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为风折

　　厉瑾南盯着南玥消失的地方愣愣的出神，岳人上前一步正欲启齿，向以初却对他摇了摇头。

　　岳人会意，便不去打扰。

　　待他和向以初将邬佑抬进结界之后，见厉瑾南还坐在地上发呆，还是没忍住，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你干什么这样伤神？早认清他的真面目岂不是更好！”

　　厉瑾南抬头看他，又看到向以初也走了过来，有些颓废的说：“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这些人如此残忍？难道凡人的命在他眼里真的一文不值吗？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一次次的救我？”

　　向以初安抚般的拍了拍厉瑾南的肩膀，柔声道：“人心叵测，他救你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南儿，你可以记着他的恩情，可以报答他，但是你要记住，你与他并非同道中人，莫要过多纠缠。”

　　莫要纠缠吗？

　　厉瑾南有些愣愣的，这时，牵尔山的顶峰上突然亮起一片纯净通透的红光，笼罩着整座山的结界也逐渐溃散，浓烈的妖气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滚滚而来笼罩着整座牵耳山，灵霄剑更是震颤不止。

　　厉瑾南蹭的一下站起来，皱眉望着火红的天空，心里有些不安：“难道他动手了……”

　　低低的呢喃了一句，他立刻御起灵霄剑向顶峰而去。

　　“瑾南，你干什么去？”岳人喊着便要追上去，向以初却拦住了他。

　　“岳人你留下，想办法带这几人离开这里，尤其是邬佑，不能让他有闪失！”

　　匆匆交代之后，向以初便凌空飞起，去追厉瑾南了。

　　岳人虽然生性冲动但也知轻重，他明白邬佑的安危间接关系到仙魔两界的和平，所以只能留在这里。

　　牵尔山的结界已破，向以初恢复了法力，即使失了一分元神令他元气大伤，但是追上厉瑾南仍然轻而易举。

　　“南儿。”向以初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声。

　　厉瑾南停在半空，还未回首，便见数个暗红又尖锐的东西穿透云层向他袭来，只是这些东西还未靠近他，就被一道剑芒击碎，化作冰晶逐渐消散。

　　向以初手持星曜剑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厉瑾南急忙落在了半山腰上。那些血冰凌也随之坠落，所到之处百草枯萎，泥土生烟。

　　“南儿当心，血冰凌有毒，千万不用触碰！”向以初挥剑扫开一波血冰凌，又在他二人身边撑起了一个小结界。

　　说也奇怪，结界刚起，漫天下坠的血冰凌就停止了。

　　厉瑾南默默的松了口气，扭头一看，却见向以初脸色微微发白，问道：“二师兄，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向以初正宁眉沉思着什么，闻言笑了笑：“没什么，咱们快些上山吧。”

　　说罢，向以初便挥手收起了结界。不想，厉瑾南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探之下，不由的皱起眉头：“怎么会伤了元气？师兄，是谁伤了你，是不是凌阳？！”

　　向以初抽回胳膊：“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不必…”

　　'担心'二字还未说出口，前方突然涌来一批凶神恶煞的妖怪。他们个个手持兵器，叫嚣着朝他二人冲过来。

　　向以初握着剑柄的手略微收紧，不等他发起进攻，厉瑾南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向以初看他，他道：“二师兄，让我来。”

　　“这群妖怪有数百之多，你应付不了。听话，好好在这待着。”

　　说着，向以初便要提剑而上，然而厉瑾南却抢先一步冲进了妖群之中，神情凛冽，目光坚毅。

　　凌霄剑在他手中宛如一条银白的巨龙，灵活的游走在群妖之间，斩杀四方，所向披靡！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里站着的只剩下他和向以初。

　　厉瑾南吐了口气收起凌霄剑，一转身，却发现向以初竟在他身后两步远，神情颇为严肃的看着他。

　　厉瑾南怕向以初真的生气，便走上前委屈巴巴的拽着向以初的袖子说：“二师兄，我不是逞强，我有凌霄剑在手，对付这些小妖怪没问题的。”

　　向以初仿若未闻，只是看着他。

　　见状，厉瑾南微微低头，垂下眼眸：“二师兄，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拖累你了，我…也可以保护你！”

　　沉默片刻，向以初叹了口气，柔声道：“傻孩子，你何曾拖累过我。快走吧。”

　　厉瑾南松了口气，点点头：“好。”

