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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16
月上中央,方容卿带着府丁巡了一遍内院,正要回房时忽然听见外头吵吵嚷嚷,几个门人正神色匆忙地往廊外跑。
“怎么回事?”他皱眉道。
那几人堪堪停住脚,拱手答:“回方公子,听说是庄主刚从外头回来,还救了个府丁,小人正要去接呢。”
“庄主?”方容卿十分疑惑,“他今晚不是在山庄吗?何时出去的?”
“这个……小人也不知。”
方容卿稍稍思索,抬步走向外院。刚到回廊转角,便看见邵云野扶着一个低阶押运走进院子,那押运一身脏污狼狈,从头到脚几乎透湿,似乎还受了伤,捂着胸口走得踉跄。
邵云野毫不嫌弃地担着他的胳膊慢慢往屋里走,邱瑞平拎着衣摆快步跟在后头,嘴里大呼小叫,“唉哟,我的庄主哎!这是怎么啦?大半夜的怎么还受了伤,您自己有事儿没有啊?”
邵云野担着人直接进了屋,“去请大夫。”
院子里一片忙乱,方容卿唤住一个府丁问道:“庄主救回来的是谁?伤得可重?”
“小人也没看清!不过瞧那样子应当伤得不轻,一直在哼哼呢。他身上恶臭无比,庄主命小的先去烧热水供他沐浴,。”
“庄主从何处把他带回来的?”
“听说是南岸的竹林,今日月圆,怕是遇上黑蟒了!”
方容卿略略思忖,方道:“知道了,你去吧。”
府丁躬身作礼,忙一溜小跑去了。方容卿回身朝下人道:“去叫小厨房煮碗热汤面,过会儿送过来。”
“是。”
“嗷!嗷——!”屋子里惨叫不断,李纨被几个人担木乃伊似的擦了把澡,接着就有两个郎中模样的长胡子老头走进来朝邵云野施了礼,放下药箱便开始动手动脚——地给他查伤处。可是大夫手重得很,李纨身上本就青一块紫一块,肋骨更是疼得不行,被搞得哭爹喊娘。
“嗷!轻、轻点儿!要死了!”
邵云野坐在隔间喝茶,气定神闲。只听那头特响亮的“咯吧”一声,接着就是李纨嚎翻屋顶的一嗓子痛呼:“嗷、靠——!”
一郎中擦擦汗走出来,拘礼道:“庄主,几处脱臼都无碍了,胸前淤伤重了些,公子年少,顶多养个十天半月便可,其余的都是皮外伤,不必挂心。”
邵云野点点头,“辛苦二位。”
另一人也走出来,手背还给挠出两道血痕,也是满头大汗,“邵庄主,妥了。”
邵云野放下茶盏站起身,那两人便自觉退下,“小人去拟药方。”
撩开帘子,软塌上躺着的少年一身薄衣汗得透湿,半死不活地喘着气。见他走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四仰八叉地一动不动。
“李小爷感觉如何?”
那语调里透着的调侃再明显不过。李纨抬了下眼皮,对方背着手站在面前,眼角眉梢都溢着说不出的得意,让人看了就不爽。
“感觉很爽,你要不要也试试?”
“还能挑衅,看来伤得还是不重。”
李纨咬咬牙,这人就是故意的!明明可以更早出手,非得等到自己被那怪物一口吞了才救他!
看他瞪着眼睛气呼呼,邵云野心情反倒挺好,撩开衣摆坐下道:“为何朝南而去?只因我告诉你北边镇子里有你的追缉令?”
“跟你有关吗?你这儿阴森森的跟闹鬼一样,谁能辨得出东南西北?”
“世上人皆知苏芜可任人随意出入,湾山却不可,因这里有最复杂的三重门,非君临山庄门人乱入必会死路一条,你在景家这么多年,难道从无耳闻?”
李纨心虚地转了转眼珠,他好像是在卷轴里读到过,小李纨日日都想来苏芜却不敢来,原来原因是这个。
“……我当然知道,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你懂不懂?就算被那怪物活吞了也比被你关在这儿强!”
邵云野皱皱眉,“锦北欲杀你之心毫不掩饰,放眼天下不会再有人敢庇护落云谷追缉之人,你到底为何这般想出去?”
“……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为了能回21世纪,21世纪你懂么?虽然回去也还是有个邵云野,那也比在这儿强啊!
邵云野捏起茶盏抿了一口,“我明不明白不重要,我要的是找回百鬼钟石砚。你已经开启它一回,你们二者之间便有了契约,旁人即使得了,也不过是方普通砚台。既如此,我断不能轻易放你走,直至砚台找回来为止。”
契约?李纨一头雾水,他可不知道什么契约,那晚不过是摸了下砚台看了卷日记罢了,他还差点被吸了魂! “所以呢?我天天给你搬箱子就能找回砚台?”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他又想玩什么花样?李纨防备道:“……什么交易?”
“锦北高阶修士正在四处围捕你,现如今能保你性命的只有我君临山庄。我只当为了本该得的砚台先退一步,你全心为我找回钟石砚,我保你安稳度日,如何?”
李纨暗自琢磨了一番,“帮你找回砚台可以,可你这儿结界太重,我感应不到砚台的方位,就算待上十年八年也找不回。”
“这个简单。我可让你做君临山庄的押运,做任务时便可出山庄。”
李纨眼睛一亮,“你不怕我跑了?”
