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 迹

　　放学后在学校门口和苏珺分开，我背着书包往南走去。
　　秋风瑟瑟吹着，仿佛在吹奏一首哀伤的乐曲，吹入耳中，只觉得凉意阵阵。那枯黄的树叶好像也听出了哀伤，绝望地摇晃着从树上纷纷飘落下来。一片，两片，三四片，随即一大片，都轻悠悠地旋转着飘落着。树叶落在地上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又被秋风无情地吹得四散而去。
　　有树叶飘落在脚下，踩在上面发出簌簌的声音，心里一片萧索。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着，像极了让人愈来愈头痛的魔咒。我低垂着眼睑，快步向前走着，逃也似的想快点离开这里。直到走出巷口，转入宽阔的马路，我才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穿过马路，沿着人行道向东慢慢走着。路过面包店，想起冰箱里的面包好像没有了，就走进去买了两块。把面包放进书包里，背着走出来，又继续向东而去。想起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数学老师的话在耳边又回响了一遍，我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我知道数学老师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以后我要是再考得这么差，真不知道他还会想出什么方法来“对付”我。
　　想想都头疼！一个差生的痛苦，没有人能理解，简直就是随时随地地提心吊胆。唉！
　　“你看！你看！”
　　“哎呀！疯子，是个疯子！”
　　“啊，真是个疯子！”
　　耳边传来了七嘴八舌嘈杂的声音，正在沿着墙边低着头走路的我顿了一下，抬起了头看去。
　　在我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女人正趴在路边放着的垃圾筒上翻找东西。垃圾筒里放满的垃圾都被她划拉到了地上，散落在四周，她的身上也沾上了一些。她的头发枯黄凌乱，衣服也破破烂烂地，上面布满灰尘。
　　我带着疑问站住了，想看看她在垃圾筒里找什么呢。翻找了半天，她拿出了一个塑料饭盒，打开之后，抓着里面的剩菜剩饭就往嘴里塞去，旁若无人地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哎呀！脏死了！”
　　“真恶心！”
　　“快走快走 ，别让她蹭着了。”旁边走过的人纷纷掩着鼻子，嫌弃地走开了。
　　我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这能吃吗？太不卫生了。她可能是饿极了，但是再饿也不能捡垃圾筒里的脏东西吃啊，吃了肯定会生病的。忽然想起刚买的面包，我赶紧拿过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面包，走到那个女人面前递了过去。
　　正在用手抓着剩菜剩饭吃的女人愣住了，瞪大了疑惑的眼睛看了看面包，又看看我，并没有去接我递过去的面包。我把手又往前伸了伸，轻声对她说：“别吃那个了，太脏了，吃这个面包吧。----呐，给你！”
　　那个女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塑料饭盒扔在了地上，慢慢地伸过手来接住面包，快速地往嘴里塞去，使劲嚼着，脸上露出了那种满足的笑容，一边吃着一边斜着眼睛看着我。
　　我把书包的拉链拉上，又背在了后背上，抬头冲着正在大口吃着面包的女人轻轻地笑了一下，就转过身来继续向东边走去。刚走了两步，忽然，我的胳膊猛地被抓住了。太突然了，我没反应过来，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了，努力站稳后转头看去。
　　是那个女人正使劲抓着我的胳膊，惊奇地看着我，嘴里的面包还没有完全咽下，含糊不清地说：“晶晶？！你是晶晶？！”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是认错人了。虽然胳膊被抓得很疼，但我还是尽量平静地对她说：“我不是晶晶，你认错人了。”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从她手里把胳膊抽出来。
　　“不----，”那个女人忽然提高了嗓门大声喊起来，震得我哆嗦了一下，“你是！你是晶晶！晶晶，快跟妈妈回家吧，别让坏人再把你拐走了！快，跟妈妈回家！”
　　那个女人一边喊着一边拉扯着我，没想到她的劲儿那么大，我挣扎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只能着急地对她说：“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晶晶！”
　　“你是！你就是晶晶！”那个女人说着说着，竟然哇哇地大哭起来，“晶晶，你怎么不认妈妈了？你怎么不认妈妈了？啊？”
　　她的手劲太大了，不管不顾地拖着我往前走了几步，全然不听我说的话。我心中惶恐之极，抬头扫视了一圈，却发现周围的人都躲得远远地，只是旁观着相互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根本没有人愿意过来帮我一把。
　　心中升腾起了绝望，我只能用右手使劲去捋她抓住我胳膊的手，却怎么也捋不动，反而又被她拉着往前踉踉跄跄地挪动了几步，我不禁提高了声音喊道：“我不是的！我不是！”
