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之何处陈情

　　华灯初上，云梦被一片朦胧的灯火笼罩，在这个多雨的季节里显得那么柔情似水。这样的温柔感染着云梦的一草一木，即使路边东倒西歪的醉汉也是面带笑容，踉跄而过，不纠不缠，不惊不扰。
　　“江澄，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好好喝一场了。”庭院里，魏无羡与江澄两人面对着荷塘席地而坐。
　　一个没有夷陵老祖的气场，一个没有云梦江氏宗主的气势。
　　仿佛十六年前的光景，江枫眠还在，虞夫人还在，江厌离还在，而他们两个，还可以是个孩子，打打闹闹，逍遥自在，一同祸害四方。
　　“……”在魏无羡魂归原身给他疗伤的时候，他俩已经聊过很多，可江澄觉得似乎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堵在胸口可又无从说起。他只是举起右手的酒壶，重重地与魏无羡左手的酒壶撞一下，狠狠地灌上两口。
　　“江澄，谢谢你让我回来。”魏无羡也狠狠灌上几口，看了看身边一起长大的兄弟。“说好的云梦双杰，我没做到；答应虞夫人的好好辅佐你，也没做到。”
　　江澄用力地摇了摇头，继续狠狠灌酒。
　　“然后，金子轩被温宁杀了，师姐为了我死了……你的金丹也是因我而被毁的……我欠你们太多太多。”魏无羡放下空酒壶，拿起另一壶打开了继续喝。
　　“你有完没完？你要我再跟你说一遍谢谢你和对不起吗？”江澄呼地一下站起来把酒壶砸在两人前面的空地上，砸翻了一小片已经喝完的空壶。
　　碎片残酒，被月光映得明晃晃的。
　　“是，温宁失控杀了金子轩，但在之前他救出被温狗捉住的我，他和温情一起救助了我们！我确实为了引开他们被抓失去金丹，但你也把金丹给了我！阿姐替你挡刀而死，你也因此发狂最后反噬而死……那么多年，我恨了你那么多年……那是恨吗？真的是恨吗？”江澄的情绪从激动渐渐转为颓靡。“我真正恨的是我自己！可是如果不好好地恨你，这十六年、你不在的十六年……”我该如何度过……
　　突然江澄一把揪起魏无羡，把他拖到江氏祠堂外的树边，揪着他的领子，指着树上斑斑驳驳的痕迹让他看。
　　“昭告仙门百家你叛出云梦江氏那晚，我就在这里，用紫电抽我自己！对不起魏无羡！是我没用我太弱！我不敢反抗他们我不敢！就像金光瑶说的那样，如果我当时能跟你站在一起，后面的事情未必会是这样！对不起魏无羡！对不起！”江澄声泪俱下。
　　“还有，谢谢你愿意回来！”说完，江澄一把推开他，冲进了江氏祠堂。
　　魏无羡知道，他喝醉了，而且醉得厉害。
　　蓝湛喝醉了有问必答；江澄喝醉了自我反省。不知道我喝醉了会怎么样。
　　走进江氏祠堂，江澄已经醉倒在那里人事不省。
　　魏无羡点燃了香，跪在江澄边上，恭恭敬敬地行礼。
　　“江叔叔，虞夫人，师姐，我又回来了。”他顿了顿，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江叔叔，我永远是云梦江氏的魏无羡；虞夫人，我一定支持江澄振兴云梦江氏；师姐，你放心，我会照顾阿凌，助他撑起兰陵金氏。”
　　透过烛光，他呆呆地看着那一个个牌位，思绪万千。
　　谁对谁错，谁该恨谁，谁又该谢谁……扪心自问，他没有恨过吗？恨江澄不站在自己一边，怨蓝湛把自己当成歪门邪道，憎恶仙门百家对自己的误解，无奈世人的人云亦云从而对自己喊打喊杀……抑或恨十六年前的自己还是太弱，无法成为盖世英雄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唉……”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我们当时都太弱小了。你、我，还有蓝湛，当时的我们，都太弱小了。
　　魏无羡一把撩起江澄，架在自己背上。“喂，江澄。”
　　“唔……”
　　“我要带阿凌去历练一下，他必须得敲打敲打才行。怎么样？”
　　“嗯……”
　　“哎嘿~你同意了？”突然魏无羡起了恶搞的小心思。“听温宁说你经常去夷陵看温姑娘啊？”
　　“唔……”
　　“你喜欢她吧？”
　　“嗯……”
　　“那你主动点把她接过来啊！”
　　“嗯……”
　　“好的好的，孺子可教也。”
　　“嗯……”
　　魏无羡一直将江澄背进房间，扔在床上，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关好房门。
　　他刚想转身，却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随后从后面被紧紧抱住。
　　“蓝湛。”魏无羡略略侧头，冲他笑了笑，一股子搞事成功的得意劲儿。
　　“魏婴。”从他和江澄一起走出去喝酒到方才，蓝忘机都远远地看着。“不必笑。”
　　不必勉强自己笑。
　　闻言，魏无羡绷不住了，泪如雨下。
　　房内，江澄坐起，也泪如雨下。

