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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管
“闵玧其——”
他听到,没有应,步子不停地向门口走,就在手接触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又听到她喊着:
“闵玧其——说好的签名照,你还没有给我,你说话不算话。”
玧其转身反驳,“都说了去找经纪人,我放在他那里了。”
“我不要,我要你签在我拍的照片上。”还没等闵玧其开口,她就往二楼的楼梯走,硬抬起右腿,移步很快。
闵玧其反射性地把手伸出来要扶她,上前两步又止住步子,小声:“您慢点啊。”但声音似梦呓,只有他一个人听到。
知贤手撑着扶手,咬着牙上楼,打开暗房,越过显影盆,走到安装了放大机、定时器、安全灯等一系列装置的灰墙边,那里拉了一条粗绳,上面用夹子夹着照片,都是防弹的集体照,拿下来一张;暗房的一个区内铺满了一地的照片,她喜欢按快门,洗出来就这么扔在地上了,但知贤看也没看,他的单人照片肯定不会在地上。
转身去了工作室,门打开,除了处理图面的电脑和办公桌,摆着成名作的柜子,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纯白的,白色的墙面、画框、窗帘、椅子,工作室里还有一个小房间。怕他走了,夫知贤有些着急,这个小房间的锁是没有指纹的,得用纯密码,她熟练地按了几个数字,打开,快速拖着腿走进去,从墙上取下来一张就转身下楼了。
闵玧其一直低着头站在门口,眼神没有任何的偏移,也没有等得不耐烦,看她拿着两张照片和笔过来。他沉稳接过,在那张sbs后台照的集体照上正要下笔,就听见知贤说,“可不可以写个to?”
他点头,“给谁?”
“雪妍。”知贤说着给他笔画是哪个字。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祝愿安好。”
闵玧其照着写,“亲人?”
夫知贤摇摇头,“亲故。非常要好的同龄亲故。她是你们的团粉。”
签完第一张,玧其看向第二张,愣住了。
前一张每个人都笑得很暖意洋洋的,细心处理后的胶片让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精致又美好。但是下一张自己的单人照,比较起来可以说拍得很随便。
没有任何所谓的构图,连闵玧其的人像都是歪的,照片还有点糊。但是,内容很独特,对知贤来说是独特的。
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是二人相遇的那天,自己蹲在地上摸holy的样子,熬夜过后的他发丝凌乱,穿着拖鞋,休闲随意的黑衣黑裤,周围被处理得很昏暗,衬得他的肤色冷白,图片里的人正伸出手,摸着holy的头,眯起眼,露出端正的牙,笑容融化了春二月灰黑色突树枝上的冻雪。
夫知贤也跟着他一起看,她的注意力却放在他的手臂上。
她想着,自己可能就是被这双手臂蛊惑的吧,接着是那个毫无防备的笑容。
人的皮肤厚度往往不到半分,下面流淌的是温热的鲜血,在比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交通更复杂的、比墙上层层交叠的常春藤更密的血管里奔流。只有它们在奔流,才能求得生命的大欢欣大愉悦。
“偷拍?”这时,闵玧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很好看。”说完她就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
他平时对私生偷拍、尾随看得淡漠,但不代表他不讨厌。看她承认,闵玧其却没有反感,好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很好看”就只是很好看而已,纯粹审美的眼光,或许是她凝视着照片的目光真诚,没有那一股让他害怕的狂热。
她仿佛不只是在看照片。
“呀,拍就拍好看点,都花了。”
他向来死板,知贤以为等来的会是他的斥责,她听到后猛地抬头,一脸诧异。
“还是写给雪妍吗?”
闵玧其看对方愣愣的,又说了一遍,“这张还写To吗?”
对方回过神来,哑着声音,“阿尼,写给我。”
“写什么?”
“嗯,没想到。”她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什么祝福的话。
闵玧其想了想,写上:祝愿夫知贤幸福安康,一生顺遂。
她接过来,看着照片上的话。
幸福安康,一生顺遂。
是普通人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祝福语,安康,幸福,顺遂。
她笑了笑,嘴角咧得很大,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从来就是这样,真正有开心的事却不敢声明,怕发出声惊动了快乐,快乐发现自己落错了地方就跑了。
“为什么这么开心?”
闵玧其觉得,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夫知贤,笑得真实的夫知贤。
“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这些话。”南云熙也没有过,云熙的祝福从来是希望自己能忘记过去,活着就是最好的祝福语。
莫呀,这个姑娘怎么这么单纯,给个祝福就笑成这样,以后社会生活中来个甜言蜜语的男人岂不是要马上嫁给他?