　　因为向以初伤了元气，厉瑾南便不肯让他凌空飞行，而是自己御起凌霄剑，带着他向峰顶而去。

　　峰顶上的红光忽明忽暗，忽大忽小，妖气、邪气、血腥气，各种气味交杂弥漫。靠近峰顶的山坡上，树木折断，花草凋零，暗红色的河流顺着山体走势缓缓流淌，上面还漂浮着数不清的眼球、内脏，断肢残骸！也不知有多少山妖精怪被撕碎。

　　见此情形，厉瑾南不由得心底生寒，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修罗场！

　　是南玥做的吗？他自己怎么可能……

　　厉瑾南满脸惊疑的盯着脚下那片人间炼狱。

　　向以初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起伏，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脊，柔声问道：“还好吗？”

　　厉瑾南回过神，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后又将目光投在了峰顶之上。

　　牵尔山的顶峰掩映在黑云里，处处都透着阴郁森然的邪气，但是这些却无法湮没那一抹红色身影的光辉。

　　“南玥……”远远瞧见南玥脚踏清风立于峰顶的上空，厉瑾南的心里更加忐忑。

　　因为与南玥对面而立的是一个浑身散着黑气的无面女妖，体态丰硕，衣着艳丽，椭圆形的脸像是被人生生的扯掉了两层皮，经脉未断血气犹存，即恐怖又恶心。

　　“没想到竟然是相柳！”向以初有些惊讶。

　　“什么？！”听到相柳这两个字，厉瑾南大惊，再次确认：“二师兄，你是说这个无面女妖是、是那个上古凶兽？！”

　　近日，仙界派遣众多弟子查探相柳的行踪，却没查出半点蛛丝马迹。即便此处偏远荒凉，也没理由能逃脱仙界的搜索，也不知这妖孽用了什么方法来隐藏行踪。

　　当然，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因为此时此刻，除了南玥和相柳对阵之外，在峰顶的空地上，还有四个人在对打。

　　从上向下俯瞰，整个峰顶就是一个被摧毁大半的圆形祭坛，上面躺满了残缺不全的凡人尸体，那四个人就踏着他们的尸骨缠斗不休。

　　其中一个是漠北，另一个是位容貌姣好又英气十足的绿衣女子，和他们对阵的便是百里和凌阳。

　　凌阳并没有召唤那些骷髅，而是拿着厉瑾南的望舒剑对战。

　　厉瑾南见自己的佩剑被凌阳握在手里，心中有些气恼，他扭头去看向以初，恰好看见了向以初而向以初那双满怀哀伤与愤怒的眼睛。

　　“二师兄…”

　　向以初收起了眼底的情绪，指着祭坛边缘断裂的半截石柱道：“去那边。”

　　厉瑾南点点头，落到了向以初指定的地方。

　　这里已经被摧毁，形成了一个大坑，但从边缘依然能看出用鲜血画着的纹路走势，以及周围断裂的石柱上所刻的奇怪符文。

　　这时，空中响起了阴森诡异的声音：“小子，你破了本尊的法阵，毁了本尊的神功，本尊要让你魂飞魄散！”

　　浑厚的男人声音里夹杂着女人的回音，他的语气即怒又恨，每一个字都穿透厚厚的云层砸在了石壁之上。

　　厉瑾南抬头去看，但是因为此刻所处的方位太低，也只能看见穿透黑云的道道红光。

　　这时，云层中又传来一声淡淡的轻笑：“说什么神功，那只是你利用法阵和妖、魔、人来做祭品，练的不入流的邪术罢了，恬不知耻。”

　　这样笑声厉瑾南再熟悉不过，他甚至能想象到南玥此刻的眼神，一定是冷如寒潭，蔑视一切。

　　他这句话似乎彻底激怒了相柳，云层中的妖气又增强了许多，而且还穿来了兵器碰撞的响动。

　　而另一边，与凌阳与百里已经被漠北和绿衣女子逼得落了下乘。凌阳逮着空隙抽身退出两丈之外，双手结印，召唤出了那些骷髅将漠北和绿衣女子围了起来。

　　见状，厉瑾南就要提剑而上，却被向以初抢先一步。

　　他飞身上前，宛如一朵白云，浮于黑压压的骷髅群前方，坚毅的目光瞪着站立与骷髅后面的人，喝道：“凌阳！”

