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光

　　和许瑶华在一起的时光里，木和风觉得生命中有好多瞬间都值得记录下来，许梦星滑滑梯飒爽的身姿、许瑶华在前方转过头来的笑容、永远蹦蹦跳跳的两姐妹、在许妈妈做饭时偷吃的许瑶华……她从未觉得生活如此有趣，让人眷恋。

　　所以即将到来的离别就格外让人难以面对，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明日早晨的分离。

　　这天晚上许瑶华继续磨皮擦痒地想找木和风说话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两人面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为什么你一直都这么开朗阳光啊？我感觉你天天都很开心。”木和风问出了自己心里想了很久的问题。

　　许瑶华：“因为这个世界很美好啊！每天可以看见那么多景色，可以认识那么多有意思的人，我觉得这是很值得欣喜的。”

　　木和风没说话，示意许瑶华继续，许瑶华一时兴起伸手摸了一下木和风的头说：“每个人眼里看见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这个道理我也是后来才明白，但是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价值时一样的，只是有的人先天就能感受到世界的美好，有的人会迟钝一些，这个道理就好比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考满分一样，没有什么值得比较的。”

　　木和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计较刚才许瑶华摸了她的头，然后非常诚恳地说：“虽然我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太轻，但是我还是想说，谢谢。在遇见你之后，我真的觉得自己改变了很多，就像是每次不高兴的情绪发酵时都能有抑制剂把它控制下来，然后事态的发展就不一样了。”

　　许瑶华先是笑道：“哎呦，怎么突然这么煽情，搞得我都不习惯了。”随后她又认认真真地说：“唔……其实你也让我改变了很多，我这个人向来随缘，一直觉得我这辈子平平淡淡就行了，不求做什么贡献，但是自从看见你当初在那个社交平台上的留言之后，我就改变了。”

　　“小风，当初看见你的话我真的很心疼，我就希望如果我可以让你好过一点的话，我想要多活两年多陪你一段时间。小风，在你身上我第一次找到了一种慰藉，我想看见你热爱这个世界，拥有更好的、本该属于你的人生。”

　　“不要胡说，你不是都做了手术了吗？这个手术配型成功的概率这么低，证明老天是有眼的，你这么好的人，老天一定会让你长命百岁的。”木和风在这些方面可以说是迷信，固执地不让许瑶华犯一句口讳。

　　许瑶华笑了一下，木和风没有看见她笑容里转瞬即逝的遗憾，许瑶华又说：“是啊，我很幸运，生病以来一直有你在关心我给我鼓励，所以我也要谢谢你。”

　　她未说出口的是：谢谢你，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好命；谢谢你，在遇见你之后我发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虽然有一点晚；谢谢你，遇见你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的幸运。

　　木和风看着她良久，低声说了句：“我可能把十九年来最浓烈的情感都给你了。”

　　这天晚上木和风意外地比许瑶华入睡得早，于是盯着对方脸看的人换了个个。

　　许瑶华看着木和风的眼神很复杂，不是她惯常的嘻嘻哈哈，而是掺入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爱怜、不舍、不忍和难过，她知道木和风的睡眠浅，连伸手触碰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时间在人入睡的时候几乎是光速向前推进的，木和风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新的一天在自己面前展开，心里第一反应是无限怅然。

　　吃过许妈妈做的爱心早餐后，许瑶华执意要送木和风去机场，木和风拗不过她，只好两个人一起上了公交车。

　　车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坐在座位上整齐划一地随着车身的摇动而有规律地晃动，车窗外的景物像来时那样变换了几轮之后，一个刹车，她们距离分离又进了一步。

　　许瑶华转身对着木和风扯出了一个笑脸，不过她心想这个笑怕是比哭还难看，勉强得不能再勉强。

　　木和风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牵着许瑶华的手跟在她身后半步，想再多看这个人几眼。

