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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俊男巫的英雄故事(中)
永恒的黄昏穿透方柱石拱门上的厚重屏风,依旧在地板上留下着不变的,狭长的灰色影子。英俊男巫将双手都笼在巫师袍宽大的袖子里,蜷着腰站在大敞的石拱前,像是一只抱冬的寒号鸟。
他向前眺望,相接的灰色水天之上,横跨过整个哥谭湾的跨海大桥正在缓慢的腾起黑烟,冲突与暴起的人群被距离模糊成一个个人型的小黑点,在不断的跑跳来回中延伸扭曲,像是昏沉的暗房里犹待清洗的胶片。
英俊男巫长长的呼了口气。
“我有点想夜游人了。”他说。
在物质与精神共同交融的梦维度,藏纳着亿万星空的维度云包裹着他们,他与姆帕利亚,他们都犹如在午夜即将睡去的凡人,神思清醒而无知无觉,一动不动而安逸,维度云容纳着,庇佑着他们,他们不必为任何俗尘杂事而思考,只在永恒星辰中长眠。
而在那样和美的睡梦里,姆帕利亚有时甚至会将双手环绕过来,他们沉睡在对彼此的拥抱之中,如父如兄,没有任何的轻视,没有被激化的矛盾,感性与理性就那样达到了共存与统一...
距离姆帕利亚的上一次联络已经过去了十八分钟零七秒。
英俊男巫感到莫名的躁动与不安,他随手将还在提着的黄瓜三明治放在一层书架上,绕过石拱门,继续向前漂游。他掠过那排看起来的就不算太妙的人头像,雕像石质的眼睛阴郁的跟随他的方向而移动。
然后是壁画,长廊,书柜,他心中茫然却无处排解,只能像个真正的幽灵一样到处乱窜。每个房间,每个空间,一片门后的沼泽或者雾地。罗马学院对多元里每一个踏足魔法的蝙蝠开放,他的现任主人唯独明确的对男巫关上它的大门,‘神秘侧道路幽深’,维山帝大法师曾如此说:‘而你的那些咒语连个把戏都算不上。’
姆帕利亚,可恶的见鬼了的大法师。
英俊男巫在空荡寂静的罗马学院里游走,努力在空洞茫然之中,让自己找到一点报复性的快感。
这时候,一声轻微的叹气声忽然在他身后的拐角处响起,声音郁郁而沧桑。
“唉——”
英俊男巫飞速的移游停顿了一下,一团白色的影子在空气中慢慢恢复了死去幽灵的形态。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下降了身形,慢慢的靠近了那块角落。
在他即将转过那个廊弯,马上就能看到对面景象的下一刻前,一个硕大的球体猛地从拐角顶了上来,于此同时,又是一声有气无力的叹息:“唉——我在这儿。”
“你当然不会先看到我,因为我有一颗硕大的脑袋,像个星球一样大,唉。”
男巫定定地看了看面前这个机器人浑圆的白色大脑袋,又看了看它相比之下显得格外短小的四肢,目光最终在那个白色大球上的两个倒三角形的凹槽上停了下来,那大概就是类似于眼睛的部位了:“你好?”
“不好,没什么好的。又是糟糕的一天,历史只会再不断的重演,就这样,沮丧又无趣。”它又叹了口气,抬起垂下的手向前摆了摆,像是什么赶苍蝇之前徒劳无功的先驱动作:“幽灵告诉我,让我来传消息。传话传话,为什么非得让我来呢,我有这么大的一颗脑袋,像个星球一样大...”
“嗯...灰幽灵?”
男巫从一堆喋喋的自怨自艾里提取到了一个重点:“它让你来给我传消息。”
“是的,我早该猜到了,你只关心这个。”机器人弯着大脑袋,摁下了金属手臂上的一个按钮,随着几声可疑的呲呲声,它后退了几步,浓绿色的烟雾像是子弹一样弹射了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走廊。
“...没人问问我为什么沮丧,我也不想回答他们,谁也不愿意与谁沟通,说话,就像死人与死人一样。”
英俊男巫珍珠白色的身影瞬间被浓雾盖过。
“啊哈。”下一刻,他重新幻影移形,出现在了廊道的另一端,完美的避开了那颜色诡异的气体:“小丑笑气?新品种的恐惧毒气?你们暗算不了我的,我的老朋友们,一个优秀的蝙蝠会时刻警戒。”他在慢慢的后移的过程中不忘挺直胸口:“总是准备防患于未...”
他忽然撞上了身后的什么东西。
灰色幽灵的声音随之在他的脑后响起:“男巫。”他说。
不知道这一幕会不会让无所不知的人工智能感到尴尬,反正一种来势汹汹的窘迫正在向上侵袭着英俊男巫的脑袋。
“看管者与法师共同监视着罗马学院的大门,安全性方面的保障毋庸置疑。”也许是注意到了法师脸上呆滞的羞耻,停顿了一下后,电子幽灵还是补充了一句:“当然,保持警惕也是常规认识,您不必为此举动感到苦恼。”
和大厅的那个全能型人工智能管家比起来,这个模块区域里的灰色幽灵就显得人性化多了,至少他所表现出的安慰的意图,能让男巫尽力忽视刚才的误会。或者说,有了转移开这份耻感的机会:“这是你的主意?”
