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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谷遇东岳
经过白凤九认真指点,陷阱改造总算顺利完成,然而她前脚刚走,东华帝君和东岳帝君便随后进门,众人既惊又喜,赶忙行礼。燕池悟心有不满,忍不住上前吵嚷,陪同在侧的夫子立刻将其呵斥,相里萌担心两人触发陷阱,没曾想最后竟让夫子掉了进去,大家又被眼前变故吓傻。
白凤九捧着抄文来找夫子,等到几乎快要睡着,相里萌等人陆续放学归来,并以同情目光投来。燕池悟将事因托出,白凤九本想趁机逃命,转瞬就见夫子气急败坏赶来,发髻衣衫皆乱,全然不顾自身形象。
夫子躬着一把老腰撑在她身后数步,瞧见她后退一步又要窜逃的阵势,急中竟难得灵敏伸手一把拎住了她的袖子。凤九震惊于平日病怏怏的夫子今日竟矫捷得猴一般,不及反应,双手双脚又接连被夫子更加矫捷地套上两部捆仙索。耳中听得夫子上句道:“看你这顽徒还往哪里逃!”又听得下句道:“宗学中首要对你们的教诲就是教你们尊师重道,以你今日的作为,为师罚你蹲个水牢你不冤罢!依为师看这里倒是有个很现成的水牢。”话间就要念法将她往溪流中抛。
被捆仙索捆着施展不出仙泽护体,没有仙泽相护,这等苦寒天在雪水中泡泡十有八九要泡得动及仙元,但凤九的个性是从小少根告饶的骨头,半空中回了句她小叔白真常用的口头禅:“爷今天运气背”,咬咬牙就预备受了。
夫子两撇山羊胡被她气得翘起,食指相扣眼看一个折腾她进河中的法诀就要成形,当此时,绑她手脚的两部捆仙索却突然松动。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从他们斜后方传过来:“你罚她蹲了水牢,谁来给本君做饭?”
鹅绒似的大雪从清晨起就没有停歇过,皑皑雪幕中,东岳帝君一袭黑袍,白雪落在她的黑发上,只见她慢悠悠从隐着曼殊沙的两棵老松后转出来,雪花挨着他银色的发梢即刻消隐,果然是四海八荒中最有神仙味儿的仙,神仙当得久了,随处一站带得那一处的景也成了仙境。
摩诃曼殊沙在东岳脚下缓缓趋移出一条苍茫雪道来,凤九垂头看她云靴履地留下一串鞋印,直看到足印到得溪边。她定了定神,抬头瞪了东岳一眼掉头就走,跟在东岳身后的东华好奇自家妹妹这么急着出来原来是为了那青丘白凤九,莫不是真的喜欢上那只小狐狸了?
祭韩夫子今日的一幅精神头全放在了对凤九那矫捷一拿和矫捷一捆上,此时眼见这陡生的变故腿先软了一半,双膝一盈行给两位帝君一个大礼。但是东岳帝君没有看到他这个大礼,东岳帝君去追方才被他狠狠捆了要扔冰水里泡泡的顽徒去了。东华无心在这里,转身去找姬蘅了。夫子跪在地上寻思方才帝君金口中那句玉言的意思,是说他今日偶识得九歌这丫头,觉得她挺活泼能伺候自己,随口讨她做几日奴婢呢,还是他从前就识得她,今日见她被罚特地转出来为她打抱不平?夫子他想到这步田地一颗老心呼一声窜到嗓子口,带累半条身子连着腿脚一道软了下去,乖乖,不得了。
风清雪软拂枝头,凤九晓得东岳跟了上来,但她没有停步,不过三两步东岳已若有所思地拦在她面前,她试着朝前走了几步,看她竟然厚脸皮地没有让开的意思,她抬头又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是来救爷的?早半年你干什么去了?”她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哼,今天终于想起救爷来了?告诉你,爷不稀罕了!”说完掉个头沿着溪边往回走,垂头却再一次看见东岳那双暗纹的云靴,急刹住脚道:“让开让开,别挡爷的道!”
一尺相隔的东岳凝目看了她半晌,忽然开口道:“有趣,你是在使小性?我半年后来救你和半年前来救你有什么分别么?”
凤九往后足跳了三丈,胸中的邪火烧得更旺,这个无耻的长辈,她竟然还敢来问自己营救的时间早半年晚半年有什么分别!
