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次第开放

　　后来，有一首歌，叫《都是月亮惹的祸》。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丽太温柔。
　　可是，不对，月亮是无辜的，错的是我们。

　　后来，有一首歌，叫《那些女孩教我的事》。第一行诗的狂妄，第一首歌的难忘，第一次吻你的唇，你的倔强。第一颗流星璀璨，第一个天真愿望，第一个诺言陪你的荒唐。
　　可是，不对，那并不是我们的第一个吻，因为你的唇并没有碰上我的。

　　卓然不是一个爱听流行歌曲的人，可是，当他听到那些歌，他会无端觉得怅然，他会想起那个女孩，月光下纯净的脸，隐约有淡淡的哀伤。

　　在那个芙蓉盛开的江城，她的身边，漂浮着莲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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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如同从云头落到地上，疼痛而惊恐。灯亮了。

　　林小翼和卓然的面前，除了并不熟悉的彼此，还有卓慕云，一脸阴沉，站在门口。

　　小翼大约是头晕目眩，所以才有这样的错觉。当她稍微平静下来，只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猛跳，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卓慕云看着卓然，卓然看着卓慕云。静静看着却不说话，让人胆战心惊。林小翼的紧张变成了尴尬，此刻，她完全多余，只想离开。

　　卓然的神色无比冷清，林小翼看着都觉得一阵寒意，她甚至觉得，他已经不是不久前那个有着阳光笑容的卓然，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卓然？

　　而卓慕云，含威而怒，眼神凌厉。几米之外，林小翼能感觉到他在生气。寻常人生气，会如何？骂人，打人，酗酒，赌博，发泄？卓市长会怎样呢？

　　不知道僵持多久，卓慕云忽然笑了，目光转向了林小翼：

　　“你是卓然的同学？你叫什么？”

　　笑是笑了，语气中的威慑却是不容置疑的。林小翼辨不出其中有没有轻蔑，嘲弄，或者厌恶，只不过在他的提问之下，自己完全没有抵抗力。他是高高在上的官员，他是卓市长的公子，而她……

　　“是的，我叫林小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闷如蚊蚋，但是每个人都听见了。

　　“林小翼？没听说过，好的，请你先下楼，我有事跟卓然讲。”说罢，再不扣看她，仿佛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

　　小翼惴惴地看了卓然一眼，便晕晕乎乎地出了门。身后，砰的一声，门被摔上了。

　　“你是卓然的新女朋友吗？”

　　林小翼慌忙循声而去，看到一个女孩坐在琴凳上，长发垂顺，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寒气逼人。她穿着一身藏蓝色格子连衣裙，腰上系一朵蕾丝花边的蝴蝶结。很雅致，很好看。

　　小翼看看自己又旧又皱的白色棉布裙子，不觉苦笑：

　　“我不是。”

　　那女孩施施然走过来坐子沙发上。

　　“哦，我说呢，卓然哥哥以前在北京交的几个女朋友都比你漂亮，哼。对了，你不是他女朋友，怎么还让他吻你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会是想高攀吧？”说着，一双丹凤眼斜斜地白了林小翼一眼。

　　便是性子再好，林小翼此刻也不由窝火。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又是什么人？”

　　“呵呵，你还不知道呢？我告诉你吧。你打别人的主意我不管。但是卓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跟他是发小，你明白吗？我们小时候一起在宁夏，后来一起去北京，要不是他们家……要不是卓叔叔工作调动，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上学呢。”

　　“哦，那又怎样？”林小翼气极而笑，淡淡地反问。

　　那女孩稍稍一愣，也笑了，笑得无比灿烂：“你叫什么？林什么翼？不管啦，你看起来很土哦。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卓然哥哥不会喜欢你的，你也知道你跟他的差距多大，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你们副市长的女儿也配不上他。不要以为他吻了你就怎么样？哼，他吻的女孩多了。”

　　“哦，也包括你吗？”林小翼迅速地发问，仿佛都没经过大脑。

　　“你，你，”女孩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跟卓然哥哥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他跟你们，那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啊，卓然哥哥！”

　　她从林小翼身旁飞奔过去，林小翼直觉得一阵风扑过，让人心神不宁。但她仍是木木地站着，背对着楼梯，没有回头。

　　“婷婷，你来了？怎么没提前高诉我？”卓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卓然哥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啊，你别担心，我坐飞机到了省城，卓叔叔派车去接我来的，一路都很顺利。唉，你的脸怎么了？”她有点着急地想用手去摸他的脸。

