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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海丧尸
第十五章海丧尸
训练场出来，穿过办公区就是基地生活区。初秋的北上丧尸潮堪堪落幕，朝城按计划进入训练期，每个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多数外勤人员回城，今天训练课程安排也短，虽然还没到饭点，但食堂和宿舍区并不冷清，嬉笑和喧闹的声音或远或近地传向彼此，总归驱散了前段时间的阴云。
有水有电，有吃有喝。不用担心敌人入侵，也不必担心身边的朋友突然变成追魂夺命的丧尸。这已经是世外桃源般的美好生活了。
游子龙特别喜欢食堂。
大概是运气不好，他虽不过二十，却已经见过了太多末世时代的悲欢离合。于是，游子龙大手一挥，总结出来，食堂的烟火气最真实，在食堂吃饭的短暂时光里只有快乐！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架势，像是卯足了劲儿准备鲸吞食堂的所有食物，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沈让看着食堂和宿舍来来往往的人，眼神平和，比平时更少几分凌厉。
这些人，都是朝城的基石。虽然基地区名义上是内城区，可实际上，外城的居住区，才是真正被保护的城市。基地施行军事化管理，很多人没有成家，他们的生活只有朝城。是他们庇护着许多没有异能、甚至没有体能，没有战斗力的人，在乱糟糟的末世，撑起来一个适合具备秩序和文明的人类居住区。
这些战士都简单纯粹。只要管吃管喝，就心甘情愿地做舍己为人的英雄。
游子龙没由来地从长官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老父亲般的欣慰。
“他们小队折在南A区。”沈让开口。他在提及人生死时，语气变化不大，情绪控制得很好，可声音位置相比平时靠后些。他扫了一眼游子龙，又很快收回目光，去看食堂窗口的菜式。
他坐在轮椅上，整体比人矮了半截，停在食堂窗口前，视线十分局促，只好用双肘撑在轮椅两侧狭窄的扶手上，试图坐直些。
游子龙注意到他细微的动作，极为顺手地帮沈让把轮椅往前推了推。
也不知是没看清又什么菜，还是本就不上心。沈让虽然表面上在看菜，嘴里却说得跟今天吃什么一点关系没有，仍在继续和游子龙搭话，“你们C区和A区离得近，之前和A区的人打过交道么？”
“不晓得，我对那些死人的了解完全出于对打，没跟他们打过那都是纸上谈兵。”游子龙耸耸肩。他看着沈让的样子，只担心这人还是看不到有哪些菜式，索性报起了菜名。
“今儿有糖醋排骨，鱼香肉丝，回锅肉，清炒莴笋，韭黄炒鸡蛋，凉拌木耳——喔唷，还有酸辣粉！难怪这么香！！”
“靠，好纠结——我吃大米饭还是吃酸辣粉啊！”游子龙自言自语。
游子龙提到南C区也完全不觉得伤心难过，也不知道是没心没肺、心大如斗，对南C区没感情，还是装傻茬过话题。沈让听着这位声音一点也不小的自言自语，略微无语地沉默了一瞬，只能很识时务地暂时搁置了探听计划。
“难得我请，你想吃就都点了吧。吃不了端回去别浪费，明早把餐具送回来就行。”沈让试图用食物用食物笼络龙心。
“城主！”食堂的大叔打完前一个人的饭，又挪到窗口最右边迎接新的客人，看见沈让，热络地打了个招呼，“难得今天这么早，老样子哈？”
沈让饮食习惯简单，很少用他城主的权限点小炒，都是大锅饭，食堂做什么他吃什么。就是最普通的套餐，一荤一素，他也懒得挑，全由着食堂打饭的人做主。
“好嘞，一荤一素，一杯热可可。”食堂大叔自言自语了半句，又对着沈让扭头说了剩下半句，“一会儿热可可做好给你送桌上。”
沈让顿了一下，扭头问游子龙，“你要不要来一杯？”
“好啊！谢谢长官啊！”
游子龙大大方方接受了沈让的好意。他大大方方点了一堆菜，端了整整两个托盘，手指上还挂着一盒打包的酸辣粉。沈让划着轮椅，餐盘用了个托盘放在腿上。游子龙找了个位置，很是贴心地挪开了对面的椅子给沈让的轮椅腾出空荡来，这才坐下，美滋滋对着这一桌菜露出……非常标准的“垂涎欲滴”的表情。
