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江湖]思君集

作者:李不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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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锋【十六】


      或许是自欺,我为了保持着自己最初的判断和决意,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很多事情。
      然而在我得到机会可对他下杀手时,才发现他竟对我从不设防,我也完全狠不下心。

      那天他明明可以借着毒发理由充足地对我做最卑劣的事情,拔出剑后却选择刺向自己。

      他扶着肩头倒下去时,看向我的最后一眼,并非憎恶,而是我未曾料过的悲恸。

      我不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心动的,可我一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逃避。

      我一次次地说,段无澜是敌人。

      而他当真苍白地散去他的自负与疏狂,成为一段干枯的枝桠,剩我一人面对无数恶意时,我才发觉他原来竟是我头顶的一棵树。

      于是他问我,为什么不逃离。

      我后知后觉起我的真心,生怕他察觉,亦不求他回应。

      可他有朝一日竟会吻向我,同我说是他先动的心。离开他的那一个月我成晚地梦见他,没有一个梦境妄想过这般场面。

      “想什么呢?”眼前忽然晃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我正捏着勺子神游,被唤回来,反应迟缓地放下药碗。他见我不说话,手仍然在晃,被我抬头时捉在手里。

      他顿了顿,布满茧子的手心反握回我,低声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抛了满脑子的杂思乱绪,倾过身子将他搂住。

      他猝不及防地被我一抱,愣了两秒才轻拍上我的背,像哄小孩子似的。过了好久才试探地亲亲我耳朵,轻声问:“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我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将他搂得更紧。他不再问,把下巴搭在我肩上,低声念我的名字。我鼻子发酸,眼泪落进他头发里。

      我说:“段无澜,我喜欢你。”

      三日后我再去医药阁取药,师姐问过我和段无澜的伤情,却只分了我一碗糖水。

      “药皆三分毒,你的内伤大概还要自己运功调养一阵子,段无澜只要毒解了就好,他那种体质,多吃药对他的身体无益。”

      于是我道了谢,把糖水放进竹笼里提回去,却在快到房间门口时看见门中走出来一脸阴沉的魏欢。

      我脚步一滞,同他打了个照面。正汕汕低头准备绕过去,却见他停着不走了。

      我权当没看见,径直回了屋里,见段无澜正坐在床边低头捏着鼻梁,也没什么好脸色。

      我顺手搁下糖水:“魏欢同你说什么事了?”

      他抬起头,疲惫的眼中多了些柔和,伸手招我过去:“他说最近有个大门派下了战帖,要带人来找华山寻仇,但是我们这边人员俱疲,可能抵不住了。”

      我心中劇沉:“哪个门派?”

      “武当。”

      “……”

      我疑惑道:“他们不是一开始便来过吗,起先被打回去了,怎么这会子要卷土重来。”

      “输了一局再打一局呗,”他回道,“况且这时候的华山,眼明人都看得出是强弩之末了。”

      “那怎么办?我们……认输吗?”

      他伸手揽过我,整个人懒懒地贴在我身上,连日养伤的药味扑满我的鼻腔。

      我耳朵一热,伸手推他:“我认真问你呢!”

      他笑一声,将我圈得更严实,低下头来,嘴唇靠在我耳廓。

      他说:“华山不是还有我在吗。”

      若是针对段无澜要不要重回战场这个事来个投票表决,我一定在反对派压上我手脚四票的同时,再撺掇一回魏欢。

      我并不是不在乎华山,而是深知段无澜这个人总觉得华山没他不行,可事实又并非如此。

      然而哪怕我此时身体里的每条经脉、每滴血液都在叫嚣着让段无澜留在鸣剑堂,我依然不露破绽地微笑看回他,甚至少有地来了句:“若是你出手,敌人很快就会被击溃吧。”

      毕竟上一回我劝他退出长风驿后,我是什么下场,如今也不愿再回忆了。

      他果然因我的反常诧异地挑了挑眉,搂在我腰上的手收紧了些,脸贴上我额角,低笑着问:“这回怎么不阻止我了?”

      “阻止有用吗?”我装出一副无可奈何随他去,我绝不干涉的颓然样子,将他的手挣开:“医药阁的姐姐给了糖水,竹编的盖子不严密,再不喝一会要落虫子了。”

      走到门边时我突然想起什么,探头朝外边看了一眼,见魏欢早就离开了。我将糖水端回去,自言自语道:“刚刚回来时见魏欢准备走,却在我跟前停住了,我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呢。”

      段无澜顿了顿,懒懒回道:“你少搭理他。”

      下午的时候犯起困,我嫌那床小又挤得热,自己要爬去长椅上睡觉。那长椅被我搬去透着凉风的窗子底下,躺在上面微风拂面,舒服适宜,不一会就做起了好梦。

      只是中途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梦里跌进一团温柔的棉花里,脚踏不进实物;随即被那团柔暖的棉花越裹越密,令我如同烈日下窝进了棉被里,身上热得一阵一阵地出汗。

      后来愈发热得难受,我搁睡梦里哼哼两声,给自己吵醒过来了。睁眼一看面前并非令人心旷神怡的小窗台,而是段无澜那张汗涔涔的脸。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搬床上了,硬搂着也算了,还要盖床被子。

      这会儿是一天中最热的未时。我掀了被子坐起来,无言地看着虚汗从脸侧的发丝滴落。段无澜散乱的头发亦湿透了黏在脸上,眉头纠结着,呼吸微促,虽然睡得沉,估计也热得极不舒服。

      我气得推他一把:“你指定有点毛病。”

      他像是醒了,顺势拽过我推出去的手,又将我往怀里带。粘腻的汗在皮肤上又湿又滑地叠蹭着,我一时汗毛倒竖,又要去挣脱。他没使什么力,抓我抓了个空后,软软地把手搭回自己额头,拂开几缕头发。

      我正要跳下床跑回长椅吹风,却听见他在身后轻声喊我名字。

      他刚醒过来,嘴唇发干,嗓子哑哑的,破碎地又念一句:“宋冉。”

      我一时愣在床边。段无澜叫过我很多次,凶狠地、厌恶地、缠绵地、眷恋地。我在他的声音肺腑里有过无数情绪,却少有地像当下这一回,竟满是不舍与哀求,求我长留,又求我与他长存。

      仿佛他是个将要死在大漠里的旅人,我却是他手中将要蒸发的最后一滴水。

      我疑心他伤又复发,静了一个呼吸,慢慢地又凑过去,轻拍他手背:“在呢。”

      他依然闭着眼,又搂过我。汗湿又吹了风的两件单衣贴在一处,变得冰凉,冷得我一个哆嗦。

      他把下巴搁在我肩头,我半边脸都埋进他头发里,过了很久,听见他说:“多陪我一会。”

      我想起今天去拿药时在路上碰见的各分堂师兄师姐,那会只是清晨时段,各家弟子却都严阵以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一次的山庄惨案损失最惨的便是华武两派,最将锋芒指向我们的也是武当;如果说第一次他们败归门派,第二次再来,一定万分棘手了。

      虽然知道不可商榷,我微微退了一寸,与他对视着,还是问道:“能不去吗?”

      我虽只字未提我心中所想,但我知道他与我想的必是同一件事。

      他静了一会,低头亲上我额头。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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