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儿

作者:鬼马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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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涧帆篇(六)


      上中学后,我和阿远之间的距离愈发的远了。
      我们在一所私立学校上学,才开学没多久,翟叔叔出意外去世了。那是一班本应在美国降落的航班,却永远坠落在了世界最大的海洋。
      无一生还——这是新闻上少有的空难遇险遇难人数报导。我想要是翟叔叔如果乘坐国内航班就不会有事了,因为从没有过国内航班的遇险新闻。
      那年开学正好遇上难忍的高温,即使是我们那样的私立学校也应教育局要求放了假。开学的军训也就因此往后延迟了,而阿远自从那次高温假一直到初二才回学校上课,阿远自然也就没能参加成军训。
      那一年,阿远开始变得沉默起来,愈发深邃。他辞退了所有佣人,也包括那个当过几十年边防兵的姚管家。我挺喜欢姚管家的,这个年近六旬的老大爷的性子就跟他那一直挺直的背脊一样正直,他那颗白头总是整理得一丝不苟,让我想起了阿远的爷爷,看起来严肃却又让人倍感亲切。
      幸而,在那之后他成了我家的管家。

      碰上那种大晴天的时候,阿远会把他家里所有的门窗大开,然后一整天在家摆弄那些乐器,他甚至能弹上半天的钢琴,于是他那双漂亮的手的手掌中,一些茧开始胡乱地生出来。
      其余大多数时候,阿远都在他那个房间里看书,看电影,或是写些什么东西,我见过好多次他密密麻麻的写下整一张纸后,立马撕掉,又立刻开始写,反复如此,不知疲倦。阿远大概是暗自伤感烦躁,也可能是乐在其中吧。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阿远,可能对阿远来说根本就不需要安慰,因为阿远他是那么的通透的一个人,我坚信他一定能从这件事走出来的。
      我不能安慰到阿远,反倒阿远告诉我说他没事。他还买来一辆摩托车,在他反复研究之下,他带着我在漆黑的别墅区潇洒地跑起来,阿远加快速度,我像小时候害怕狗的时候一样抱紧他瘦弱的躯干,阿远则在前面放肆地笑着。
      也是那个时候,阿远开始看外国的高分影片,像是《肖申克的救赎》,《辛德勒的名单》之类的电影,都是我看不来的,阿远还是会给我讲他从中悟出的感受,可我却听不大明白。
      阿远说他不看国产电影,不是因为国产没有佳作,而是国产很难有佳作,特别是眼下的时代,阿远说国内现下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演员,演技确是有的,却被贫乏的剧本和圈钱的导演们弄掉了,阿远说让他觉得气愤和反感。
      除了电影,阿远也开始看很多文学类著作,像是《活着》《平凡的世界》《围城》《麦田里的守望者》《杀死一只知更鸟》。
      于书于电影,他都会反复地看,他说好的书好的电影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有意义的,我当然不可能知道或是懂得那些意义的。但阿远能够这样,我看着也着实感受到了一种欣慰。
      除此以外,我只能做着一个学生本该做的那些事情。每天上课下课,在老师们的激励中努力地学习那些知识,其余时间要么运动要么继续学习乐器,不敢有一丝闲暇时光。我怕我懈怠下来,就再也看不到阿远的影子了。
      阿远他那么聪明,不管时间变得如何艰难,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那么聪明,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过信手拈来而已。像我就只能以最笨拙的方式去追赶,至此别无他法。
      阿远返校后,果不其然,落下一学年的课,他不到两个月就夺得了年级第一。
      阿远说不是他聪明,是其他人压根儿没努力(阿远在家的一年,有时候也还是在看教材学习的),或是他们的理解能力不到位,说同学们要是从小也能多读读故事,加强理解能力,也是应该能成为老师口中聪明的学生的。
      阿远渐渐变得成熟,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放声大笑,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稀里哗啦变着口音跟我说一大堆话,或搞笑或故事或道理,他都不再多说了。
      他总是装出一副懒散的样子,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大多数人甚至都不会知道他是在思考,甚至于那些愚蠢的老师竟然会天方夜谭地认为阿远考试会作弊,那真是再荒唐不过的想法了。
      阿远一脸的冷酷——其实我知道的,他还跟以前一样——尽所能及地去帮住周围的人。