　　“你要是想来我随时欢迎，下次过来多待几天行吗？这次太仓促了，好多话我都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许瑶华忍不住先开口说。

　　木和风几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说：“下次一定陪你这个话痨聊个够，三天三夜不睡觉的那种，不过下次我想见到一个健健康康的你。”

　　许瑶华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答应了。

　　“笑什么？”木和风看着她说。

　　“不知道，反正看见你我就很开心，开心了就不由自主想笑。”许瑶华回答。

　　木和风看着眼前奔忙的人流，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小声说：“我也是。”

　　她的声音虽然很小，并且周围的人声嘈杂，但是许瑶华还是听清楚了，低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许瑶华跟着木和风一路安检一直走到了检票口，看着眼前排着的长长的队伍，木和风不舍地开口：“就送到这里吧，回去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不要忘了锻炼身体，你刚才答应了下次让我见到一个健健康康的你。”

　　许瑶华知道她的小风记性在这一方面特别好，于是笑着说：“好好好，你到了给我打电话，记得要天天开心，如果不开心，我就负责让你开心好不好？下次我要看见你的复查报告是心理极度健康的。”

　　木和风失笑：“哪来什么极度健康？你这个假医生睁眼说瞎话。”然后停顿了一下，也说：“好，我会很快摆脱它的。”

　　一诺千金。

　　木和风马上就要检票登机了，但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动作，许瑶华担心木和风耽误了时间，于是说：“小风，再给姐姐抱一下好不好？抱完你就走。”

　　木和风听见这个要求后脸微微红了一下，但还是迎向了许瑶华向自己张开的双臂。

　　木和风把脸埋在许瑶华的肩窝里，嗅着她身上洗衣液的香味，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几秒种后感觉到许瑶华抱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这才狠下心来后退一步放开了手。

　　许瑶华脸上还是挂着微笑，把木和风往人流方向推了一下，故意说：“好啦好啦，知道你舍不得姐姐，下次回来让你抱个够好不好？再不走就要错过飞机啦。”

　　说的好像抱着不撒手的人不是她一样，但是木和风没有心思和她计较开玩笑，认真对她说了声“走了”之后，汇入了人群，向前走的过程连头也没回一次，她怕自己一转头脚就走不动了。

　　看见木和风消失在闸门里的时候，许瑶华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黯淡了，刚才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叫木和风转过头来看她，现在心里一下子就空了。明明知道现在不会再看见小风了，但是许瑶华还是等到了木和风的那架航班起飞了才动身往回走，逆着人流，脚步沉缓。

　　这次飞行旅程过得格外地快，但在木和风看来还是慢了，因为她上飞机时就巴不得下一秒许瑶华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刚一下飞机，木和风拿出手机调出许瑶华的电话还没拨打出去，就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来电，是她爸打来的。

　　“喂？小风，你现在在哪里啊？出去两天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她爸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太自然，他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这是木和风从来没有料到的。

　　木和风：“我现在下飞机了，路上很顺利，马上就去学校了。”

　　那边回了一个“哦”之后，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她爸组织了半天的语言，然后又干巴巴地开口说：“上次爸爸说话重了一点，你不要往心里去，但是你的事我们了解了，这个……现在爸爸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们可以谈一谈。”

　　木和风挺意外她爸爸会主动和她说这些话，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的做法是不是太过分了，于是停下了脚步，站在机场的一处空地上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一开口只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她听见爸爸在那边叹了一口气说：“小风啊，爸爸这两天想了很多，可能我们一直都对你太严厉了，但是我们都想要你好好长大，这是最重要的。”

　　木和风鼻子一酸，只好答应着“嗯”，在她爸爸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木和风突然就像脑子短路了一样，问了一句：“爸，转专业的事你们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话说出口后木和风又后悔了，不过她爸爸没有介意：“这件事我们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你要为你以后的生活负责，如果仔细想过后还是一定要转的话，那么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木和风这下子犹豫了，嘴上答应了自己会好好再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木和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脑子里又有了另一个想法。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如果有人对她太好，她就无论如何都不想辜负对方。现在她爸妈退步了，之前死缠烂打的事反而不好意思了。