他指了指还在大厅里蔓延的绿气,以及笼罩在满室绿意中表情显得更加愁苦的小机器人。
“是的。”
灰幽灵年轻稚嫩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在刚刚,一号主机修改了救世计划书的第三方案的五阶段。先生,不需要再为碌碌无为而苦恼了。”
“您已经被提上日程。”
——
无形的穿堂风将绿雾吹向了学院储藏室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此时此刻维山帝大法师在此处的话,他就会拉下兜帽,打开海姆达尔之眼,然后发现雾气里那些晶莹的粉末来自黄金碑——一种类似于第五印,能让死物复活的圣器,他的诸多收藏品之一。
但是他现在不在此地,而灰色幽灵本质上是一台被设定了救世程序的超级计算机,一切要以提升拯救概论为先。而英俊男巫,算了,依然很英俊男巫。
所以当四面八方的空盔甲与壁画开始活动起来,转动肩轴,移位乃至跑跳的时候,英俊男巫说:“啊?”
当几只来自古东方的瓷龟叼着前一只的尾巴,从他脚下的空洞里穿过去时,他一脸茫然的看向灰色幽灵,发深的半透明瞳仁里明晃晃的写着‘什么?’
灰色幽灵拍了拍手掌,让大厅里欢腾的物什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他的目光的扫过墙角几具正在彼此耳语的盔甲,据说它们每张甲片的背后都刻着最古老的凯尔特家族的名字;来自埃及法老墓的卡诺匹斯罐上的石刻头型在角落里模糊的吟咏一些死者之诗;那些都灵裹尸布,宫廷礼服,褶皱衬衣,大檐帽子乃至长卷假发挽着手,依次从大敞的木柜里缓缓踱步而出;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沉默哑然的石膏像,壁画上拉斐尔的圣母环抱着她的儿子,与众天使之圣明一并垂首顾盼。
“噤声。”灰色幽灵又拍拍手掌,四下的喧哗终于慢慢的稍息,无数双眼睛,或者是类似眼睛的部分都看向了电子幽灵。由无数零与一构成的虚拟男孩摊平手掌,并拢的五指指尖均指向了英俊男巫。此时此刻,那些环绕着的,或坐或立的雕塑与衣物们更像是求珍居奇的贵族,而男巫反倒则成为了台面上的稀罕物品。
“先生们。”在众多的注视下,灰色幽灵开口说道:
“你们所见证的历史悠久漫长,也陪伴过无数神话历史上的英雄。他们是由对救赎的热爱与狂喜中诞生?还是在时空世界逻辑承诺与感情承诺的破坏中消亡?他们是否应带有天命,又是否应深入黑暗世界去接触命运?这些我都无从得知,因为数据的计算是无法完整捏造出一个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的。”
“但我需要一个英雄,一个正直勇敢,充满渴望,拥有着令人信服的决心与蒙骗神灵的睿智的凡人勇士。”他的手掌轻柔而不容抗拒的将英俊男巫往前推,直到确保每一束注视都将他包容在里面。
“用你们的经验与盾枪去堆砌这个灵魂,改变他的观念,激发他的潜力。”
他无视了台下隐隐变大的窃窃私语,扫视了一圈,总结道:
“不管你们对史诗的理解如何,就在明日的太阳升起来之前,就在此处此地,我要看到一个黑暗悲剧的抗争者,一个迎合神与人所有观念的——”
“呃?什么?”在发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时,愉快看着热闹的英俊男巫终于慢一拍的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扭头看向灰幽灵,有些惊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英雄。”
灰色幽灵微微点了点头。
英俊男巫看起来好像被这个从天而降的称呼迎头一棒。
“这太离谱了。”他不由得喃喃说道。
——
寂静的大厅里,层叠的嘀嗒声像是身后数不尽的追赶脚步声,时而嘹亮,时而又微不可察,让整个空间显得拥挤不堪。
灰色幽灵侧头扫过一眼墙壁上的时钟,再转过头来时,四周高窗前的幕布拉下,光线收束,室内很快由先前正午的明亮透彻,趋于一种行将就木的幽暗,沉甸甸的灰尘在空气里静默着。
半透明的莹蓝色环屏在电子幽灵的面前升起。
画面几经频闪,最终定格在了一面凹凸不平的石壁画上——金色的线条勾勒出翅膀的模样,六翼的圣灵在高塔上吹响号角,身后是群山一样的军队。
他侧了侧耳朵,似乎正在聆听何人的声音。
“我知道。”他说:“但天启的开端之音,加百列的众天使之号角就在命运之塔中。我们需要一个窃贼,他必须伪装成一个神明所喜爱的英雄,让他们接纳他,庇护他,让他能成功的接近塔顶。”
又是半响的沉默,大厅内的钟音清脆的像是落针。
灰色幽灵缓慢而无声的眨了眨眼睛,全盘接纳了对面毫不留情传递而来的责备之意:“我知道。”
我知道。
我和你一样见过那些被英雄的名字所束缚,在领袖与成就者光辉的笼罩中头颅越发低垂的凡人,我知道这本不是他们的初心所向,也并非什么既定的命运,这种强迫与驱使只会为他们带来更多责任的痛苦与自我消耗的折磨。
但是随着时间与现实的一步步推移,到了迄今为止,我已经不只是能选择自己去做什么,还能选择自己在乎什么。
“比起一个碌碌无为的感性者,我们更需要那份百分之零点七的胜率。”
我们在和浩劫赛跑。
这才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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