      我们班有一个名叫李勇的同学,他身材矮胖,喜欢打篮球,可他不怎么爱打理自身,发热出了汗甚至用自己的衣服揩,同学们都说他身上有异味发出。久而久之,同学们都不跟他打篮球了,甚至都不愿跟他走近。所以体育课时常能看到他一个人在操场角落边的球场打球。
      有一次下午放学间,因为我们学校有晚自习,所以那个时间通常都是留给同学们吃饭的,但球场上不知怎么的永远都会有人在那。
      李勇一个人占据一个半场,一些高年级的学生就强行让他走,还用他的球来玩,然后李勇只得愣愣地站在一旁。阿远因为情况特殊不用上晚自习,正好从旁绕过,结果那球投偏了,砸向阿远,阿远一把接住,那边的人招呼他把球扔回去,阿远瞅了他们一眼,走近,把球朝为首伸手那个学长的脸上拍去。
      然而那个学长躲过去了,然后他们一群人就围在那个学长身后所有人一齐把阿远瞪着。我能猜到阿远当时对着他们说话一定是很不屑的,如果是我面对那些人,最多也只能心里表示不屑。
      阿远跟那学长说,三对三(指指篮球架),我再找一个人(指指李勇),有种就来,输了的下跪道歉。然后阿远就一如既往地出了校门回家去了。
      大概过程应该就是这样。阿远没多说,我也没问,只是问我下周六下了课跟他们打一场。我当然不会拒绝。
      阿远说只需卯足劲打就是了,我也就无需想太多。
      六个人打半场,分上下场,二十分钟一场,有专门的体育老师计分。
      上半场还好,我跟阿远两个人的配合还算不错,至少不会让那些学长占便宜。阿远告诉我,他体力不支,下半场若是还那样配合是撑不过的,再来,他跟学长商定的比赛不是比分多的获胜,而是李勇投进两颗球就算赢。
      我需要你尽一切力量掩护他进球。阿远那样坚定地告诉我,我也同样坚定地对他点点头。随后他就跑去和李勇说话去了,我搞不明白阿远会对他说些什么,或者能说些什么。虽然我相信阿远,但心里终归有些忐忑。因为上半场的时候,球一旦传到李勇手里,他就开始颤颤巍巍,以至于几次错传了球(传给了那几个学长)。那时阿远跟我打手势不要传给他球,所以我就没再传球给他。
      我揣摩不到阿远做法的用意,他太聪明了,不是我能想明白的,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去想,我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就行了,那样一定不会错的。我在脑海里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看到了阿远背对着我悄悄地做出“OK”的手势,一下就忘了所有问题,只记起阿远的吩咐。
      这场比赛我们自然赢了。只是后半场完后没多久,有几次绊倒让我几处关节有些疼,不过比起练摔跤的痛,这都不算什么。
      我看到阿远走到学长面前,说了一句承让了,并且指指李勇,让学长们跟他道歉就是了,然后阿远回身示意我可以走了,我没多想,跟在阿远身后回家去了。
      从那以后,阿远让我教导李勇怎样锻炼。不过李勇在教室的时候让我觉得他害怕我去跟他说话,所以我最多也就只能晌午或是下午放学了跟他说说,有时间了下午放学还能和他一起跑跑步。不过奇怪的是,他第二学期就转校了,第二学期开学,校门口收到有两个阿远和我的包裹,全部都是满满的各式各样的零食。