沈让筷子用得很不利索，只是他姿态端得漂亮，对面又是个心比天大的愣头青，这才没遭人看出什么名堂来。
“长官！这个鱼香肉丝，还有这个糖醋排骨的酱汁，一定要拌饭吃！人间美味啊！！”
愣头青两眼放光，两根筷子裹着糖醋酱汁，在嘴里嘬出响亮的口水音。他舔舔嘴巴，意外从食物里瞥见一眼沈让，只见这位城主吃相那叫一个从容淡定，好似几个菜在这位城主大人嘴里吃起来都没什么区别，游子龙大为震撼，直呼暴殄天物。
长年累月的军旅生涯是消磨人的，将人性生来的享乐和软弱磨砺得一文不值，使人羞于表达任何喜好。可也唯有如此，才能塑造出战斗机器的形象。沈让向来这样规范自己，他从来都以这样的形象示人。
而游子龙作为野路子出身的代表，行为举止，说好听了是天然去雕饰，说难听了那就是完全没规矩。
沈让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人吃饭。
虽说朝城不死板的兵大有人在，他也经常见到兵油子大大咧咧打打闹闹，大声欢笑大声吹水，却很少听到有人一本正经地感叹“这他妈的真是人间美味啊——”
沈让神情稍稍柔和了几分，他笑了一声，“你好像对吃很有研究，以前的基地吃得很好？”
“我爸妈做饭好吃。”游子龙这句答得含混不清，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鱼香肉丝拌饭，眯着眼睛享受得头顶冒烟。好半天咽下去，爽得叹出一口长气，这才腾出嘴来继续解释。
“南C区就不说了，我出生的那个基地叫抚川港，在沿海，可爽了，每天食堂都有海鲜。我爸妈是西南地区川渝那边的人，做饭可好吃了！”
“我可算不上有研究，不过是吃得多了就知道了，嘿嘿。”游子龙傻笑两声。
“不过八岁那年，抚川港被丧尸攻城，我爸妈和我走散了，城破的时候我被人带着一路南逃，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他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进下一口拌饭，又咬了一块排骨，心知这话说起来感觉自己是不是看着没心没肺的。抬眼瞧了沈让一眼，发现这人似乎只是愣了愣，松散地握着筷子，菜肴上扒拉着，显得一顿饭吃得漫不经心。
“诶，说不定他俩还活着呢。”
沈让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大灾难中，人性暴露，很多人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但同时，生死也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事情。家人朋友，每个人都经历过生离死别。生离好歹还有点希望，揣着，挺好。
“他们有异能吗？”沈让漫不经心地动了动筷子。
问是这么问，稳定遗传的异能家族太少了，如果游子龙出自这样的家族，一定从小接受着最专业系统的学习和严苛的训练，也不至于第一次见面就差点把他评测室点了。
“唉，没有。所以我小时候也不觉得我有。”游子龙耸耸肩，头也不抬地继续吃。
鱼香肉丝被风卷残云地扫荡过境，就剩了一堆葱白留在盘子里。游子龙的筷子一晃就进行到下一道糖醋排骨，几乎是一口一个小排骨的速度往嘴里塞。
沈让认真听着，手上有些勉强地往嘴里巴拉了一口白饭。
他受伤位置高，基本不会觉得饿，加上点——据说是心理上的——被人碰着腿就想吐的毛病，这阵子的解决方案都是直接啃出任务用的营养剂，但老卫非要让他多去食堂吃饭，原话是“吃点正常人类能觉得美味的，饭、菜！”
“我还是后来开始长个的时候，六七岁？才意识到我的指头他妈的居然可以打火。当时觉得可牛逼了，每天举着个小火苗到处晃——结果被我妈逮住狠狠批了一通，要我不准到处炫耀。”
“那段时间抚川港也不太平，她说要是给人知道我有异能，肯定会直接被抓走上前线的，哪怕我是个小孩子。”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也不知道怎么腾出的嘴，还在哔哔叭叭地讲话，手上用筷子把糖醋排骨的酱汁赶到米饭里，稀里呼噜吃了，看见沈让几乎没动米饭，一双狗狗眼看了看他，那眼神，跟等在餐桌边盼一口肉的小狗崽差不多。
