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烟洲

　　过了五一假期，偶然的某个周六，言颜无事，正好陶蓉和欧阳也没事。
　　江南的五月，有点初夏的感觉了，天气不冷不热正好，又到换季时节，于是三个女人去逛街，其实要买的衣服倒是没有，就是想出去享受一下悠闲的，和能说的来的朋友一起无所事事、闲侃胡聊的感觉。
　　欧阳一边逛街一边乐，原来是看见街边愁眉苦脸陪垂头丧气老婆逛街的诸多男士了，最后评论到，“我将来一定要找个愿意陪我逛街的，绝对不要这种做被强迫状的。”
　　言颜笑，“呦，欧大小姐思春了。”
　　陶蓉却点头，“嗯，好的丈夫要有耐心陪妻子逛街才是，不过啊，妻子也不能太过分了。”
　　欧阳道，“是，那种为了逛街而逛街的，或是为了五毛钱便宜能走十公里、货比七八家的女人，要我是男人，也受不了啊。”
　　言颜正色，“其实那才是真正会过日子的女人呢。”
　　陶蓉笑，“现在有多少家会到这份上？真的到需要这么节约着过日子的状况了，也不来逛街购物了。”
　　欧阳扭头问陶蓉，“卫家哥哥是不是个愿意陪你逛街的？”
　　陶蓉和言颜都笑。

　　这是有典故的。
　　陶蓉和卫谓结婚的时候，陶蓉的伴娘是陶蓉的一个表妹。按照这里风俗，新婚夫妇要给伴娘添置结婚当天穿的衣物的。于是结婚前几天，陶蓉和言颜陪表妹去买结婚当天穿的衣服，整整跑了四个小时，从这个购物中心到那个商场，一个商业中心地区转完了，坐车去另外一个地方继续。
　　陶蓉率先支持不住，言颜当时正在读大学，青春少女体力不错，还陪着，最后也支持不住了，陶蓉无奈打电话给卫谓求救，卫谓赶来的时候，那个表妹还在某个少女服饰柜台一件件试衣，在穿衣镜面前转来转去的，口中还问着“好看不？”
　　不等人回答，她又自言自语，“好像颜色有点不对，衬不出我的皮肤。”然后再换一件，“这件颜色还可以，咦，这个领子大了一点。”
　　陶蓉是坐在楼下的长凳上等，言颜好些，坐在表妹试衣柜台的试衣间旁边，一边口中“嗯啊”的附和着表妹的话，一边没精打采的揉脚，看见卫谓来了，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就把陶蓉表妹交给了卫谓，自己下楼去会合陶蓉。
　　两个女人都觉得这个时间肯定不会短，于是跑到商场旁边一家冰淇淋店里面吃冰淇淋，悠闲的猜想卫谓在不久的将来的苦相。
　　结果，卫谓来了没半小时就带着表妹出了购物中心大门，表妹的上衣裙子皮鞋都买好了，表妹笑眯眯的抱着大大小小盒子，很是得意样子，两个女人眼睛睁得老大。
　　送表妹回家后，陶蓉问卫谓，“你怎么办到的？她手里那衣服，不就是原先她看过说颜色不相称的么？”言颜也竖起耳朵听。
　　卫谓很是带着几分得意的说，“女人么，都喜欢夸奖，我拎了那件衣服给她试，然后表扬她皮肤好，穿什么都好看，这个就很漂亮，她就喜滋滋买了啊。”
　　陶蓉恍然大悟，“原来你以前陪我买衣服，都说好看，只是哄我的啊！”手下使劲，卫谓胳膊被捏的疼，呲牙咧嘴的求饶，“哪敢，你是真的穿的好看么。”陶蓉脸上还是生气的表情，嘴角却上翘带了笑意，手下也松劲。
　　言颜是看不得这两个人打情骂俏的，躲到一边去看风景，天气好，太阳公公露笑脸，路边的海棠开得真漂亮。