      因为阿远他就在隔壁班,所以我时常能耳濡目染那些小器的老师对他怎样百般刁难。根据我长久以来的观察,老师们好像都喜欢那些好好学习且听从他们话的孩子,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会被选成班长的原因吧。
      可我这样的人有什么用呢,别说未来了,就算把一天全变成空闲时间给我,只让我计划未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而阿远那样的人才会是国家的未来,他们对人对物有独到的见解,他们也总是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能干什么,该干什么。
      对于老师们幼稚的做法,阿远并未理会,他照样晚到早归,偶尔考上年级第一,以至于让我觉得阿远才是深思熟虑的大人。
      初二的某个时期,全校都装上了多媒体,在校方的推崇下,我们每个月应该是有一个晚上能看电影的,但全凭班主任老师们组织。
      有一个晚上,我们年级的老师们都去聚餐了,就留下值班老师和保安在教学楼巡查,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直到我们观看完电影,学生方面都没出什么问题,只是放映的电影出了问题,以至于整个校方都恐慌了。
      按照老师们的安排,我们原本该看的是《当幸福来敲门》,然而我们却看了另一部英语电影——《女教师》。
      我们看的那部电影大致情节是,一个新上任的女教师,在她班级第一天让她的学生们写下父母的职业,日后生活哪个方面出了问题,她就找上相应职业的父母,因其孩子在自己手下,让那些父母免费替她做事,如果有不遵从的,她就在学校百般为难他们的孩子,让他们站在教室外面去,不让他们听课,他们学习也就越来越差,学习差了,她就能理所当然的对那些孩子们进行辱骂,期间甚至逼死了一个孩子。虽然最后家长们投票让她离开了那所学校,不过也只是让她离开了那所学校而已,她去到了另一个学校继续担任教师。
      记忆中第二天班主任老师们被拉去开会,誓要抓出“犯人”,严惩不贷。然后阿远就又被找上麻烦了。
      如果是我被老师们天天拉去办公室责问,就算不是我做的我也会承认,因为他们会跟你说,即使犯错误的是你,只要你承认了,那也还是好孩子,老师们不会惩罚你的,反而会奖励你。
      然而我小学的时候有过一次经历,他们有谁头天下午放学后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辱骂老师的话,然后第二天有人举报是我干的,老师之后几天就把我请去办公室,并像上面那样说着话。当我终于无中生有的承认后,班主任老师就开心地笑了,温柔的态度一下子就转变了,那样子让我想到了鬣狗。他挥起手来,幸好是在办公室,因为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他从不会在那里打人,之后他就让我回班上,我就暗自忐忑地回到教室,像是我真的在黑板上写了字,并被老师当场逮到了,正在等待他即将给我的惩罚。
      阿远到最后都没承认,他像小学的时候一样告诉老师们,我来学校是学习的,可不是来听你们给我安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的,如果你们真说这事是我干的就拿出证据来,你们要真实在看不下我,就找个正当理由把我开除吧,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可是九年义务教育中的第八年,哼。阿远说完就径直回了教室,丝毫不给老师们一点反应的机会。
      阿远给我讲述这事儿之后,从以前小学的经历,我似乎能够想象老师们当时,或狰狞或气恼的嘴脸。
      班主任私下里也来问过我,他问我跟阿远的关系,问我知不知道事发那天之前阿远的行踪,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相信阿远不会是那么小器的人,他绝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也正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老师们也并未像表面那样团结,他们找不出“犯人”,就只好寄希望于别人班上品行不良的学生,把他们带到政教处去询问,最后都没人承认,这是他们相互猜疑的开始,到后来这事居然不了了之了。我也终于明白,原来老师们也并非全能,他们也不过是遵从校长的命令而已。
      后来我私下里问阿远这件事,他直接打断我,说是他干的。一瞬间我回想起学校不止每间教室,还有角落里,到处都是摄像头,至今想不明白阿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真不愧是阿远。他再次证实了他的厉害之处。

      初中很快就毕业了,比起小学六年,三年实在是快得多。我没认识什么人,比起阿远,他们都太幼稚了,例如我感觉根本就没学到什么,但又有那么多的东西要求被记住,再来初三一年基本都在复习,只要每天用些功夫就行了,很多同学们反而开始越来越浮躁,真是让人想不明白。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了,问题是我要选哪所高中上学去。
      这次我不能再跟在阿远身后了。阿远他中学毕业后就走了,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也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然后一年后,阿远回来了,阿远说他去旅行了,他说他很好。
      其实我知道的,根本用不着为阿远担心,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肯定能照顾好他自己的。
      我还记得那时他回来后的一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姚管家跟我说阿远回来了,我立马让姚管家帮我跟老师请假,急忙跑去看阿远。
      阿远还是那么的白净纤瘦,可能是我那一年长得太快了,所以感觉他比以前更瘦了。初三的时候,我跟阿远差不多高,都是一米七多,而高一读完,我已经将近一米九了。
      阿远跟我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吃了补药,我只能高兴地朝他傻笑。
      ——哎哟,不错嘛,你长胡子了?真好,多性感,又感性。这么高,这么帅,找到女朋友没啊。没有?有没有?没有吧......喂喂喂,跟你说话呢,你他妈别搁这儿傻笑啊,唉,真他妈是块木头。
      阿远没跟我说他这一年都看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当时也只是想着,能看到他还像以前一样开朗活泼就好了。当时依我看来,阿远没什么变化,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所以我暗自很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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