　　第二天巳时未到，魏无羡硬生生被江澄从床上拖到了地上，若不是蓝忘机持避尘阻挡，怕是还要被江澄踹上几脚。
　　“江宗主这是怎么了？”蓝景仪悄悄问蓝思追。
　　“方才温叔叔把翁姑娘送来了，说是魏前辈传达江宗主的意思，要翁姑娘搬到莲花坞住。”蓝思追一脸不忍地看着魏无羡一脸懵地坐在地上发呆，明显没有睡醒。“看这个样子，恐怕江宗主并不知情。”
　　“江澄~你干嘛……” 魏无羡揉着眼睛一脸无辜，蓝忘机一手把他拉了起来。
　　“温情来了你知道吗？”江澄双手越过蓝湛挡在他面前的手臂，揪住了魏无羡的衣领。
　　“知道啊，不是你同意让她搬过来的嘛？所以我昨晚连夜就通知温宁今早送来啊。”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江澄凶神恶煞的脸都快怼到魏无羡脸上了，被避尘剑柄一挡，又稍稍后退几分。
　　“昨晚啊，并且你还同意了我带阿凌去历练，所以我昨晚传讯给阿凌了，他应该已经准备好我们过去接他了。”魏无羡笑眯眯地拍拍江澄的肩膀，“阿凌那边的事，你多担当着点啊，辛苦你了，想必有你和秦老爷子在，兰陵金氏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乱子。”
　　“你！”
　　“江宗主……”一看魏无羡穿着中衣，还被江澄揪得露出大半个肩膀，翁馨一下子脸颊绯红，转身立于门外。“若是阿宁会错意了，我给魏公子送完药便走。”
　　“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魏无羡和江澄两人异口同声。魏无羡看看江澄，江澄手足无措。
　　下一刻江澄就被魏无羡推出房间，关在门外。
　　“翁姑娘，确实是我们昨晚商量着把你接过来，毕竟莲花坞的条件更好一些……啊、还还有，我们云梦江氏也存有不少药典，只是医修力量较弱……”江澄和翁馨边聊边走远了，看样子翁馨是会留下来住在莲花坞了。
　　“这个呆子，直接说自己对她有意思不就好了……”贴在门后偷听的魏无羡简直恨铁不成钢。
　　一件外衣落在身上的同时，他被蓝湛钳了起来。
　　“啊不，蓝湛，我先不穿衣服，我还要睡。”魏无羡一边挠着头发一边爬回了床继续睡。
　　蓝湛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拿起了书。
　　魏无羡的作息，这辈子改是不可能改的。

　　“蓝湛！江澄说要我多在外历练历练，别太快回来！”魏无羡一脸愤愤不平，“他这是怕我影响他搞定温姑娘吗？过河拆桥！”
　　蓝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是你太会撩拨。
　　“哎哎哎，蓝湛你看。”魏无羡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温姑娘给的，你别喝醋。昨晚温宁告诉她我的历练计划，她就准备了这些药，连这几个小的份都有。来来来，阿苑、景仪，你们拿好了。”
　　景仪和思追开开心心地收下了，揣在怀里。
　　“我就说，温姑娘适合当云梦江氏的宗主夫人。当年江澄说的他喜欢的女孩子类型什么修为不要太高、要漂亮……这不现在温……翁馨姑娘正正好好啊！”
　　一路上魏无羡的嘴就没停过，巴拉巴拉巴拉。
　　他活泼泼的声音洋溢在周围——这是一种旁人无法体会的幸福，这久违的幸福让蓝湛有那么一丝晃神。
　　“大舅舅，你好聒噪。”远远的，金凌就听到魏无羡的声音由远及近不曾停歇，他顶江澄顶习惯了，还想开口说什么，一眼瞧见含光君冷冷地看过来，立马恭恭敬敬行礼，“仙督，大舅舅。”他身后的秦老爷子与一众陪同等候的金氏子弟跟着一起行礼。
　　“金宗主。”仙督含光君只要点头即可，但魏无羡作为六艺俱全的公子，深知礼数，尤其是在众人面前，他必须给足金凌台面。此外，他略上前半步，特地向秦老爷子行礼。
　　“秦长老，辛苦了。”
　　“魏先生多礼了，此乃秦某本分。”秦老爷子还礼后，深深看了一眼这个传说中的夷陵老祖——魏无羡正冲他微笑致敬。
　　邪恶？杀人无数？他指挥鬼将军杀了少主？
　　是老夫瞎了吗？秦老爷子拒绝承认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笑容坦荡的少年是传说中的那个邪门歪道。
　　“此次仙督与……”魏无羡本想说仙督与他带小辈们历练，但一想，金凌是金宗主，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不能这么说，于是马上改口，“此次仙督带领历练，还请秦长老多操心了。”
　　“仙督、魏先生，两位请放心，江宗主过会儿就来商量族内事务，秦某必定不负嘱托。”秦老爷子转身认真地看了看金凌——这个孩子天资聪颖，但个性冲动，被江宗主保护得太好了，思虑不足，确实该好好历练一番。
　　“金宗主，好好学啊！”秦老爷子还没有从金光瑶事情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就受众人所托来辅佐金凌，幸得金凌这个孩子心地纯良，待他如长辈，让他也渐渐有了精神。“好好学学仙督的气度，学学魏先生的大义。”
　　“秦爷爷放心，我会的。”金凌笑着冲他点点头，便走到了魏无羡身边，和思追景仪挨在了一起。
　　看着金凌随着他们在阳光下渐行渐远，秦老爷子想到了金光瑶，想到了秦愫，想到了六岁便夭折的阿松……心里那个死掉的兰陵金氏已经埋葬在过去，一个新的兰陵金氏似乎开始焕发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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