　　看到向以初的瞬间，凌阳阴森诡异的脸上添了一丝慌乱，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向以初便双手结印，暴出了自己的护体灵光。

　　山顶上顿时白光大胜，与高空中南玥释放的红光相撞，驱散了周围的妖气，禁锢住了所有的骷髅。灵光的照耀之下，它们只能发出骇人的怪叫声。

　　漠北先是一怔，随后喊道：“兮妍，快退后！”

　　那个叫兮妍的女子听了二话不说，收起手里的青绿色的长绫跟漠北纵身一跃跳出了骷髅群。

　　正当百里也要后退之时，向以初立刻念起口诀：“身归于尘，灵归于界，灭！”

　　话音落地，向以初的护体灵光闪了一闪，所有被灵光照耀的骷髅都噤了声，化作点点尘埃消散在了风里。

　　而百里因为没能及时退出骷髅群，正被向以初施展的净灵术净化着身上的妖气，与此同时，向以初又祭出了星耀剑，将他一击毙命！

　　凌阳就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向以初，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击动作。

　　这群庞大的主力军被瞬间消灭，向以初也安然无恙，厉瑾南稍微松了口气。

　　启料，他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向以初突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失衡，坠落在地。

　　“二师兄！”厉瑾南惊呼一声，提着灵霄剑跑过去扶起向以初，满脸焦急于担忧。

　　凌阳看到厉瑾南，心头恨意涌现，拿着望舒剑就要取其性命，谁知，被突入其来的强大法力气压震的后退了几步。

　　南玥翩然落下，站在了祭坛中央，微挑着唇角，火红的衣摆在风中轻轻泛着涟漪，宛如一尊跳出轮回的神，绝美孤高，清冷桀骜，无论是谁都不敢与之并肩而立。漠北和兮妍只是站在了他身后下手的位置。

　　紧接着，相柳也落在了方才凌阳站的位置，手里握着一柄暗红色的长剑，血肉模糊的脸上只有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珠清晰可见，正恶狠狠的盯着南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令自己在意或者疑惑的地方。

　　“灵霄剑？”相柳盯着厉瑾南手里的长剑，语气里带着疑惑和憎恨。

　　他又看着厉瑾南说：“如此说来你这个小娃娃是弥山弟子？那么……你也是弥山派的人？”

　　最后一句是对南玥说的。

　　闻言，南玥嗤笑一声。周身突然红光一闪，那身鲜红的衣袍变成了一套金丝刺绣的红色华服，原本长及腰间的墨发也垂至膝弯处，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更是逐渐显出一个红色的印记，形如火焰，炽热浓烈，给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平添了几分妩媚。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身上强势霸道、睥睨天下的气息更胜从前，冷漠的眼神里带着嗜血的锋芒，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随意靠近。

　　“你？你是风折玥？！”虽然六界之中无人见过风折玥的真容，但都认得他额头上的红色印记，仅属于妖界圣君风折玥的特殊印记。

　　相柳两眼充血的盯着风折玥，突然生出一种没来由的心悸，只觉得风折玥身上似有种强大气息，正迫使他低头后退，臣服于前。

　　这时，兮妍突然喝道：“不知死活的孽畜，打着圣君的旗号行事，还敢直呼圣君的名讳！”

　　“一个不入流的小妖，也敢在本尊面前造次！”相柳突然挥出一掌打向兮妍，像是在对她的出言不逊进行惩戒。

　　不过，这一掌还没到兮妍跟前就被风折玥挡了回去，他还微微挑起唇角，轻蔑的看着相枊。

　　而厉瑾南却在他身后望着他，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我已经玩够了。老怪物，受死吧。”风折玥原本清脆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些。

　　话音落地，他周身杀气涌现，戴在手腕上的银镯子也泛起了一道森冷的白光，犹如一条细小的银蛇，游窜到他的手心里，变成了一把澄澈通透的银色短剑。

　　风折玥立于原地手腕轻转，银白的短剑闪着红色的灵光如闪电般飞速而出，只听得“铮”的一声脆响，相柳手中的长剑应声而断，随之而来的就是□□被刺穿的声音。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待到众人看清之时，那把短剑已经回到了风折玥的手里，而相柳的左臂多出一个血洞。

　　“啧，偏了。”风折玥有些不满的呢喃。

　　纵然相柳被封印了九千年，法力有所削弱，但毕竟是上古凶神的衍生体，六界之中能伤他的少之又少，风折玥却如此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其修为之深法力之高难以想象。

