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条]当水手们谈起船长的小铃铛

　　17.
　　德珂朵收到了一封信，封口是没见过的火漆印章。她拿着薄薄的信封翻来覆去地看，没发现什么可以证明其身份的线索，她放下信封，看向对面正在看书的男人，问道：“这是什么？”
　　谢伊难得有一天空闲，德珂朵觉得是因为之后可能有更多的工作，所以才让一直连轴转的寇马克先生休息。听到人鱼的话，他慢悠悠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是上校给你的信。”

　　“上校给我的？”
　　德珂朵感觉疑惑，除了谢伊之外，她的人际交往十分淡漠，所有认识的人也都是围绕着谢伊，门罗上校为什么会找她呢？
　　来到人类社会以后，人鱼时常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并为之苦恼着。

　　“那我拆了？”
　　“拆。”
　　寇马克先生言简意赅。

　　德珂朵读信很快，几分钟后她放下那两张牛皮纸，表情有些难以形容，像是惊讶、又像是烦恼。
　　那封信的内容谢伊早就知道，上校就那个问题和他详细谈过。纽约最近搬来了一户新人家，从巴黎过来的，那家的男主人在军队里有一定地位声望。近来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各地冲突不断，也就只有对政局一无所知的小人鱼还如往常那样嬉笑放松。

　　上校委托给他的新任务，是去那座宅邸偷取一份正在建造的堡垒分布图，有了那个东西，他们就能提前解决这些隐患。
　　正巧那家的小女儿过生日将要举办宴会，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门罗的意思是让德珂朵陪他一起去，在这种宴会上，有一个妙龄女性陪伴在他身侧会方便很多，同样的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当时上校和他商谈这件事的时候，谢伊没有立刻答应，这种事得德珂朵自己决定。她是一条人鱼，就算她不说，谢伊也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喜欢与人类过多接触，她的交际圈只围绕自己，平时自己在家时最多和布雷迪出去一两回，更多时候她都是待在书房或者花园里。
　　明明之前带她去芬尼根家认过门了，凯西蒂也很喜欢她，但德珂朵在那之后也没再去拜访过。其中固然有梅尔的一点原因，但更多的是德珂朵自己不愿意，她宁愿对着大海发呆一整天，也不想和人类过多接触。

　　这次要去的宴会，肯定有很多各式各样的人类，德珂朵未必会喜欢，也不一定能够融入进去。再者说，潜入书房偷取图纸存在一定危险性，如果到时自己被缠住的话，那就只能依靠德珂朵了。
　　这个任务存在不小风险，所以谢伊来征求她的意见。

　　谢伊本以为德珂朵会拒绝的，毕竟从社交频率猜测，对方对人类的聚会兴致缺缺。
　　他这么想，然后就听见小人鱼犹犹豫豫的声音。

　　“嗯……谢伊，你需要一个女伴吗？”

　　“……”
　　等等、事情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呃，德珂朵，你抓住重点了吗？”
　　关键内容难道不应该是她要和他一起潜入执行任务吗？怎么这条鱼就只注意到了他需要一个女伴？

　　“当然了，虽然我没有你聪明但你也不能这样想。”小人鱼撇了撇嘴，摇了摇手上的信件。
　　“你需要一个女伴去参加宴会，到时候你去和旁人周旋，而我就可以趁机去书房偷取图纸。我的概括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
　　谢伊：“但是为什么是我去和别人周旋？”
　　“难道你指望我去进行社交吗？”德珂朵反问他。

　　好吧，这好像也不能，德珂朵能跟他们聊什么？聊哪家的蛋糕好吃还是聊哪个产地的枫糖浆更甜美？这样生硬的扯话题会更容易被注意到吧。
　　好像确实得照她说的那样做，不过……

　　“所以，你答应了？”
　　他一直以为她会拒绝。

　　“为什么不呢？”
　　她才不会拒绝他。

　　18.
　　德珂朵同意去宴会的当天谢伊就给上校写了回信。之后就是定制礼服，以及请怀特夫人教德珂朵相应的宴会礼仪。至于请柬的问题，这个不需要谢伊操心，门罗会解决的。
　　礼服和饰品的定制他们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干脆一并交给怀特夫人。

