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只好谈恋爱

　　“妈妈，这是什么？”
　　“这是人类罪恶的结晶，背负了千亿人的冤魂和痛苦。”
　　“结晶不是夸赞吗？”
　　“罪恶不是，我的宝贝。”

　　无人的公路上，一侧是垂直隔断的悬崖，一侧是直冲天际的石壁。悬崖那一侧的风景安静，美丽，祥和，郁郁葱葱的森林和碧蓝的天空相得益彰，另一侧却只是坚硬，冷漠，棱角分明宛如利器的岩石。林中的鸟鸣声唤起这里的第一抹晨曦，伴着晨曦缓缓驶来的是两辆车。

　　距离那场惊险的救援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疲惫的小女孩至今还沉睡在梦境里，也许是梦里她的母亲还在抚摸她的头发，所以小女孩至今未醒。
　　闻千旸却早就睁开眼睛，开始规划之后的路线。

　　因为绕路去救了关女士一趟，后来为了躲避丧尸，他们选择的路线跟原来的偏离了一大截，所以要重新规划安全的路线，还要考虑他们的弹药和物资存储。
　　那几个大人不说，现在多了个小女孩，要是每次醒来都这么哭闹一番，哄是一方面，要是招来方圆十里的丧尸可怎么办。

　　为了避嫌，闻千旸醒来就先把卡车上——目前队伍里唯一一名女性——那位名叫右文文的女性幸存者叫来。右文文是个社畜，没结婚没男朋友，看到小女孩就母爱泛滥，注意到女孩红肿的眼眶和脏脏的小脸蛋更是差点哭出来。
　　向斯看到文文这样，暂时也放下心，坐在前头开车去了。

　　原本开车的李蒋明跟着闻队去了卡车，此时两辆车的顺序也掉了个个儿，军用卡车带路，越野紧随其后。
　　右文文坐在越野后座，将女孩上半身放在了自己腿上，双手搂抱着女孩。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一直低着头，从后视镜也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那个……”安静的行驶中，右文文突然开口，“我们，还要多久到地方啊？”
　　向斯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右文文终于抬起了头，却面色憔悴，嘴唇毫无血色，黑眼圈都格外醒目，“不知道，队长知道。”

　　右文文放在女孩身上的手抖了抖，缓慢地缩成一团，食指和中指跟大拇指不停摩擦，“啊，这样啊，那，那个地方是哪儿啊？”
　　向斯又看了一眼后视镜，“中基地。”
　　“基地啊，听起来好厉害。”右文文几乎算是敷衍地应和着，眼神也四处乱飘，“那，基地里，谁最大啊？”
　　“负责人。”

　　“负责人？好厉害，是什么官吗？”

　　向斯对这些问题感觉到了些许不耐烦，他也不是很想说话，但是面对正常的女孩子他又不知道怎么办——至少在组织里的时候，那些女孩子手起刀落的动作丝毫不亚于男人，所以组织里性别这种东西是不卡死的，不想说话可以沉默，那些女孩子也……唔，也许生气的话会直接开枪吧，但是不会有其他难搞的反应——比如之前公交上的女孩子们哭哭啼啼的。
　　而且向斯也有点点记仇，他记得救援行动时这个女孩子一直针对他，“不知道。”

　　说完这三个字，之后任凭女孩问什么，他也只是看一眼后视镜，闭口不言了。

　　右文文也很快察觉到了向斯的态度，她终于重新低下头，一只手轻轻抚摸怀里女孩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向斯又抬头看后座的时候，发现右文文姿势不变，怀里女孩的身上却有一些水渍。
　　右文文在哭，没有声音，却泪流不止。她偶尔抬起手擦脸，可还是止不住眼泪掉在怀里的女孩身上。

　　向斯开着车，握紧了方向盘，脸上没有其他表情，眼神却逐渐发直，好像在紧张。
　　幸存者哭了，请问怎么办。

　　她应该很难过吧，是，正常人在末日里都会难过，可她为什么现在哭了？饿了？渴了？困了？可她一直在问别的啊，她为什么哭？是我太凶了吗？我是不是不该不理她，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报告队长，队长会不会骂我，我怎么把幸存者弄哭了，幸存者一哭好麻烦哦，队长现在在干嘛，我找他他理我吗？我现在理一下她，她是不是就不哭了？……

　　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过后，向斯突然听见女孩啜泣地说话，声线哽咽，“对不起，我今天，今天晚上，可以睡在这里吗？”
　　向斯抿了抿唇，眨了好几下眼睛，“不可以。”