“你随意。”邵云野捏着茶盏笑笑,“到时便是与锦北苏芜同时敌对,凭你修为活不过一个时辰。”
此话一出,李纨不禁撇嘴,就知道他没那么傻。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提议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自己现如今修为低下不说,连南陵在哪里都不知道,即便跑出去无头苍蝇般寻找一番怕是也没有结果,万一再碰上景家的杀手自己是一点胜算没有。
可要是出门的时候有君临山庄的高手伴随在旁那可就不一样了!景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来查君临山庄的押货队伍,更何况货物是送到各处各界的,说不定就能误打误撞去了南陵,到时候自己再借口走开一会,也许就能顺利回家了呢?
“好。但是说好了,不能给我小鞋穿!”
邵云野不解地皱皱眉,“什么?”
“就是别叫人搞我!”李纨一激动差点扯着伤,疼得直龇牙,“嘶……既然是交易,那我和你就是对等的,不能拿我当下人,我可不是你君临山庄的府丁!”
嗬,好狂妄的口气。邵云野嘴角一翘,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景公子若是知道你这般忠心,想必会大受感动。好好养伤吧,交易越早完成,你便越早恢复自由身。”
啊呸。李纨瞪着他,对方戏谑地上下扫他一眼,“好好养伤罢。”
李纨看着那人走掉,心里默默地口吐芬芳。他以前觉得炸子鸡肚子里有坏水,没想到穿越来这么个地方,遇到个更心机的,得亏自己手里还有钟石砚这张王牌,否则自己怕是早就被他灭了口了!
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他摸了摸,折腾了大半夜都折腾饿了。
“叩叩。”门被轻轻叩响两声。
李纨扭不动脖子,仰头看了看,本以为是邵云野杀了个回马枪,却看见方容卿端着托盘站在门口,一脸小心翼翼。
鸡汤面香喷喷地冒着热气,还配了两碟小菜,看着就开胃。李纨被扶着走到桌边,疼得嘶嘶呼呼地慢慢坐下来,不好意思道:“谢谢啊。”
“饿了吧,快吃。”
饿是饿了,可他心里更是对方容卿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几个小时前他还偷看见对方和邱瑞平鬼鬼祟祟,现在又好心地端来一碗面,总叫他觉得不自在,可他又没什么确切证据,太往心里去又显得自己多疑。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拿起筷子埋头吃面。
空气一时间只剩下他的吸溜声。
吃得就剩个底儿,李纨打了个饱嗝儿。方容卿笑笑,递过去一只布巾,“可还需要再添点什么?”
“不用不用,我够了。”
李纨答得不尴不尬,他瞅瞅方容卿,显然也是心事重重,表情明显不如之前自然。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忐忑地捏着衣袖开口,“你……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啊?”他懂装不懂,“……问什么?”
方容卿抿抿唇,非常无措。明明是男子模样,温顺又精致的五官却显出一丝女子独有的怜惜,那怜惜里又带着股少年气,格外特别。
“那会儿……我知道是你。”
果然……李纨心里一咯噔,脑子飞速转动思考对策。对方却紧接着抬头道:“我不是要问你罪,你别担心。”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听到的,我本来想去找你……”
“我知道。”方容卿露出一个无滋无味的笑,“知道是你,我反倒放心了。”
李纨一愣。
“……如你所见,我与姐姐作为外人住在君临山庄,自有诸多不便。庄主仁义心善,我们却不可白白借他心意过得理所当然。寄人篱下,难免有难言之苦,我又非修道之人,百般无奈,只能设法化解。”
方容卿轻轻叹了口气,“家道中落,两副无能之躯本该飘零过活。能有今日,我也不该有所怨怪。邱……”他看了眼李纨,及时改口,“旁人当然还是颇为照顾我们的。”
话虽是那么说,他的表情却透出无奈和落寞。李纨听得仔细,又怎么会错过那个“邱”字,立刻义愤道:“你告诉我,是不是那管家凭借自己权势欺负你来着?他是不是对你有不轨企图?”
方容卿撇过脸十分为难,“李纨,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便觉得与你有缘,特别有亲近之感,所以这些事我愿对你说。但人各有命,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有什么不能强求?那管家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不能给他带跑偏了!依我看他就不安好心,说一些乱七八糟的鬼话,这儿是君临山庄,又不是‘邱家山庄’,他还能只手遮天?”
方容卿忙道:“小声些!”
李纨不服,“为何要小声?邵云野都不敢杀我,他还能拿我怎样?”
方容卿无法,“若是只有我一人我自然不怕,可姐姐身体孱弱,日日须得各种药材炖补,一应事宜还需经邱管家之手。要是我逞一时之气害她断了药材,岂不因小失大!”
李纨更不明白了,“你姐姐不是邵云野未来的夫人么?谁敢断她药材?”
“……”方容卿闻言表情一下子变得不大好看。
“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不知我们姐弟二人身上担着的是怎样的名声,即便姐姐温良贤淑……也是不可能成为庄主夫人的。”
——担着的名声?李纨来这里时间并不长,八卦嘴碎都还没怎么接触到,自然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可他亲自体会的是方容卿的温和知礼,难不成这也有错?
“好了……那些也不必再提。”方容卿勉强笑笑,“李纨,你信我吗?”
对方一双单纯的眼睛里满是不安和忧虑,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临这般处境,换成别人也未必有他做得好。李纨看着他就想起自己刚进娱乐圈摸爬滚打、看人眼色的日子,心里的顾虑早就散到九霄云外。
“我信你,我当然信你!这世上没谁能招所有人喜欢,你就干你该干的事儿,用不着管别人!”
方容卿笑了一声,小心地搭住李纨的手,立刻被对方一把握住。
“李纨,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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