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集院颂

　　今年花盛发，迎待久违人

　　人人都以为秘境周围的七层空间是关卡，实际上那七层空间连接在一起构成了秘境。只是秘境确有内核，那也是我耗尽千年一直在寻找的地方。
　　青霄的话是线索，但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们已不能再做逗留，时空已扭曲，即使是我也不能忽略拉扯感，青霄的身形更是已变形。
　　“先回风集院。”
　　我对青霄说道。
　　“嗯。”

　　这次返程我没有先去夜琊那里，而是直接返回了风集院。飞行器刚停稳，我们就听到了后院的躁动。
　　交换眼色后，我们兵分两路。
　　踏进后院，行尸快速爬行而止。他们嘤嘤呜呜，匍匐在地迫切地抓住我的腿。我蹲下身子，看着凹陷处渗出的液体湿润了他们的脸，我知道，那是他们的眼泪。
　　是的，他们本来是会落泪的人，只是这丑陋的样貌让外人对他们猜测连连，却忽视了外貌不过皮囊，衰败只是时间而已。
　　“我回来了，别急。”
　　我安抚着他们的情绪，身后有脚步声，青霄回来了。
　　“十六夜，小歆不在风集院。芳一也不在。”
　　我心里一估，心生不妙。
　　“糟了！”
　　我迅速起身，才走两步，手被青霄拉住。
　　“一起。”
　　我点了点头，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有用传送，而是选择驾驶飞行器穿行五区，我想趁飞行时间整理好混乱的情绪。
　　引擎启动，飞行器下是我花20年建起的风集院。
　　当初建这个极乐之所时，外界传是我想找个乐子，在逐渐稳定无聊的世界里弄出个遵从欲望本性的所在。
　　现在想来，又何尝不是。

　　地球历20年，夜琊伊邪大婚。
　　那不仅是建城以来的最大盛世，也是人们告别地底，大震荡后正式进入大发展期的纪念日。
　　婚礼当天，旧世界里的幸存人类、人工繁育的新人类齐聚一堂。城内奏响音乐，伊邪第一次有了战斗和实验室外的装扮。
　　伊邪的礼服是我亲自准备的。
　　我研究了他们爬出地面的方位，再找到对应位置的古有记载，设计了婚服款式。接着，我又在实验室内制成了人造绸缎、珍珠和宝石。
　　九龙四凤冠、大衫霞帔。
　　我要我的姐姐以最美姿态出嫁，为盛世掀开最难忘的开章。
　　伊邪的手和夜琊交握，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人类的结合不输狼族圣洁。
　　现在回忆起来，也许是因为新式高楼大堂里，穿旧时服饰的他们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致于启动风集院计划时，我对旧时岁月的追忆，从服饰贯彻到了建筑，甚至一花一木。
　　这倒使得风集院成了现代世界里最独特的存在。
　　要是，一切能这么下去就好了。

　　“我们有重大决定向大家宣布。”
　　夜琊看了眼伊邪，在得到她肯定的回应后继续说道。
　　“我和伊邪将重启正常繁育方式，也就是说，我们要通过母体生育后代。同时，我们也鼓励各位，结合后可适当脱离人造子宫，尝试母体繁育。”
　　夜琊意志满满，伊邪的脸上满是幸福，他们对视的眼里是彼此。而我注意到广场安静了数秒后，各处传来的窃窃私语声。
　　我心里的担忧，却不是这些各有想法的人。
　　旧人类在地下生活期间，基因已产生变化，即使他们的祖先在转移前已经有效延长了寿命，但是常年的地底生活早就让生育成了问题。
　　这也是在百年后，他们爬出地下的主要原因。

　　“姐姐……没有成功。”
　　即使艰难，我还是要告诉伊邪实情。
　　“又失败了？”
　　伊邪面色苍白躺在诊疗室内，我少有地在她眼里看到失望，真实情况却更加残酷。
　　“胚胎坏死。”
　　伊邪的面色变了。
　　“上次是畸形，再上次是没有着床，这次是胚胎坏死？”
　　“嗯。”
　　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是，旧人类的生育系统已经损坏。不管是在地底生活时的功能退化，还是在大震荡后持续的身体损伤。
　　“姐姐，我们还有人工繁育系统，所以即使不能自然生育也没有关系的。”
　　伊邪的表情并没有舒缓，这是我少有在她脸上看到的情绪。
　　“我曾经对我父亲发誓，我要带着所有人回到地面，我们要重新成为世界的主人。”
　　“姐姐，我们已经是了。”
　　世界早已被改造成了想要的模样，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忧虑。
　　科学体系让我们迅速建起高楼大厦，前世界留下的武器让我们不惧怕外部的敌人。即使我们不能自然生育，但是不冒风险的人工繁育系统难道不是上上之选？
　　“小夜，我们第一批培育的人快18岁是吗？”
　　“嗯。”
　　我点头，觉得疑惑。
　　不久后，我明白原因了。