　　在她犹豫的时候，手机又开始振动了，拿起来一看是许瑶华的。

　　“喂？我到了。”木和风一接通就说。

　　“到了不给我打电话？你都到了快二十分钟了吧？不要给我说是飞机晚点了。”许瑶华劈头盖脸一顿温柔的质问。

　　木和风又和她讲了刚才自己和爸爸的对话，话筒那边许瑶华也陷入了沉默。

　　沉吟片刻，许瑶华叹了口气：“谁让我们小风吃软不吃硬呢？我还是那句话，姐姐希望你跟随自己的心走，因为你是活给自己看的，不是别的什么人，你的快乐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木和风现在对于许瑶华这种级别的骚话已经能免疫了，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这个话题：“要不我辛苦一点，大一过了之后修双学位好了？”

　　“嗯……也行，但是小风你不能太辛苦了，到时候如果我看见你瘦了的话，我会心疼的。”许瑶华十分诚恳地说到。

　　这个人一定是故意的，这个电话里就没听见许某人说一句正常话出来，木和风觉得自己再和她聊下去身上抖下来的鸡皮疙瘩可以炒一盘菜了。

　　“那我可真是谢谢您！”

　　说完后木和风不由分说地结束了通话，想象着现在许某人在那边跳脚的反应，她心情舒畅地弯起了嘴角。

　　新的一学期刚开始，木和风就拿出了上学期期末才有的那种干劲来，天天除了活着所必须的吃饭和睡觉之外，只有在教室和图书馆才找得到她。

　　一个寝室的“话痨”“孔雀精”和“假正经”被她吓了一跳，纷纷关切地说：“毒舌王，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没事儿吧？”

　　木和风看她们一个二个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笑着说：“没事儿，只是突然活过来了而已。”

　　听她这么一说，那三只脸上的表情就更一言难尽了，何安晴突然恍然大悟一样地说：“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遇见真爱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有奋斗的动力。”

　　木和风愣了一下，斟酌着回答：“算是吧，但不是你们认为的那种。我主要是想下学期开始修双学位，所以迫不得已。你不能自己有对象了就以己度人啊。”

　　时间真的是一个有趣的东西，一个假期过去，何安晴居然已经成功追到了“脑坑先生”于清，木和风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那三只听见木和风的这个理由之后一起向她投来了凝重的目光，仿佛在给木和风一头柔顺的黑发送别，木和风也没有再和她们多说什么，于是那三只自觉转移了话题开始聊起了何安晴的八卦。

　　孟晨眨着她八婆的小眼睛好奇地问：“那种直男你是怎么拿下的？来传授一点经验呗！”

　　何安晴白了她一眼：“我家于哥怎么就直男了？他那只是老实。”

　　方琪也加入了八卦的行列：“哎呦，这就护上了。所以你是怎么说动这个老实人的？”

　　何安晴颇有些自家明珠蒙尘的样子说：“唉，我只能说以前于哥遇见过的那些女孩子都太没眼光了，居然从来没人给他表过白！我表白的时候他都被吓得语无伦次了！后来我连续跟他聊了好久，于是他就有一点好感了，这下再表白就一举拿下咯。”

　　木和风心想以你家那个“脑坑先生”的说话艺术，没有什么他聊不死的天，要是有很多人给他表白，那才是奇怪了，也只有你坚持不懈了三个月，才终于把这个蚌壳给撬开了。

　　这么想着，木和风隐约觉得何安晴和于清其实挺像许瑶华和自己的，自己就像是那个油盐不进的四季豆，也只有许瑶华这种奇葩才会对自己感兴趣，或许世界上每个人都会遇见一个刚好符合了对方审美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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