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渴之夏

　　关岳没想到自己两天之内，三顾学校，到班主任办公室门口时，气还没喘匀，额头满是下车跑过来时流的汗。

　　敲门循声走进去，满办公室的小孩，各个脸上挂彩，或重或轻，在办公桌旁边他看到蹲在地上的夏初云，插着手堆在胸前和面前男孩小声说话。

　　夏初云听见有人叫她，抬头看过去，和面色不太好的关岳撞上，脸上花猫似的，短发也被挠乱顶着个鸟窝。

　　班主任看到关岳连忙起身，两人带上门到走廊说话，老师一走，那几个五六年级的男孩瞬间恶狠狠的瞪着夏初云和徐长野蹲着的地方，牙磨的咯吱咯吱响。

　　“早上我就听说你们年级新转来一个学生，没爸没妈是个野种，原来是和你一样的啊，夏初云。”

　　那个胖小子叫王威，脸上被夏初云挠出一道重重的血痕，这会龇牙咧嘴的朝着夏初云恶言相向。

　　夏初云装作没听到，伸出一手扒拉面前的男孩，徐长野在走廊被这群人刺激的似乎又回到了刚捡到的时候，不说话不动弹不理人，夏初云急死了，一个劲小声在他耳边说话。

　　王威被徐长野无视，被夏初云偷袭，面子早就挂不住了，现在对他们俩说话理都不理人，他脾气又要上来。

　　“跟你们说话呢，不仅哑巴还聋了吗，呵，他没爹妈你没妈，难怪玩到一起。”

　　身边几个男孩附和，夏初云扭头，恶狠狠看向王威，王威看她望过来，轻蔑一笑。

　　“怎么，还想偷袭我不成，刚才是我没注意，我打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信不信。”

　　夏初云不理他的挑衅，继续转头和徐长野说话，时不时伸出手碰碰徐长野的脸。

　　徐长野太瘦了，即便来家里这么久吃好睡好还是瘦，夏初云的脸颊腮帮挂满圆润柔软的腮肉，像果冻一样，徐长野脸上就是骨头包着一层皮，摸上去格外突兀。

　　王威他们没说几句话，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班主任把夏初云和徐长野叫出去。

　　徐长野蹲在原地没有反应，夏初云朝关岳看过去，“爸，他不动。”

　　关岳大步走过来，看着蹲在桌边呆滞木讷的男孩，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夏初云腾地一下站起来，纤细的手臂指着王威，大声告状，“是他们欺负徐长野，还打他，爸他们还骂我和徐长野，一个没爸妈，一个没妈。”

　　班主任刚才避重就轻的和关岳说了大概事情经过，他以为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听到夏初云的告状以及徐长野的状态，瞬间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班主任听罢，脸色都白了，关岳可是校长早上特地接待的家长，之后也给她发消息说多关注班上这两小孩，没想到这一节课刚过去就出了事，她本来想着小孩子打闹，意思意思就过去了，夏初云这一告状，事情就不好收尾了。

　　关岳铁青着脸上前，查看徐长野的情况，小孩身上没什么伤，但是精神不太对，不作多想，一把抄起徐长野往外走，夏初云连忙跟上去。

　　走到门口时，关岳停住脚步，背对着办公室，语气冷硬，“徐老师，希望这件事在今天下班前会有一个我能接受的解释。”

　　说完，抱着徐长野离开了学校。

　　幸好学校离医院近，关岳把徐长野放在后座，夏初云乖乖爬上去靠着他，路上夏初云时不时看看徐长野，比她摆在家里的布娃娃还没有灵魂。

　　“爸，他不会有事吧。”

　　关岳从后视镜看后座的男孩，脸上表情凝重，他问夏初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初云一五一十的告诉关岳。

　　夏初云从前桌那得知徐长野被五六年级的欺负，站起来就要去保护她小弟，但同时也认识到自己势单力薄一个人，很难抗住五六年级那群发育上多过自己几年的男生，当即就让同桌去告诉老师，自己先去空教室，兵分两路。

　　结果到那里看到倒在地上的徐长野双眼紧闭，神色痛苦，周围的男生还不断朝他恶言讥笑，当时夏初云什么势单力薄什么等老师来解决全都抛在脑后了，她像头被惹怒的小狮子，双手死死捏拳朝着人群冲了进去。

　　几个男孩猛地被外力突然撞到，措手不及，当时王威就被绊倒了，胖的像座小山的身体瞬间压倒了身边两个同伴，夏初云飞快伸出爪子冲他们脸上身上狠狠挠了几下，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撤出战斗区域。