　　接下来的几天，谢伊都没有什么事情，总算是能陪他的鱼好好待一会儿。以前东奔西跑的忙碌日子多了，像现在这样规律舒适的生活反倒令人不适应起来。
　　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入睡，上午在书房整理账务和公文，午睡起来后去收藏室挑拣武器和德珂朵对练一阵，傍晚和他的鱼一起看日落喂小鸟，晚上再端上两杯茶，一起到书房里去看书讲故事……
　　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一起，经常是一个抬眼就能看到对方专注的神情，德珂朵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太好了，好得就像在做梦一样。

　　她太高兴了，一个没忍住，多吃了五块蛋糕，还是在吃了两块烤牛肋排、两碗土豆泥、五个酥皮面包的基础上又吃掉的。
　　这样不节制饮食的后果，就是她成功把自己吃撑了。

　　谢伊给她递过来一杯深红冒着热气的液体，说是可以消食的，德珂朵端着杯子嘬了一口。
　　有点酸。
　　她又嘬了一口。
　　还有点甜。

　　在谢伊训练了几天德珂朵的近战技巧后，决定教她使用袖剑。像宴会那种地方，显眼的武器都带不进去，这时候袖剑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小巧锋利便于隐藏。

　　“要哪只手？”谢伊拿着袖剑问她。
　　“都可以，左边吧。”
　　人鱼没有惯用手一说，左右都无所谓。

　　谢伊抓着手帮她佩戴袖剑，男人的手掌接触到细腻冰凉的皮肤时心中缓缓浮起一个念头。
　　太细了，仿佛一折就断。
　　而且好凉。
　　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人鱼形状姣好的腕骨。

　　人鱼的体表温度比一般人类要低，谢伊和德珂朵相遇在夏季，当时他还没那么多感触，而现在到了冬天，却时时刻刻都感觉身边有个移动的冰块。
　　这样的体温无法通过增加衣物来改变，所以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只能把壁炉烧得更旺一些。

　　佩戴好袖剑，谢伊说了几个使用的要点，又用自己右臂上的那把袖剑给德珂朵做示范。人鱼的学习能力一如既往的强，操作几下就已经逐步上手。
　　这时楼下传来了怀特夫人的声音，是之前定做的礼服送过来了。谢伊叮嘱德珂朵小心操作，接着便起身下楼了。

　　小人鱼坐在床沿晃着腿，光裸的脚一晃一晃，她安静地端详着左臂上的袖剑。
　　这是个很精巧的武器，金属剑刃被打磨得薄而锋利，暗藏的机括和轮轴上还能隐约看到油质的光。袖剑整体不大，用皮扣固定在手臂上，由于德珂朵太瘦了，皮带完完整整的在她手上缠了两圈。

　　手腕轻轻一抖，袖剑出鞘，利刃割破要害，轻松便能带走一条人命；接着利刃回鞘，手心向内，袖子垂落下来虚虚掩住，真正的暗藏杀机。
　　人类可真是神奇，竟能制造这么精巧又特殊的武器。

　　德珂朵眯眯眼睛，手指轻轻一动——
　　“噌”的一声，薄刃瞬间出鞘，裹挟着凌厉气势刺破空气，直至刃尖触碰到柔软皮肤，以锐不可当的姿态撕裂出一道伤口才肯罢休。

　　啊……好厉害。
　　这是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血珠落了下来。
　　人鱼眼睫一颤，水汽迅速凝聚，晶莹圆润的珍珠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

　　德珂朵哭了。

　　19.
　　人鱼一族生活在深海，感官的敏锐程度是人类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因此哪怕只是一个小口子都让他们疼得不行。

　　袖剑刺伤手指后，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远快过思想，德珂朵脑子里有一瞬空白，回过神来眼泪已经先一步奔涌而出。
　　痛，太痛了。

　　凶悍的黑尾人鱼在此前很少受伤，现在因为袖剑操作不当自己把自己伤到了，这事要是传回极北海域，一定让族群里的鱼笑掉尖牙。
　　只是她不太明白，自己喝下转换药剂到现在也不过三五个月，这具躯壳竟然变得和人类一样脆弱了吗？
　　那可真不是个好消息啊。

　　人鱼的心态已经调整过来，但疼痛造成的泪腺分泌还在持续，以致于场面有些诡异。
　　德珂朵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上流血的伤口，眼泪一个劲地流，水汽不断聚集形成水珠，滚落下脸颊时又迅速凝结成莹白的珍珠。
　　不过一会儿，床上和地上就落满了大小近乎一致的漂亮珠子。