　　右文文哭的更厉害了，甚至哭出了声，她断断续续地道着歉，语无伦次，看起来精神奔溃。

　　向斯也在心里懊恼地想：“你既然对不起就不要哭了好不好。”
　　右文文听不见这句话，依旧哭得很厉害。

　　“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想回到那辆车上……”
　　向斯一直皱着眉苦恼着，也敏锐地听到了这句话，他想了想，轻声问，“为什么？”

　　右文文听他说话，泪眼婆娑地抬头看他，哽咽道，“什么？”
　　“那辆车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右文文这才发觉自己情绪奔溃口无遮拦说了什么，她赶忙擦去眼泪，忙说，“没，没什么。”

　　这点假话向斯还是看得出来的，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追问。好不容易这女孩子终于不哭了，接着问又哭了怎么办。
　　可是那辆车怎么了？上面基本上都会有队员在场，突击队里每个人都很好，她在害怕什么呢？

　　右文文轻轻抚摸着女孩细软的刘海，看着她紧皱的小脸，心底又涌现出一股子悲哀，但她忍住了眼泪。她不想打扰这个叫向斯的小兄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队员比其他队员要更可怕，他的眼神都比别人令人恐惧些。
　　就跟带着他们在末日生存的王武——那个等待救援时也穿着西装的男人一样。
　　右文文满心心酸，但整个队伍里她没有办法找人倾诉，她甚至设身处地地担心怀里的小女孩的未来。
　　那么小，那么稚嫩，分明不该承受苦难，可接下来苦难的路程却好像没有尽头。

　　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该从末日中活下来，她应该像那个男人一样，被其他人扔下楼，就能解脱了。
　　她想解脱，不想活在这个险恶的世界，她想念末日前宁静的生活，又觉得那样的生活才是最可怕的——身边的同事，合作方，领导上司，其实都是一个个能在危机时刻毫不犹豫牺牲他人的人。他们甚至会变得毫无人性，残忍地吞食着同类的皮肉以求果腹。
　　这么久了，右文文想起来还是会反胃，想吐，想抠嗓子。

　　王武，这个在等待救援时都必须让西装笔挺的男人最可怕，右文文一想起来就觉得恐惧，胃部痉挛。就是他带领着其他人在末日中活下去，不人不鬼。

　　在被救援队救援之后，右文文刚开始是开心的，觉得有希望的，虽然她依然要按照那个男人的指示去打听一些事情，但她依旧怀有希望。
　　直到有一天晚上，在行驶的途中，有个人在晚上爬上她的床。

　　她虽然一听就知道是谁，但是她没有办法反抗，窄小的床，狭窄的车壁，她只能在对方的威胁声中任由摆布。
　　救援队就坐在外面，明明一墙之隔。

　　那人的威胁也很简单，他们两个人都听从于王武，所以他威胁右文文，如果不听话，就让王武不再罩着她，没人再会护着她。
　　右文文很明白，救援队终究是要走的，留在基地的就是他们，基地中人那么多，没有庇佑，她不知道怎么办。

　　或者说，她本身就是胆小又怯懦的，害怕未知，害怕未来，她只好靠近一丛荆棘，以求这丛荆棘可以在她面前稍微挡一挡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哪怕她自己也被划伤，也浑身鲜血淋漓。

　　没人发现那天晚上的事情，右文文甚至不知道那间房子里的其他人是没听见还是装作听不见，那个人越来越猖狂，有时候午休也会来。
　　很快右文文就知道别人其实是听见了的。
　　因为来找她的人，不止一个了。

　　她害怕那辆车，偶尔可以下车休息，她都是最晚回去的那一个，每次下车洗衣服她从都要带着污秽的衣服，忍着恶心去洗。
　　因为不洗会没衣服穿。

　　物资是有限的，衣服是有限的，生存也是有限的。

　　“可以。”就在右文文颤颤巍巍，怕向斯发现了什么去告发，几乎是心如死灰的时候，她听见开车的人突然说话。她迷茫地抬起头看过去，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向斯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发现她跟当时在他旁边哭泣喊妈妈的小女孩很像，向斯心里对女孩这种物种有了新认知，“你可以睡在这里，之后也可以，不过卡车上你的床铺的位置，可能要让给救援队了。”
　　右文文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愿望太强烈已经出现幻觉了，“我，真的，啊？”
　　向斯眨眨眼，没有再回答。

　　右文文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感激地俯身谢他，又怕压着怀里的小女孩赶紧起身，然后哭着道谢。

　　她感激地看着向斯，但向斯并没有再理她，右文文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里依旧是那种让人一对视就害怕的样子，但是当不和他对视的时候，却只看得见漂亮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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