。下人将此事报与了夫人,正好老爷归家也在一旁,见了那凭据,便使人将小公子找了回来,也不知是怎么地了,老爷生了好大的气,拿了棍子打了公子好几下……”
“只是借钱,便生这般的气?”
“奴也不知,只是听了消息,说是老爷罚着小公子跪了祠堂自省,不知错不准起。小公子便跪了,夫人劝了老爷同小公子,可二人谁也没说软话。”
林禾景想了想:“跪了有多久了?”
“少说也有小半个时辰了。”
林禾景看了看桌上,指了两个好拿的菜:“那想必是没有吃晚饭,我送些过去吧。”
昭然应了一声,又小声道:“老爷说,不让小公子吃。”
林禾景动作顿住:“那就不拿菜了,拿个帕子包两块饼,我偷偷带进去。”
“好……”
*
祠堂在东。
林禾景走进时,周棠错跪得歪七扭八,还不住的冷吸气,听昭然所描述,周棠错是被打了背,看来这伤打得重。
“夫君。”
林禾景一声,周棠错立马跪正了,只是微微颤着的身子还暴露着他受着伤疼。
周棠错不瞧她,甚至在林禾景走到他身边时,还特意偏了脸避开她的视线:“是他让你来的吗?”
“谁?”
林禾景从袖中拿出昭然包了两层的春饼:“我听闻夫君在祠堂,应是还没有吃晚饭……”
她将手举到周棠错面前:“夫君与我一起吃吧。”
说着便先拿了一块送到嘴边咬了。
周棠错原只当她是来当说客的,既觉难堪又觉烦闷,可林禾景却再未说什么,只是默声吃着饼。
他嗓间像被堵住:“哪有人送饭自己先吃上了的。”
背后的伤疼得嚣张,他抬手都觉得难,可见了林禾景吃得极香,他还是忍不住拿了一块,小口地咬着。
林禾景吃完了一块才答道:“我初才回府,也不曾吃。”
所以一回来听了消息便来了吗。
周棠错抬头看她。
她又拿了一块,浑然不在意他的注视:“夫君要跪多久?”
“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昭然都不知周棠错因何事惹怒了周彦,林禾景又怎么会知晓他到底错了没错,所以她摇了摇头:“不管错了还是没错,先吃吧,吃饱了再想,我会一直陪着夫君的。”
吃饱……
周棠错扯了扯嘴角,拢共带了六块饼,林禾景一人吃了四块,他怎么吃得饱!
“我才没有错,不过就是借了三百两银子,家中又不是还不起,值得他那般大动肝火么……”
可恨的是善乐堂,这点银子竟要上了门。他在其间赌去的银钱不下千两,他们竟这般小气,都说改日还了,偏趁他不备,上门教他爹知晓了,使他无端挨了顿揍。
林禾景哦了一声,正当周棠错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林禾景屈膝交叠坐了,然后道:“那夫君再想想,可有其他地方做的不对,这才惹急了大人。我也想想明日该如何审问犯人。”
周棠错一口气堵在心口,只觉闷得厉害。
可林禾景晃了晃脑袋,十分自在:“此处安静,好适合想事哦。”
谁家祠堂热闹!
许久没有声音。
周棠错一偏头,瞧得林禾景已缩着身子侧睡在蒲团之上,头枕在屈起的胳膊上,她的另一手随意放在身侧,许是睡姿不对,又或者是睡梦中遇到了什么难解的案子,她的眉间轻轻蹙起,平白聚起了一团忧愁。
呼吸匀称绵长,是睡得熟了。
周棠错心中微动,解下外衣披在林禾景的身上,他改跪为坐,面朝林禾景的方向,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以前他也常被周彦打,可除了陵游和广白会偷偷送吃的时露个面,连他娘都不曾来陪他过。
可林禾景却毫不犹豫地来了,没有半分犹疑、一直陪着他,
良久,他拿开了撑着下巴的手,手指活动了一下,伸了出去——
手指从林禾景随意搭在蒲团上的那只手下绕过,极其小心、珍重的握住了林禾景的指尖。
他的拇指放在林禾景的指上,并没有接下来动作。
目光停在林禾景的脸上,周棠错极轻地吐出一句话。
那声音太浅,若是不仔细留意,一定以为他根本没有说话。
但他说了。
他说:“禾禾,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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