凤九手指捏得嘎嘣响:“你试试被人变成一块玉佩绑在腰间担惊受怕地去决斗,决斗完了还被丢进一个悬崖见死不救半年之久,你试试!”喊完凤九突然意识到前半年怎么就觉得自己已经原谅东岳了呢,这一番遭遇搁谁身上幸存下来后都得天天扎他小人吧,顿时豪气干云地添了一句:“爷只是使个小性没有扎你的小人那是爷的涵养好,你还敢来问爷有什么分别!”她就地掰了根枯死的老松枝,在手上比了比就地啪地折断,豪情地、应景地怒视他总结一句:“再问爷这个蠢问题这个松枝什么下场就把你揍得什么下场!”
她觉得今天对东岳这个态度总算是正常了,半年前在九重天同东岳相处时她还是有所保留,总是不自觉介怀于曾经心系她心系了两千年之久,对她很客气,很内敛,很温柔,后来被她耍成那样完全是她自找。
她小的时候脾气上来了连西天梵境的佛陀爷爷都当面痛快骂过,当然没有得着什么便宜,后来被她爹请出大棍子来狠狠教训了一顿,但这才显出她青丘红狐狸凤九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本色么。世间有几人敢当着佛陀爷爷的面同他叫板,但是她青丘凤九做到了。世间有几人敢当着东华的面放话把他揍得跟一截断松枝似的,她青丘凤九又做到了。她顿时很敬佩自己,感到很爽很解气。
但是也料想到东岳大约会生气,这些大人物一向受不得一丝气,想来今日不会就这么平安了结。不过,两人对打一顿将恩怨了清也很爽快,虽然她注定会输,会是东岳将她揍得跟一截断松枝似的,那么能将对方揍得什么样,就各凭本事罢。
凤九觉得,此时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不卑不亢,因她从东岳无波沉潭的一双眼中看到了一丝微讶。这个凤九可以预料,她在九重天将自己压抑得太好,对东岳太尊重太规矩,所以她今天不那么尊重和规矩,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和消化一下。
东岳眼中的微讶一瞬即逝。所谓一个仙,就是该有此种世间万物入耳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淡定的情绪。她又八风不动地又看了她一会儿,良久,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很愤怒,但倘若我愿意试试也变成一块玉佩随你驱遣,你可能会不那么愤怒?”眉目思量间几不可察地地笑了笑:“这有何难。”不及凤九反应,果真变成了一张黑色的水晶玉佩,稳稳地钻进她的手心。
凤九呆住了。许久,她轻轻吹了一口气,拿起端详一番,她心中咯噔一声:爷爷的,不是幻觉哇。
她踌躇地站定半天,回忆方才一席话里话外,似乎并没有暗示东岳须变成一块玉佩她才舒心。她刚才骂了她一顿其实已有五分解气,但要怎么才能彻底解气不计较她自己都不晓得。东岳的逻辑到底是如何转到这一步的,她觉得有点神奇。
这水晶玉佩有一阵淡淡的香气,闻一闻,还萦着东岳惯用的白檀香气。她手一抖,眼看水晶从手上掉了下去,结果地上一弹,一转又自动回到她的手上,东岳的声音平平静静响起:“握稳当别掉在地上,我怕冷。”
凤九愣怔半晌,立刻蹲下去刨了一包雪坑,妥善将玉佩埋进雪坑中,半个时辰后,她戳了戳包着冰团被打得透湿的水晶,问道:“喂,你还怕什么?”“……”
燕池悟回到疾风院时瞧见凤九正撑起一抔炭火烤一块水晶玉佩(?)。她什么时候搞来这么好看的水晶玉佩,他还挺好奇的,但是他此时藏了一点心事,八卦的心不由得淡了很多。
凤九已经拿着这块石头玩儿了接近一个时辰,她将她从雪地里掏出来后东岳就再也没有开过口,变成块水晶玉佩让她出气是东岳主动提出来的,她原本都没有想到,那么既然她提出了这个建议,就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也着实没有辜负东岳的心意,继在雪中埋了她半个时辰后她又将他在冰水中泡了片刻,她还用水晶玉佩来开坚果,甚至洗手帕。整个过程中东岳都没有出声,凤九觉得她很坚强。
小燕推门进来的前一刻,凤九望着烤火架上被折腾得差不多要裂开的水晶玉佩,心中也曾隐隐地升起一丝愧疚,感到这样对待东岳是不是过分了些许。但一转念原本还打算将他丢进油锅里炸一会儿,虽然是因家中没油了才使她放弃了这个想法,但她如果真想对她那么坏,出去买点油回来将他煎一煎也挺容易,这么一看她还是对她很不错的。她在心中说服了自己,就一心一意地烤起她来,准备等她干了后二人便冰释前嫌一笑泯恩仇罢,他们修仙嘛,讲的就是一个宽容,一个大度,一个包涵,她还是应该让她领会一下她的这些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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