沈让哭笑不得点头，好么，游子龙的魔爪伸过来，他盘子里的米饭瞬间消失殆尽。
“她是对的。”沈让接了一句。
抚川港是特大基地，因为靠北，丧尸不像南方那样凶悍密集，气候也好，又逢临海，在海丧尸爆发以前，经济发展得不错，可财阀深入、官僚风气严重，又不像北舟城那样几乎由军方管控，以至于异能者由普通人进行管理，得不到良好的训练和保护，却还要“能者多劳”，尽到保护普通人的义务。
丧尸肆虐，异能者与普通人的矛盾虽然不像百年前那样严峻，可毕竟是异类。
并不是每个人类聚集区有保护异能者的意识，在流民和那些小基地里，别管你是不是孩子，只要你是异能者，你就该保护所有人。哪怕是特大基地，如抚川港，如北舟城，如承泽市，无一例外。
这是你的责任，是你的命。
“那你多大上前线的？我看你手脚利索的很——你今年也才二十吧？”沈让略略挑眉。抚川港十来年前就没了，他对游子龙的经历很感兴趣。
“嗐，什么上不上前线的，刚不是说了么，抚川港陷落。”
游子龙放下筷子，暂停了和食物的战斗，哈出一口气摸摸肚子，觉得歇会儿可能还能再吃点。他看了一眼沈让洗耳恭听的表情，轻轻添了一下嘴唇，向后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
抚川港是大后方，特大型基地，建在沿海，而当时根本没人知道丧尸还会游泳，沿海的边防建到深海区就没了，留了个出海打鱼的大豁口……根本就不设防。
那一晚所有人正常地过着日子，丝毫没有防备。而数以万计的海丧尸漂洋过海而来，带着咸腥的臭气一举冲垮了抚川港薄弱的防线。
惨叫、呕吐、哭号，死亡。
丧尸根本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只有跑，边跑边打，再没经验的人只要能活下来，也成了最英勇的战士。
游子龙皱着眉，眼神有些恍惚。他好像在看着沈让，又好像视线没有聚焦，恍惚地重历着幼年时的一幕幕。
说实话，那时的记忆其实早已模糊，他回想不起太多细节。可他的身体又好像诚实地记忆着。仅仅是试图回忆，他就能感觉到皮肤上隐约的粘腻冰冷，能闻到海水、血腥和腐烂混在一起的腥臭味。
沈让的眼神沉了沉，甚至有些严峻地盯着面前的哨兵。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在游子龙身上捕捉到哨兵的精神波动，此前所有接触中，游子龙表现得根本不像个哨兵。
哨兵陷入回忆，有些烦躁不安地动了动。随后，那种精神波动又很快沉下去。游子龙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脑袋，低下头，茫然地把筷子重新举起来。
吃总是让人安心的。
游子龙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扒拉了两下，又拿起勺子，搅合酱汁拌了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甚至没有发觉自己体内激素的变化。他难得地沉默良久，专心致志地吃，吃了好一会儿，这才把心里头那点不舒服赶出去。
游子龙耸耸肩，一句话总结了当年的事情。
“揣着一肚子热血边逃边打，也就利索了——不利索的早就被丧尸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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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26修订。好多主线要加，我觉得我也别往下更新了，我先修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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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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