　　挥舞着纳米细丝，将阻挡前进的改造人迅速粉碎。
　　我快步前行，无法传送，证明夜琊竖起了技术屏障。而这些架起的关卡，更是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
　　“滚开！”
　　一想到这些眼里冒着冷光的机械改造人是出自我之手，心里的反胃感直冲喉咙。“警告、警告、前行禁止！”
　　碎片之后，是更多聚集而至的机械改造人，他们顶着最完美的脸，嘴里却重复着冰冷的戒令。只要细听便可发现，他们发出的早已不是人类的声音。
　　“十六夜，这些不是二区的人吗？他们怎么会……不对，这些已经完全是机械了……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青霄看着地上的碎片，聪明如他即使我不解释也猜出答案了。
　　“他们最早只是替换坏死的身体，后来尝试到了义体带来的便利，便主动要求其他替换。手脚、身体、内脏，五官，只要有钱，只要他们要求，都可以换成义体。”
　　青霄说得对，当他们放弃人类的大脑时，在我心中就不再是人了。
　　“你们干的？”
　　青霄护住我的后方，问题引来我的叹气。
　　“我能决定的事情有限，生命形式的选择从来是看个体自愿。来了，小心！”
　　这些人没有想和我们客气，见我和青霄未后退，前伸的手变形成了枪械，齐刷刷地对准我们。说话间，弹药齐发、火星四射。
　　“青霄，你躲到那边去，我来……”
　　我挥舞着钢丝，将正面的弹药扫落，正准备保护后方的青霄时，改造人倒在了地上。看着改造人被拦腰斩断跌落在地，我惊讶地看向手握古剑的青霄。
　　“哈哈，还行吧，这把剑虽然久了没用，但核能的战斗力还是不弱的。”
　　青霄笑得爽朗，边说边在我脸上落下一吻。我失笑地捂住脸，被他得意的笑和脸颊的吻烫得发热。
　　“小夜……”
　　青霄的称呼又让我一呆，这久远的名字让我眼里发热。
　　“我说过，请你尽可能地使用我。相信我，我会是你最好的助力。”
　　我被青霄的笑容感染了，站直身子将手里的纳米钢丝一甩。
　　“走！”

　　青霄的确是最好的搭档，我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好的身手。即使是仰仗手里的武器，但是一路佛挡杀佛的气势让我真正相信了他曾经是个灭国者。
　　“夜琊！”
　　防护门被钢丝切成碎片。
　　夜琊坐在巨大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闯入的我们。
　　“十六夜，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副没教养的样子。”
　　“夜琊，骆歆在哪里？”
　　我并不想和他废话，夜琊在伊邪逝去那刻起便不再是我的盟友。
　　“十六夜，你冲进我的府邸，炸了我的房间，杀了我的随从，来问一个和你没有关系的人，是这个道理吗？”
　　“骆歆是我的人。”
　　“骆歆是你造出来的人！”
　　夜琊气势汹汹一瞬已经在我身前，我正要反击，忽然剑光一闪，青霄的剑在地上划出一道狰狞的刀痕。
　　“哈？哈哈哈，十六夜，你变了，不是一人孤军了。”
　　夜琊看了看地板上的刀痕，又看了看青霄，笑声里全是嘲讽。我推开青霄上前。
　　“夜琊，你答应过我不动骆歆的。”
　　伊邪死后，夜琊越发冰冷。即使我们抱着相同的目的建成了风集院，但在失败体上他连目光都不会施舍。甚至在知道我将失败体圈养在后院时，他的态度更是冷酷又残忍。
　　“这些废物留着干什么，全部处理了。”
　　“他们有意识的。”
　　“十六夜，你如果真的慈悲，就不该开始。”
　　第一批失败体在我去秘境时被夜琊处理掉了。等我回来时，尸骨已经被烧成了灰。那时后院尚未建成，他们的骨灰被夜琊随意扔在地上，合着污浊的湿泥，已无法辨别生时形状。
　　不知怎的我心生悲凉，将他们和秘境带回的种子埋在了一处。隔了几年，樱花树长了起来。看着满树的花瓣，我觉得对他们有了交代，也由此觉得心安。
　　“夜琊，你之前怎么对骆歆我从来没干涉过，即使骆歆并不是亏欠你的人。现在我要你把骆歆还给我，你自己非常清楚，你要的从来就不是他。”
　　我的钢丝在空中织起了密网，手环能量启动封闭了空间转换。
　　“夜琊，我不介意和你一起死！”
　　夜琊冷冷地看着我，手在椅子上轻敲。
　　“十六夜，这是你要看的。”
　　巨大的机械轰鸣声里，墙面升起，地面成了透明。
　　墙上密密麻麻如蜂巢的培养器里是无数个骆歆，他们被浸泡在绿色的液体里，脊椎上插满手腕粗的“针管”，那些针管连接的管道从墙上蜿蜒而下，汇集到了透明地板下的水池。
　　这池水我再熟悉不过，我曾经用它无数次治疗过受伤的芳一骆歆。
　　我不禁双眼酸涩，深感羞耻难堪。
　　恍惚间耳边传来吟唱，水池翻涌，熟悉的脸从池水深处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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