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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争执
城市有多大?关键看你有多大的社交圈。
而所有的社交圈一个共同的特质就是信息传播的光速效应。
汪太太因为买到假货而砸了一家陶艺馆的消息是现下最流行的话题。众多贵妇人一下子就把目光聚集到了这家不知死活的陶艺馆,她们坚决不相信睚眦必报的汪太太会就此罢休。
买到假货是什么概念?那是往你脸上泼墨,冲你衣服上撒尿,向你身上泼硫酸,遇到这种事情,有眼无珠简直就是为你预设的代名词。短时间内在社交界都要被人拿来做笑话。鸟争一口食,人争一口气。脸皮长在脖子上,越是年纪大就越稀罕。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陶艺馆的玻璃门就没有修好过,什么蛇鼠虫蚁的都往里面跑,还老是有一些衣着不堪入目的风尘女站在门口招客,更有生意不止奔跑不止的小商贩们在这里和城管玩赛跑……搅得陶艺馆前混乱不堪,很快就闭门歇业了。
汪太太这一仗打的是不动声色,格外漂亮,让不少贵妇人都赞不绝口。
但是汪先生两个月来第一次回家的态度也没有那么的欣赏。一直在家中隐忍不动的老好人一发起火来甚至吓到了林妈,赶忙致电汪家大小姐,让她回来救急。
在汪家,绿萍可以无视所有人,却不能无视这一位真正意义上抚养她长大的林妈。一听到林妈颤抖的声音和电话那一头传来的砸东西的铿锵声,她就匆匆告了假,外袍都来不及脱,冲上车子,一踩油门就回了汪家公馆。
只有她知道,林妈很怕男人大声争吵和砸东西。当初她会和前夫离婚就是因为家暴,更曾被前夫的姐姐用铁壶砸的一头血,急救了半天才回复一口气来,至此留下阴影。
而真正的汪家人从来没有这么纤细的神经,他们眼里林妈只是佣人。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那么对她!”男人的声音咆哮的近乎癫狂,这种压抑许久的怒吼从一个老好人口中发泄出来时,具备的是放大三倍的恐吓力。
绿萍走近厨房时,就看到所在冰箱和橱柜中间空隙里瑟瑟发抖的林妈,她把中年发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住头,几缕发白的额发从手臂里垂落下来,一颤一颤的,好不凄凉。
当外面的汪太太又砸碎了一个仿清瓷器,高声尖叫的时候,林妈就使劲的哆嗦,甚至远远的就能听到牙齿上下敲击的声音。她看上去那么滑稽,腰上的围裙被打翻的鱼汤染成一团糟,黏在身体上传出汗水和汤汁夹杂的怪味。明明都五十快到的人了,此时胆小的倒像个躲在自己世界的刺猬。你一碰,她就拼命蜷缩自己。
这不是绿萍第一次看到林妈害怕的样子,可每看一次,她都会感到胸口针扎一样的痛楚。她不敢把林妈拖出来,怕她清醒回来时候会不好意思,会责怪自己,只能紧紧的抱住她,一下一下的敲击她的背部,在她耳朵边一遍一遍的说,“没事了,没事了。”
客厅里的女人拔高了尖利的嗓子,像是台上的戏子咒骂着良人的不义,“汪展鹏,你竟然吼我!你为了那个女人对我大声大叫,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绿萍从口袋里掏出路上刚买的耳罩,给林妈戴上,然后帮她捂紧了,为她隔离一起噪音。她不知道汪女士又是哪个经搭错了,但是汪先生能在今天爆发,说明这两人之间的战争一时半伙是停不了。
“什么良心被狗吃了?你不要满口胡言。你指使别人砸了人家的店,栽赃她卖假货,还骚扰的她不能开门。你未免太过分了!”
“哈!我过分?我要是真过分我早就让人把那个姓沈的女人沉塘去了。我李舜娟,竟然两次让这个女人在我头上耀武扬威。汪展鹏,你玩女人玩的心野了是罢,你不想想当初是谁扶你上马的?是我李家!当初是谁给你机会的?是我李家!
好啊,你现在不仅翅膀硬下面也硬,为了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竟然对我吼。你还是不是人,汪展鹏!”