　　欧阳叹气，“卫家哥哥这种人啊，陶蓉你找到真是福气。”陶蓉抿嘴笑。
　　走了一两家少女服饰为主的购物中心，陶蓉想起来，说要给自己和卫谓爸妈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夏天衣服，有的话买了回去尽孝心。
　　言颜笑言自个爸妈的自己来买，哥哥嫂子刚买房子没钱，陶蓉也就答应，这下子，欧阳也想起在老家伺候奶奶、越来越像黄脸婆的妈妈，左右想想，觉得自个在城市逍遥的有点没心没肺的，于是也嚷着要去卖中老年服饰的商场看看。
　　卫爸卫妈是节俭的，陶蓉家里也只是普通市民家庭而已，这两个都深知自己爸妈是不舍得买很贵的衣服，倒也不想着去高档的地方，像卫谓那种买了相当高档价格不菲的衣服送爸妈，能面不改色的说这一套衣服便宜很，只有一百元不到，无视卫爸将信将疑、卫妈好气又好笑表情的家伙，毕竟少见。
　　但是欧阳一心想着要给妈妈添点好看衣服，出去有面子，所以两个人就依了她到一家高档购物中心的女士服装部去看，现在商场，少女淑女衣服多，好几层楼，就是中老年衣服少，缩在一个角落里面，还打个牌子“职业女士”，不好意思直说“中老年服饰”。
　　陶蓉和言颜兴致勃勃的帮着欧阳参谋，突然发现欧阳站在那里不动了。两个人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陶蓉是一脸茫然，言颜却是吸了一口冷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是欧阳爸爸，陪着一个带了小孩子的女人在挑衣服。
　　欧阳爸爸脸上的笑容真心且透着幸福的味道，身边的女人长的不算很漂亮，鹅蛋脸，皮肤很好，只是眼睛有点小，黑鸦鸦的好头发，随意的挽起来，用朴素的木簪子别住，看起来四十岁多一点，身材保持的不错，穿着嫩黄色的上衣白色裙子，说话间笑起来用右手轻轻掩住嘴，很是温柔贤淑的样子。
　　小孩子是个女孩，看起来十岁不到一点，齐耳短发，额前刘海也短短的刚盖住眉毛，穿着嫩绿的小裙子黑色小皮鞋，乖巧的牵着那女人的手，皮肤异常白嫩，长的跟画报上洋娃娃一样。
　　欧阳只觉得心酸的很，有点想要爆发却爆发不出来的样子。旁边言颜紧紧的拉住她的手，生怕她一时冲动冲出去。
　　三个人都在衣服架子后面，欧阳爸爸只顾着逗小女孩子，没注意她们，跟着那女人走过这个柜台。
　　欧阳爸爸说，“这个柜台衣服老气了一点，也不好看，不要看了。”
　　那女人轻声，“嗯”，声音也很是温柔，小女孩子说话清脆，“那我要吃香草冰淇淋，叔叔带我去，可以么？”
　　欧阳爸爸笑声传来，“可以啊，小莲最乖了，叔叔带你去吃。”
　　可以隔着衣服看见欧阳爸爸把女孩抱起来，举了一下。
　　那女人和欧阳爸爸相视而笑，很是甜蜜的样子。

　　言颜庆幸自己紧紧拉住了欧阳，使欧阳没有冲出去。陶蓉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看小姑子和欧阳的脸色，也大致猜出了七八分。
　　三个女人再也没了逛商场的兴趣，陶蓉叹口气，在附近找了一个僻静的小店，陶蓉很爱这个店的清净和雅致，而且还带有三四个小小包间，是陶蓉的一个朋友介绍陶蓉来的，来了第一次后，陶蓉就经常来。
　　店主是个微胖的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妇人，脾气很好，见人都笑眯眯的，看见常客陶蓉和两个女孩子来了，其中一个女孩子明显的情绪不对，就悄不做声，亲自带陶蓉进了最里面的小包间。
　　包间有点带汉唐风格，就是现在日本学去的那个，半开的纸门，后面一个小小的天井，种了一株桃花，旁边几颗茶花，桃花现在谢了，叶子绿油油的，不大的房间，中间是一个长形茶几，简单没有花纹，原色的地板干净的发亮，没有椅子，就是几个大暗花坐垫摆在茶几旁边，茶几上是一瓶正在盛开的花，带着粉色的白，花不大，重辦的。
　　整个包间韵味十足，连欧阳都带着惊讶，眼光四处绕了一圈。
　　老板娘亲自端了一个黑漆托盘，送了四碟小点心、三个茶杯和一壶茶来，然后抿嘴一笑，看了欧阳一眼，又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过了那个钟点，心情就没了当时的那份暴烈，欧阳有点不好意思，低了头拿起茶杯子，不过还是不说话。一路上这丫头走路跟机器人一样，多亏了言颜和陶蓉拉着，才没往车子行人身上撞，让人很是担心。进了这屋子，表情柔和很多，陶蓉和言颜总算是放了心。
　　言颜拈了缠枝莲的小白瓷盘子里淡绿的点心，往口里送，没想到这点心竟然不是甜的，是带有淡淡的苦味，陶蓉笑眯眯握了平底直沿的茶杯，“你们尝尝这里点心，很是不错。”
　　欧阳也拈了一个淡黄色的尝尝，是杏仁的口味。
　　“那个淡绿色的是用苦瓜淘出汁子来做的，那个淡黄的是杏仁，淡白色是白果，淡粉色的是菊花加百合。”陶蓉叹口气，“就是太贵，我一般不够攒钱就不敢来。”
　　欧阳举起茶杯，“这个呢？”
　　陶蓉更加叹气，“就是普通大麦茶啦，这个是最便宜的茶啦，只不过是老板娘自家炒的，所以香味不是流水线那种。”
　　欧阳喝一口，“嗯，是有点特别。”

　　看着欧阳情绪稳定点了，三个女人才开始谈论今天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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