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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陛下的身体似乎一日不如一日，白太医几乎是住在了皇上身边，可每次被问及，他都说皇上的身体并无大碍。
本来巡游队伍只是打算在沙丘停个月足就离开，岂料月足之后皇上还没有动身的意思，沙丘本就是巡游的最后一站，既然皇上不想走，底下的人自然不敢催着他走，更何况风雪渐来，一日寒胜一日，这样的天气赶路很是遭罪，所以大家都顺水推舟，更没人开口了。
可是天气寒冷，沙丘无景，时间长了不免索然无味，于是白日里无所事事的大人们开始自己找乐子，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丞相大人之女与小公子的婚事了。
以高达为首的伴驾大人们都认为，小公子还是被丞相大人之女收了的好，就不要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了。
可皇上迟迟没有拍板，这事就还有变动的余地，让他们很是忧心，思来想去，他们开始试探着走访小公子的寝殿，不料小公子不仅没有将他们赶出来，还因他们夸赞了小公子与李斯之女般配一事而赏赐了他们。
小公子果然属意李斯之女，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之事吗？大人们欢欣雀跃，纷纷对小公子表示出了异于往常的热情和喜爱之意，逢人便夸，小公子的名声一时变得好了起来。
同时大人们又开始走访李斯的住处，带着誓要将此事板上钉钉的意图日日去踏他那门槛恭喜。
当李斯行走在自己的院中还能听到奴才们不时的发出一两声赞叹小公子的言论时，他的脸彻底黑了。
这个小公子见了所有拜请的大人，就是一直不见他，不见就不见，却还日日送礼物，从小公子那里送来的礼物就跟流水一样流进了他的院子，而小公子的名声就像那一叶扁舟，随着礼物送的越来越多，他的名声水涨船高般越来越好。
这一日李斯终于忍不住了，他站在小公子的宫门口，打算如果小公子不见他，他就站到天荒地老。
然而那个叫四海的宦官笑眯眯的把他领进去了。
这就见了？李斯盯着书桌对面坐着的小公子，微微颦眉，这感觉就好像他已经挥出了铁拳，却撞在了棉花上，甚是不爽。
小公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大人快坐。”
李斯拱手行礼：“小公子，莫要再送下官礼物了。”
小公子歪头一笑：“这是为何？”
李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因为小公子并不想娶下官的女儿，下官受之有愧。”
“哦。”小公子点点头，又有些不解，“可吾从来没有说过那些礼物是为了大人之女啊。”
李斯抬头看他。
小公子一笑：“吾是觉得大人多年来辅佐父皇，殚精竭虑，吾深感敬佩，所以才送些礼物以表心意。”
李斯问：“那下官可以将您这句话传出去吗？”
“不可以。”小公子笑眯眯的摇头，“父皇都没有送礼物，吾却送了这么多，传出去，别人该瞎想了。”
难道不说别人就不会瞎想吗？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已经瞎想到什么地步了吗？都有开始传他的女儿其实和小公子早就私定终身的说法了！李斯一口气是提不上来咽不下去，他道：“臣愚钝，小公子想要臣做什么，还是直说吧。”
不想娶他女儿，却摆出了要娶他女儿的阵仗，不图女色，便是要图他了。
小公子收起笑容，肃然道：“简单，大人前日夜里去了先生那处，都说什么了？”
李斯浑身寒毛一竖，敛睫垂目，不敢看他的眼睛，此事隐秘，小公子是如何得知的？一想到那夜的对话，他不禁心惊，一时沉默不语。
“大人应该知道，父皇最爱吾，吾要的东西向来是有求必应。”小公子慵懒的靠着椅背，“现在大人与吾有君臣尊卑之说，不便开口，吾想着，若是吾娶得大人之女，变成一家人，这话会不会好说些？”
“也不必等到回咸阳，父皇应该会同意将大人之女接到此处。”小公子说，“沙丘行宫小是小了点，但婚事还是办得了的，你说呢？”
李斯猛地跪下俯首道：“下官有罪。”
“何罪之有？”小公子冷冷的看着他。
李斯沉默半晌，将那夜的情况说了出来。
——
李斯端坐在一旁，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却吓不到赵高，他敢将李斯请来，就有九成的把握能成事。
“更深露重，赵大人有什么话赶紧说吧。”李斯说。
屋内门窗紧闭，没有一个伺候的人，李斯暗道这赵高心思深沉，应该不会想要对他下杀手以夺丞相之位，但这心却总放不下，平静的表情下藏着惴惴不安。
赵高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这李斯不爱喝白水，尤爱在水中放花露，像个女人似的，赵高倒了水，又给他滴了五滴花露，恭敬的递过去，轻声说：“大人习惯滴五滴，没错吧。”
李斯瞳孔一缩：“你......”他从未在外人面前滴过花露，赵高是如何知晓他这个习惯的，莫非他安插了细作在府里，思及此，他不禁寒毛冷竖。
赵高直起身子一笑：“今日冒昧请大人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与大人商讨。”
李斯冷静下来：“所为何事？”
赵高微笑：“陛下的日子不多了，有些大事总要早早办妥才好。”
李斯冷冷的看向他：“赵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陛下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他连遗诏都拟好了，就在我这里。”赵高面色不变：“而且白太医开的都是平安药，什么是平安药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平安药，其实就是无药可医的时候开的一些保健药，不至于让人立刻死，同时还吊着人的一口气。李斯颦眉：“可之前白太医说陛下并无大碍。”
“那是我让他这么说的。”
李斯站起身来，瞪着赵高：“你！”却只一字再说不出其他，这个人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竟然敢欺君！而且此时说与他听是什么意思？想拉他做同伙吗？“我不知道你在密谋什么，但我绝不会和你同流合污！”
赵高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白太医早年受我恩惠，此事败露，他只会死咬住是大人你做的，绝不会供出我半句，试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想要谋权篡位买通太医欺君罔上，这是多么合理的一件事情啊。”
李斯攥了攥拳：“赵高！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赵高猛地直起身，“你真的觉得他是贤君明君吗？”
李斯蓦地福至心灵：“你想让小公子继位，是不是！陛下的遗诏打算要让谁继承大统？”
赵高说：“这个丞相大人就不要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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