也许是耳罩的作用,也许是身上这个拥抱的作用,林妈慢慢的慢慢的舒展了双臂,抬起她老泪纵横的那张脸,哭的很是扭曲,却偏偏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像是痛苦挤压的久了,沉默的久了,就忘记了喉咙的那一声哭泣,亦或是被他人的怒骂声吓得失声了。
绿萍对林妈露出个安抚性的微笑,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要带她出去躲躲。外面的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倒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反令人提心吊胆的难受。
林妈犹豫了一下,哆嗦着伸出手,牢牢抓住绿萍的胳膊,她的全身力气都像是集中在手上了,甚至连走路都必须依靠着绿萍。
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见得汪展鹏猛地站起,眼里汹涌着无尽的怒火,挥臂一扫,将橱柜上的琉璃制品统统砸落到地上。他还觉得不解气,伸出脚用力一踹,竟把那橱柜的木门踢了个两头通,甚至还一拳砸在了橱柜的玻璃扇叶上,砸碎了一地的利片和一手的血。
然后,汪展鹏大口大口的吸气,转过身,恨恨的盯着自己同样狰狞的妻子,咬牙道,“李家李家李家,从嫁给我开始,你嘴巴里就离不开李家!你是李家太太吗?你丈夫姓汪,冠夫姓叫汪氏。搞清楚,三点水的汪。”
他挥拳向空中用力的捶打着,像是心中的一腔怒火随着这一拳倾泻了出来。
“三十年了,你还是离不了李家,你眼里什么时候有我汪展鹏?好,你是李家小姐,我得你亲睐简直就是八百年修的福气,我容你、让你、忍你,跟自己说你总是会宽容点,让步点。
结果呢?
读书时你讨厌我学画画,设计让别人剽窃了我的作品,逼着我大赛被退画界蒙羞不得不去学法律去从政。
你不喜欢老人在身边,我听你的没接爸妈过来,两老病的死去活来时候,让你帮忙看一下。你倒好,一张支票就打发了!连头七都没守就去赶牌友的场。
你喜欢家里插花,说什么浪漫,种了一花园的花卉,我呢?我花粉过敏,只能在画廊里熬夜打发时间。两个女儿生下来,要不是你爸揽着不喜欢,你真恨不得她们统统姓李,以后做李家嫡亲的孙女,是吧!
哦,对了,我做出点什么都是你们李家提携的,我做错什么都是我这姓汪的天性愚蠢,我应该把你们李家绑在圣杯上,天天插香膜拜,跪着求着,就当自己不是男人了,就当我根本不懂生气这个词。哈!我汪展鹏何德何能当初和你李家大小姐共结连理!
李舜娟,我不是你们李家的一条狗!”
汪展鹏大吼一声,用力的砸了门,头也不回的出去了。马上,一块水晶做的烟灰缸擦着他的头皮狠狠的砸在墙上。
汪太太冲到了窗户旁,气的是火冒三丈,“汪展鹏。那个沈随心给你洗脑了吗?你竟然这么侮辱我。你去告诉她,别想着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不会放过她的,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汪太太近乎癫狂的大吼后,开始疯狂的砸东西,林妈吓得脸色发青,憋着一口气都不敢呼吸,看样子没多久就会晕厥。
情况很不好。
绿萍当机立断,扶着林妈从后门走出这个闭塞的房间。她不想让林妈陷在无端的恐惧中,更不愿意她的失态落入别人打量的目光里,便用身体挡住了路一侧的目光,领着她往记忆中一条小路走去。
路边都是高大的银杏树,层层叠叠的,将整个空间囊括,把人烟喧哗全部隔离,只留下纯粹的金黄色天空,偶尔飘落下来的扇形蝶翼。
这种空旷的安宁让林妈感到轻松起来,她开始不再蜷缩着,也伸出了脖子,眯着眼看曲曲折折的前方。只是身体还残留着恐惧的错觉,轻微发抖,绿萍解下林妈胸前可笑的围裙,脱下自己的白袍,披在她身上。
当她搂着这个随着岁月的增长渐渐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女人,握住这一双被终年不断的洗刷折磨成苍老的手时,心里才感到不太孤单。
美国读书时候,在城市公园的草地上,总能见到欢聚一堂嬉戏玩闹的一家子,她虽然不羡慕,却会开始想念国内的林妈。想着如果有一天,她能挽着她的手,在绿色如毯的草地上行走,身后跟一条拉布拉多犬,那么是不是有人会对她们笑笑,说这一对母女,真像。
眼角又漂浮进一撮白发,绿萍拉着林妈在草地上坐下,四周的灌木像是天然屏风隔绝了一切视线。她用力的握着林妈的手,把手里的温度传到对方的心里,然后,尽可能温和说,“林妈,跟我去美国吧。我在美国的时候,总想到您。想您烧的菜,想您铺的床,想您空闲的时候为我织的毛衣。我就常想,要是我们走在路上,人家一定说这闺女和她妈长的贼像。”
听到这怪声怪气的腔调,林妈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擦了眼角的泪,疼惜的抚摸绿萍的头,“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我一把年纪了,出国干嘛?整个一睁眼瞎。到时候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那最好。”绿萍挤眉弄眼道,“卖给外国好老头,你亲嘴来我摸头,越老越是夕阳红。”