　　林小翼也着急，想回头看看，却还是忍住了。

　　“没事，我送下同学，你先住下，就当是自己家里。”卓然着轻轻挣脱了贺兰婷的手臂。

　　“林小翼，我先送你回去。”说着，他拎起了林小翼的书包，却没有正眼看她，径直走到门口。

　　“等一下，林小翼！”卓慕云的声音自楼上传来。

　　林小翼不得不回头，看见卓慕云缓缓地从楼上下来，边走边说，“再过一星期，你们补课就结束了。到时我打算带卓然和婷婷去省城玩一天，你既然是卓然的好同学，不如跟他们一起去吧。”

　　林小翼慌忙摇头，正要拒绝，卓慕云已经走近，他的身形比卓然高大魁梧，让林小翼顿觉有压力，抬头看到他威严的目光，更觉得无所适从。

　　“怎么？你不去？”

　　他没有问你想不想，愿不愿意，或者敢不敢，只是问难道你不去？就是如此，林小翼已经开口回答了，“好吧。”

　　“嗯。”卓慕云点头，便对卓然说，“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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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楼，取车，行路。两人都静默无话。

　　江城并不大，本来骑车十五分钟就可以到达的路程，两人却推着车走了半个多小时。

　　夜空繁星闪烁，一片缭乱。

　　小翼的心中也是纷乱无章。她听说天空的星座是在不断地运行中，听说星座的运行可以昭示人的性格和命运，听说星空中隐藏着宇宙的奥秘。可是她看不懂，看不透，看不明白。

　　一如身边同行的人，不知他从何而来，不知他会往哪里去。不知他在想什么。不知他怎样看待自己。

　　彼时的卓然，不曾想过自己的一时意乱情迷会影响这个乡下女孩平凡的一生。

　　彼时的林小翼，更不会知道，这个没有实现的初吻，这个繁星缭乱荷香弥漫的夜晚，竟然是她与卓然这一生中最近的距离。

　　她和他从来不在一个世界，也没有理由牵手走到最后。

　　年少轻狂的我们，在黑暗中迷失却发现自己的脆弱。
　　满天的星星，请为我点亮希望的灯火。
　　星星点灯，照亮谁的前程？

　　卓然踢到一颗石子，石子飞入草丛，惊起几只萤火虫。

　　“疼吗？”小翼轻轻问。

　　“不疼。”卓然淡淡回答。

　　小翼叹气，“我快到了。”

　　那是一条漆黑幽深的小巷，没有路灯，两边都是简陋的平房。她不想让卓然送进去，因为，巷子里很脏，污水横流，垃圾遍地。

　　“你回去吧。谢谢你请我吃晚饭。”小翼抬头看卓然，很想很想摆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可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星光再亮，也照不亮卓然一边火辣辣的脸。卓然也想笑，竟然也拿不出平时那样阳光般的笑容。

　　她的眼睛清澈如湖泊。
　　他的眼睛幽深如墨玉。

　　“林小翼，对不起。”

　　林小翼心中惨痛，却无法表达。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今晚，是你情不自禁，一时冲动，还是你也爱我，如同我一直仰望着你？这痛刺激着让她笑了出来，

　　“干什么呢？有什么呀？”

　　“没，没有什么。其实，贺兰婷说的，不都是真的。我没有那么多女朋友，也没有吻过别的女孩。”

　　说这话时，卓然有些茫然。他想起了田菲。

　　那时父母刚刚分居，他是日日逃课的不良少年，忙着打架，忙着找女朋友和换女朋友。父亲许久不回家，偶一回家发现他成绩一塌糊涂，气得扬言要打死他，母亲又一病不起，他便躲进了同住一个大院的田菲家里。田菲比他大三岁。田菲明亮的眼睛，如同星星一样照亮了他的心里。田菲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吻他的额角。田菲考上了清华……

　　卓然摇摇头，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额角，转头却看见了林小翼眼中的笑意。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让她那样快乐，充满希望。

　　她不是很漂亮，怎么看都算不上漂亮，但是大眼睛里的清澈的忧郁和脸上灿烂的笑容竟然能如此和谐地存在，又坚强又脆弱，不由令人要多看一眼。

　　她不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却在人间的暗夜里努力燃烧。仅仅一点微光，也能抵挡风寒。

　　于是，他便忘了一切，也笑了，灿烂光华，回复到那个阳光少年。

　　“小翼，再见！”

　　“再见！”

　　在那成长的岁月里，谁是谁的阳光？谁是谁的星星？谁是谁的芙蕖？谁是谁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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