　　王威被人扶起来后怒不可遏，指挥手下就要去打夏初云，还没动手，老师就过来了，把几人逮进了办公室，听他们互相告状，吵翻了天。

　　夏初云在后座上越说越激动，双手挥舞着，差点打到旁边的徐长野，说完后喘了口大气，圆脸上还留着未散的怒气。

　　关岳刹车一踩，惯力让车上的人往前冲，医院到了。

　　拉开后座，关岳抄起男孩往里面走，夏初云乖乖跟着，一路挂号找门诊医生，落座后，医生让关岳把徐长野放在一旁的病床上，用小电筒和听诊器轮番检查，看了一会医生把徐长野的衣服放下回到诊位。

　　“这小孩是不是之前受过什么刺激。”

　　关岳看着病床上睁大眼睛双拳紧握在侧的样子，点点头，“他之前被人拐卖应该受过毒打。”

　　“今天呢，也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关岳不确定，试探着说小孩在学校打闹，就变成这样了。

　　医生闻言，点点头，取下白大褂上的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叮嘱道，“他这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就是曾经受到异乎寻常的威胁和心里创伤导致延迟出现和长期持续的精神障碍，看这小孩的样子，拐卖时受的刺激不小，先药物治疗配合心理治疗吧。”

　　说完，撕下那张单子递给关岳，让他去拿药。

　　关岳应下说了句谢谢，就准备带两个小孩离开，结果夏初云抢先一步趴在桌子边缘，水润的眼睛一眨一眨，乖乖巧巧的模样。

　　“叔叔，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好呀？”

　　夏初云的长相极具欺骗性，即便现在灰头土脸的样子，医生还是忍不住柔声和她解释，“你多和他说说话，开导一下他，他就会好的快一些。”

　　夏初云重重点头，说好。

　　关岳抱着徐长野带着夏初云去拿药，回家的路上，他接到学校的电话，说关于这次事件的处理有结果了。

　　关岳中途转道回了趟学校，留下徐长野和夏初云在车上，自己去办公室。

　　夏初云看着关岳身影消失，她坐回后座，伸手在徐长野面前挥来挥，一会摆弄他的胳膊一会摆弄他的腿。

　　“你好像电视里演的木偶哇，被人用线牵着，扯一下哪里就动一下。”

　　“但你不是木偶对不对，你是徐长野，徐长野不用线牵着也会自己走路自己吃饭。”

　　“木偶可不会对我说自己的作业自己写，也不会说西瓜苗浇水会淹死，木偶是没有温度的，和我摆在床头的娃娃一样。”

　　夏初云学着徐长野平时对他说这些话的语气，板板正正的，说完，逗笑了自己。

　　聊了一会，她按下车窗把头伸出去看外面。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蓝蓝的天上坠着几朵白云，胖胖的云朵形状可爱，夏初云闭着眼睛任由风轻轻拂过脸颊。

　　睁眼时，看到旁边小卖部摊上摆着吹泡泡的，她拉开车门跑下去，用零钱买了一只长管小兔子头的吹泡泡水。

　　回到车上后，开心的给徐长野看，告诉他这是什么，然后又把半个身子探出去，抽出沾了泡泡水的管子，鼓起腮帮子使劲一吹。

　　纷纷扬扬的泡泡飞了出来，随着微风漂浮在半空中，光线打在上面，泡泡水被分解，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像一颗颗彩色的糖果，在蓝天和白云的映照下，自在悠闲的飘荡。

　　夏初云钻回车里拉着徐长野看外面的泡泡，“你看你看，好多泡泡，像钻石一样，真漂亮。”

　　有一颗泡泡飘进车里，缓缓落在徐长野的肩膀上，没有炸开，表面流光四溢，像一盘打翻的颜料盘。

　　夏初云伸出粉嫩的食指，一点点靠近泡泡表面，触碰到那一刻，泡泡破裂，细微如烟雾的水珠崩开在皮肤表面，徐长野的面部肌肉隐隐有了裂缝。

　　“小狗，你的噩梦刚才被我戳破啦~”

　　车窗外坠着光影的泡泡肆意飘散，夏初云的声音像一道光照进徐长野漆黑沉闷的识海，一点点将他从腐朽痛苦的回忆里拉出。

　　夏初云双手交叉举在胸前，虔诚的闭上眼，“希望从今天起，徐长野像那些泡泡一样，自由，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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