林妈推了她一把,被逗得整颗心都舒展开了,干脆拉着她一双并不娇弱的手掌捏了捏,叹息道,“你看你,手掌有肉,天生有福。将来会找个好婆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抬起头看了一眼汪家公馆的方向,林妈眼里颇有些怜意,“丫头啊,别恼太太。她从小娇生惯养的,生你的时候痛了整整一天一夜,发狠话说不要你,扔了你,结果还不是结结实实的养大了。太太脾气不好,但是老爷做事也糊涂。多大的年纪了,还在外面养个女人,这家里能不闹吗!大概是因为那女人姓沈,太太气的连沈小姐都骂,睡也没有睡好,大半夜的还开着灯跟人打电话。才几天,人都憔悴的瘦了一圈。”
林妈对第三者自然看不起,她自己靠手脚劳作养了父母多年,总认为那些破坏婚姻的女人和男人都是势弱被包养的,是破坏社会道德的。只是她性格良善,难听的话实在说不出,只能称呼为那个女人,聊以表达对汪太太的惋惜。
原来是沈随心闹的事。绿萍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也没放在心上。
沈氏陶艺馆在S市的陶艺界小有名声,几位年青名家都有作品在这里托卖,绿萍也曾闻名而去,购买过一份小物件送人。
后来若不是别人提起,她也不会记得这位沈老板就是将来闹得汪家分崩离析的沈随心。
绿萍临走结账时候无意识的瞥了一眼这位沈老板,长的低眉顺眼的,眉梢里带了点怨愁,也确实是个第二眼美人。陶艺馆的摆设雅致精巧,能看出主人对空间色彩的把握度极好。偶尔角落里的大胆用色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倒像在暗示着这位沈老板性格里藏不住一些任性和大胆。
一般来说,能在S市混出点名堂的,不是有家世靠山,就是能力出众,当然更多的是能抓住机会社交手段高明的人。
沈随心实际上应该算是最后一种人。这在绿萍第二个月去购买第二件礼品,对方还能随口道出原先那件瓷器的花纹彩釉时候,就深刻的被她标记在这个陌生女人的身上。能有这种心思机巧的女人,往往很能把握人心分寸。
进退有度,温婉得体,倒确实是男人对情人,甚至是爱人的要求。
而对于她的情敌来说,这个女人就十分可怕。
绿萍和沈老板交谈不过三句,了解不深。对于这种斜插一脚的女人,她自然存了些厌意。只是爱情和婚姻,她素来以为,从来不是单方勾引就能成功,朝三暮四的男人恐怕才是其中真正的婚姻施暴者。
汪女士、汪先生,沈老板,一个男人两边拉扯,偏偏这个男人迟疑不决,没有但当。
“我从小性子就不好,冷冷清清的像个冰棍。汪女士那时一心只顾着丈夫和面子,对我对紫菱没有什么耐性。汪先生恨不得把自己砸在艺术上,满脑子的风花雪月。也亏得他们请了您,要不然,还真不知道那段日子要怎么过。他们两人这些年,闹过,吵过,冷战过,磕磕碰碰的,听着电话我都觉得累。难道夫妻就一定要这么磨着,互相刺激着,才叫做相敬如宾?”
耸耸肩,绿萍苦笑着像是在问自己。也许是上流社会里看得多了,大致也就麻木了,连带着她如今对于婚姻都是恐惧的很。
她可以和恋人享受甜蜜的爱情,却无法想象和一个人生活在一起,等着对方变得面目可憎,等着爱情枯萎成残渣,等着曾经你侬我侬的夫妻成为互相把刀的敌人,这真是最残忍的事情。
更何况,她小时候就很清楚,一些富家夫人们大多是商业联姻或世家结亲,她们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大部分是自己的生活,就像家庭里多么琴瑟相和。可实际上,丈夫和孩子更像是一种变样珠宝,可以被她们拿出来炫耀,长面子。而她们也成了丈夫的名片,可以带出来拉近社交关系。各取所需,各得所求。
而沈随心——绿萍眯了眯眼,冷笑一声,这女人正是被人放进来的诱饵,等着汪先生多年沉寂的心重新蠢蠢欲动,也考验着汪女士多年以后的脾气。
她隐隐约约觉得汪家此次的风暴是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窃笑着看热闹。只是转眼再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就把念头埋了下去。看林妈回复了正常,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落叶和草屑,打算原路返回。
却不想这一抬头,竟然看到如此震撼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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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母亲,不仅仅是血脉关系,更应该是那个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人。不能叫妈,也算是半个娘了。
PS:公司里的事忙的昏头转向的!修改一些过激的地方。但是大致就是这样了!
汪太太和汪先生这文都写崩了!远目,但是沈随心也不是一个圣母,更不是弱者。……恩,不能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