“就是最普通的话。”闵玧其开始叨叨,给她减着喜悦。
夫知贤却不管,“阿尼,这些就很好。”
“随便吧,你喜欢就好。”
“那再见,我走了。”
这一回,夫知贤没有挽留。
送他到电梯口,两人沉默地等着电梯。
夫知贤拽上他的衣袖,闵玧其往旁边扯了扯,没扯开,心说反正是最后一次了,让她扯吧。
知贤沉闷着声音,“你以后不要早上空腹喝黑咖啡了。”
闵玧其转头,“你怎么知道?”
“第一天见,看到你喝了。南俊聊天也提过。”
玧其工作的时候往往昼夜颠倒,别人醒着他睡觉,别人睡觉的时候他醒着,有时候日程忙起来,白天和夜里都不睡觉,饭没有及时吃,早上醒神的时候就喜欢空腹喝很浓的黑咖啡,长此以往是个人都受不住。
闵玧其没回答。
知贤知道他没听进去,但没听进去也要说,“每天按时吃饭。不要动不动节食,对身体不好。”经常忘记吃饭的人正在这样嘱咐着旁人。
刚刚看他开车的时候不断抚着胃部,他应该有很严重的胃溃疡,听南俊说过,组合回归,为了照片和舞台好看,全体成员都会开始控制饮食,减肥对于他们是常事,但是玧其不一样,他和智旻一起,直接节食,一天两天耗着身体,在观众面前呈现出最光鲜的他。
“听到没有?我给你天天点餐,回归前那个星期餐馆老板告诉我,你没怎么吃,我不在韩国,你就是这么对自己的?”
玧其撇嘴,觉得她今天的话真多,“餐馆老板是你家亲戚吗?这都告诉你。”
“我是他们家vip。”
玧其回想了一下吃过的餐厅,都是传统正宗的小店面,“那么小的店什么时候还把顾客分层级了。”
“你别管,在我来了以后就有了。我们现在聊的是这个吗?”
“……”
玧其抬手捂脸,为什么不能结束得干脆利落点,自己为什么要忍不住和她辩论。
“怎么不说话了,现在是在反思自己吗?你也知道自己不太注意生活吧,对自己好点不行吗?要不要我重新开始点外卖。”
“切拜——不要再说了,我是你的谁啊?”闵玧其叹气。
没想到这轻轻的一句,让旁边的人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传过来。
“我倒是想有名分啊,某人不让我有什么办法。”夫知贤盯着电梯门。
“我们不合适。”真是,非要让他直接说出来吗?
“才见了几面,怎么就知道不合适。”夫知贤嘟囔,有些委屈。
“你也知道才见几面啊?”闵玧其直接呛声,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在心里开始打自己的嘴。
啊——为什么要嘴快。
这时候,电梯来了。他赶紧走进去,按着电梯的关门键,不看夫知贤。
就在电梯快关门的时候,有声音传来,他听得清晰,“那,我们多见几面就行了,你也了解了解我?”
电梯门关了,把他的一句“西罗”关在电梯里。
闵玧其颓然地靠着电梯壁,刚刚那句话一出口,今晚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这边,夫知贤盯着电梯数字一点点的下去,终于,到了一层。
她掏出手机,开始给南俊发消息。
发完也不回去,就低头盯着手中照片上的人发呆。自己当时拍照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是了,一把利刃就可以把这薄薄的皮肤穿透,就像自己以前划破左腕一样,只一击,就可以让鲜红的血液飞溅,将所有的温热引出来灌溉着偷生者。然后,用苍白的嘴唇,冰冷的身体狂笑着向世人佐证对生命的敬仰,这欢欣飞扬到极致的生命——
以前的自己肯定会这样做。
幸福,安康,顺遂。
她现在不想这样做,他全身上下,包括他的过往都是这样鲜明的存在,他比雪妍真实。他的血液比自己温热,他的肌体舞动得那样鲜活,他的笑容那样美好。
凭什么呢?死了有什么好的,只有无聊者从四面奔来,等杀戮过后,用眼神舔舐空气中弥漫的腥气,然后拖着干枯而空洞的身子散去。
而她走向的尽头,并没有玧其。
过往皆是在进行无血的杀戮……平时看够了战争的荒唐,时尚圈娱乐圈的虚无和金钱名利的罪恶,也鉴赏惯了围观者灵魂的干枯,生命了无乐趣。
她早已是浑身赤裸,现在遇见了这样的人,第一次想要裹上衣服。
玧其啊,你要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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