　　“晶晶！快跟妈妈回家！跟妈妈回家！”那个女人一边使劲拉着我，一边重复着那句话。
　　就在我急得眼泪都掉下来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断喝：“住手！你快点放开她！”拉着我胳膊的手顿了一下，但是仍然没有松开。
　　我回头看去，只见覃楚涵已经快步走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抓住那个女人的手，用力去掰。
　　那个女人却不肯松手，大声呼喊着：“她是晶晶！她是晶晶！”
　　“她不是！她不是晶晶！”覃楚涵加大了手劲，终于把我的胳膊从那个女人的双手中解救了出来。他把浑身颤抖的我拉到他的身后挡住了，再次郑重地对那个女人说：“她不是晶晶！她叫莫赟！你认错人了！”
　　那个女人瞪大了通红的眼睛，急促地喘着粗气。盯着覃楚涵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他大声吼道：“啊----，坏人！坏人！坏人抢走了晶晶！坏人啊！”喊完之后，她转身就跑开了，疯疯癫癫的模样。
　　看到那个女人跑远了，覃楚涵才慢慢地转过身来，轻声说道：“她走了，没事了。”
　　我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克制着身体的战栗，让自己平静下来。刚才我真的吓坏了，生怕被那个女人给拖走了。等到呼吸恢复到正常时，我才赫然发现我的双手正紧紧地抓着覃楚涵的衣袖。愣怔了一下，我赶紧松开了手，低声说：“对不起。”
　　“你没事吧？”头顶上传来了覃楚涵的声音。
　　我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你”，转身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我送你回去吧！”覃楚涵在身后说道。
　　我站住了，回过头来看着他说：“不用了，谢谢你！”
　　“我担心那个女人转了一圈，等会又跑回来再抓你，你一个人回去太不安全了。”
　　听到覃楚涵这么说，我浑身猛地抖了一下。那个女人疯疯癫癫地，谁都无法保证她不会再跑回来。我都无法想像，如果刚才没有覃楚涵的出现，我会被那个女人拖去哪里。一想到刚才的情景，我就心有余悸。
　　心里的恐惧战胜了一切，我无暇顾及其它了。犹豫了一下，我转过身来对覃楚涵点了点头。“好吧，谢谢你了。”
　　“不用谢！”覃楚涵的脸上露出了平时的那种微笑，他走到旁边推过来他的自行车，转头对我说：“走吧！”
　　我和覃楚涵并排走着，这次我没有刻意地拉开距离。刚才的情景还停留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甚至想像着，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又跑回来，我就赶紧躲在覃楚涵的后面，或者紧紧地抓住他不松手，总之无论如何不能再被拖走了。
　　阵阵凉风迎面吹来，吹干了额头上的汗水，一阵冰凉直直地往头里面钻，头脑清爽了很多，心里的恐惧在慢慢褪去。此时仿佛覃楚涵走在旁边，让我感到了心安。一放松下来，我的心里就有点矛盾了。之前我一直拒绝着覃楚涵的帮助，并且为了让他知难而退，故意说了很难听的话，可是这回却不得不接受了，想想觉得挺尴尬地。矛盾纠结着，让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覃楚涵在想什么。我们都沉默着不语，慢慢地往前走着。
　　拐过了一个弯，沿着小区的围墙往南走去。忽然，覃楚涵说：“莫赟，今天下午班主任说让你调位的事了。我觉得你应该不愿意，就拒绝了他。可是班主任他......”
　　听到覃楚涵的话，我愣了一下。原来数学老师所说的已经说好了，是这样的。可以想像覃楚涵的拒绝肯定被数学老师的咄咄逼人给打回去了，少不了还会教导覃楚涵身为班干部，应当多帮助同学什么的。数学老师给人的感觉很强势，很会做思想工作。这次如果不是我急哭了给他看，真不知道会怎样。
　　沉默了一下，我轻轻地说：“哦，可是我想和苏珺同桌，不想调位。”
　　覃楚涵笑了笑，说：“我知道，所以我和班主任说了，可是他不同意。其实班主任这个人挺好强的，他曾经说过他以前带的班级，数学考试从来都是第一，没有考过第二。这回咱班老是考第二，估计他一直挺郁闷地，所以想方设法地来提高成绩，可以理解。”
　　“哦。”难怪数学老师看到我就特别生气，一直强调我拖了全班的后腿。
　　我转头看向覃楚涵，淡淡的笑容一直挂在他的脸上。我不得不承认，那笑容就像冬日里的一道阳光，照在心里地。阵阵秋风吹来，听着仿佛不似之前那般哀伤了。
　　走过弯弯曲曲的小路，我在那道斜坡前停住，转身对覃楚涵说：“你回去吧，我过了铁路就到家了。谢谢你！”
　　覃楚涵抬头看了看上面的铁路，他抬手指着那个标志牌，疑惑地问道：“你要从铁路上走过去吗？那上面不是写着禁止穿越吗？”
　　“没事的，我每天都走这里。”说完，我抬脚往斜坡上走去。
　　“太危险了吧！”身后的覃楚涵冲着我喊到。
　　走到斜坡上面，我转过身来，对着还在下面没走的覃楚涵说：“没事的，你回去吧！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覃楚涵犹豫了一下，迟疑地说：“那你自己小心点！”
　　我冲着他挥了挥手，转过身来左右看看，然后迈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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