　　“德珂朵，来试试你的礼服——”
　　谢伊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他的手臂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白裙子，关了门回身，正好对上人鱼冷漠的双眼和湿漉漉的脸颊。
　　气氛有一瞬间陷入尴尬，谢伊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他的鱼眼泪流得更凶了。

　　德珂朵眨了眨眼，碧蓝的海面氤氲起了薄雾，她抽了抽鼻子，发出粘乎乎的声音：
　　“好痛。”
　　她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像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见到了可以信赖的亲长，可怜兮兮地向他撒娇，讨一个抱抱。

　　谢伊：“……”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寇马克先生一看就知道那是袖剑弄出来的伤口，他叹了一口把裙子放下，拿来药箱给他的鱼进行消毒。
　　他还记得自己之前的疑惑，德珂朵的眼泪会不会变成珍珠？而现在他只离开了短短几分钟，回来就收获了一地的珍珠，不仅如此，那个珍珠制造商还在不知疲倦地生产新的珍珠。

　　谢伊一边取笑她一边给她包扎，说自已以后干脆不用经商，直接倒卖珍珠就够了。
　　德珂朵僵着一张脸摇头，眼泪奔涌不止，“不行，我哭出来的纯度不够，不值钱的。”

　　天，她竟然真的认真回答了。
　　谢伊忍住笑给绷带打结，“既然不值钱那就别哭了吧。”
　　他的鱼惯会装，但哪怕看起来再可怜，说话的声线也是平稳的。谢伊猜测，本来德珂朵是不打算哭的，估计是他恰好进来了，人鱼又想起来之前说过的会在他面前哭，于是干脆放任泪腺汹涌。

　　寇马克先生啧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小粘人精。

　　等到身体和心理双双平复下来，德珂朵眼眶红了、鼻子也红了，说什么也不肯再用袖剑。
　　谢伊没办法，只能给她找来一柄锋利的短剑，用皮带扣在她的大腿上。除了每次取用有些麻烦外，人鱼对此十分满意。
　　裁缝将德珂朵的全套礼服送了过来，上身之后才发现，袖子的部分只刚刚过肘关节，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这样的长度实际上也遮掩不了袖剑——故而人鱼还是选择用短剑。

　　之后又过了几天，谢伊带着德珂朵赴宴。
　　作为纽约新晋崛起的富商，寇马克先生俨然是夫人小姐们眼中的黄金单身汉——他有一艘船停在港口，听说还有其他的在远洋贸易，纽约许多建筑都有一份他的注资，这样仔细盘算下来，在场所有男士中他的身家绝对能排在前列。
　　至于他旁边带着的那个少女，反正只是女伴，又不姓寇马克，最多就是个没什么竞争力的对手。

　　趁着谢伊成功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德珂朵借口自己着了凉，希望能到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在这个时候，人鱼的体温简直就是最好的证明。鉴于她给宴会主角送了满满一匣子珍珠——都是她自己哭出来的——所以那位小姐没有过多思索就把德珂朵带到了空置的客房里去。
　　那位好心肠的小姐还叮嘱她多注意身体，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夜，德珂朵在心里小小的感激了一下她的仁慈，转头就摸到她父亲的书房里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异常顺利，考虑到贸然偷走图纸会引起敌方军队的注意，所以德珂朵就照着原图纸复刻了一份。当然了，复刻的那份不可能完全一致，德珂朵主要是在关键地点做了记号。
　　她将书房恢复原样，悄无声息地回到客房，一段时间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下到一楼。此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德珂朵在一个僻静角落里找到了谢伊，她挽住对方的手臂，亲昵地凑上去低声说：“我成功了哦，有没有奖励？”
　　寇马克先生极为熟稔地搂住女伴的纤腰，语气低沉，尾音上扬——听得出来他很轻松愉快。

　　“你想要什么呢，亲爱的？”

　　谁说只有人鱼会蛊惑人类，德珂朵明明很早以前就被一个人类迷住了。她又靠近了些——现在从远处看这位小姐已经全然依偎进了寇马克先生的怀里——冰凉的手指依次抚过脸颊、嘴唇、下颌，最后停留在颈间动脉处。掌下的皮肤温热，鼓动着生命的热意。
　　人鱼忍耐住咬上去的欲望，碧蓝眼睛里一片暗色，她许久才回答：“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亲爱的，一个拥抱就可以。”

　　——雇用一条人鱼，只需要一个拥抱作为报酬。

　　耳畔充满觥筹交错的喧扰繁闹，他们躲在无人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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