　　然而，相柳毕竟不是等闲之辈，这点创伤虽不足以构成威胁，却更加激怒了他。

　　只听相柳怒吼一声，双手向天忽的一掌，当即，漫天妖云滚滚而下，随即，他又挥出一掌掀起了地上那些凡人的尸体，统统砸向风折玥。趁此机会，相柳与凌阳便要溜走。

　　“凌阳！”看到凌阳要跑，向以初立刻追了上去。

　　“二师兄别去！”厉瑾南担心向以初的伤势，也追了上去。

　　谁知，刚抬起脚还没迈出去，便有一条色泽暗红，腥臭又粘腻的东西向他直面袭来。

　　厉瑾南目光一沉，翻身跃起，挥剑而斩，怎料这东西灵活敏捷的很，不仅避开了他的灵霄剑有，还从身后缠住了他的腰用力一甩，将他甩飞了出去。

　　而前方迎接他的却是一团蓝紫色的火焰！

　　九幽冥火！

　　这团火焰来势汹汹，厉瑾南根本闪躲不及。正当他以为自己要被烧的灰飞烟灭时，一抹红影自眼前忽闪而过，蓝紫色的火焰瞬间熄灭，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揽着他的后背，将他带入了一个坚实温暖、奇香萦绕的怀里。

　　抬头的瞬间，恰好迎上了风折玥那双冷若寒星的眸子。

　　这时，相柳诡异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风折玥，今日你错过了机会，待到他日便是你的死期！哈哈哈哈哈！”

　　相柳的声音逐渐远去，厉瑾南也被风折玥带着平稳的落在地上，其他人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他二人站在满地残骸中，四目相对。

　　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沉寂…

　　须臾，厉瑾南收回目光，想要去找向以初，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风折玥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救了你，连个谢字都没有？”

　　厉瑾南抽回胳膊，对着他郑重的行了一礼：“多谢圣君救命之恩，他日必定相报。”

　　说罢他就要去找向以初，然而却在看见躺在尸骸中的百里时，顿足不前。

　　向以初不顾自身安危甚至错过了抓凌阳的机会也要击杀百里，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想起在荆棘林时百里的那些话还有向以初的反应，厉瑾南觉得十年前，他一定与百里有过交集，否则不会再看到百里时，会生出那种没来由的心悸。但是他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你想知道十年前发生的事吗？”风折玥淡淡的开口。

　　厉瑾南回过神，看他：“你知道？”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让你知道。”说着，风折玥突然施法从百里的头上抽出了一团白色的小光球，攥在了手心里，“这是他的记忆。”

　　厉瑾南看了一眼消失在风折玥手心里的东西，又去看地上的百里，登时惊叫一声，猛地扑倒风折玥的怀里，颤栗不止。

　　风折玥微微蹙眉，一手抱着厉瑾南，另一手轻轻一挥，将百里现出的蜈蚣原型变成了一堆飞灰。

　　风折玥的声音难得轻柔了些：“别怕，我在。”

　　厉瑾南把脸埋在他的颈间，并没有药放开他的意思，而风折玥也没有要推开他的打算，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

　　过了片刻，厉瑾南逐渐从恐惧中缓过来，才放开风折玥，有些尴尬的道歉：“对不起…我…真的害怕。”

　　“无妨。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师兄。”

　　风折玥转身向山下走去。

　　厉瑾南赶紧跟上去，频频侧首看他，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犹豫半天，终于缓缓的开了口：“前几日玉浮山被屠，是不是你指使的？”

　　风折看了他一眼，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里带了一丝玩味之意：“红梅吟笑图都出现了，你又何需多此一问。”

　　厉瑾南的眉头微动，看着风折玥绝美到侧颜，严肃的说：“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做？用你的灵霄剑杀了我这个妖孽吗？”

　　厉瑾南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不，我没那么想，况且也没那个能力。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

　　说到最后一句时，厉瑾南的眼神里浮出些许不安，他在害怕，害怕听到他不愿听到的答案。

　　风折玥终于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不是。”

　　闻言，厉瑾南微不可查的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片刻，他又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让你错失了除掉相柳的机会。”

　　风折玥只是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厉瑾南有些讪讪的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假借你名义作恶的是相柳？”

　　“不知道。”

　　“哦。”

　　两人再次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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