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入梦

　　常豫庭带着令子去了法兰西，随行的只有阿水和海棠，还有祁岍派去的一名翻译

　　名噪一时的文家班从此销声匿迹，燕南秋彻底与之断了联系，跟京城也只有每月一封平安信，其他日子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唱戏的“秋官”罢了。

　　可是已经三个月没收到京城的来信了，燕南秋每日下了戏先问荃保有没有信鸽，问得多了就连茗官也知道他在等信。

　　“等谁的信？庭哥哥吗？”

　　闻言燕南秋失神了，他几乎忘了常豫庭，再熟的人一旦身处两地久了就再难熟络起来，更何况二人分别前闹了一场脾气，心中有了隔阂。“不是他，是一位……是我的知音。”

　　“他在京城？”

　　“或许吧，也有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他很忙。”

　　“他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大人物是要干一番大事的，兄弟情长的事儿一时间耽搁了也是有的。”

　　燕南秋点点头，也问他：“你前些日子又去云官府上了？”

　　“嗯，小住几日。”提到这个茗官显然很高兴，“戏班的武生抽了一部分去京城，说是给‘里头’使，‘四爷’也去了，云官也因此得了闲，便叫我过去。”

　　“你和云官的感情真好。”燕南秋有些生羡，“你过去同他做什么？也是唱戏吗？”

　　茗官低下头脸红了，支支吾吾道：“就，就是那样的事儿嘛……”燕南秋还没明白“那样的事儿”是哪样的事，就听他继续说：“不过最近有京城的领班人来买童伶，云官手下带了些孩子，想着这次把他们卖给京城的教习，难得空闲顾上我。”

　　“京城来买童伶？你可认得那位领班人是谁？买了送进哪个府邸？”燕南秋有些激动，京城有些名气的教习他大抵都知道，说不定这次可以打探点祁岍的消息。

　　据茗官的描述，燕南秋还真的想起一个人来，而且这个人他十分熟悉。

　　第二日，荃保跟和铃一同去了流霞苑，是一位扬州乡绅的私人园林，此次采买童伶就在这里接待。

　　二人刚踏进流霞苑，就见一堆一堆的孩子站在院子里，各由一个管事儿的领着，管事儿手里都有一个号牌，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从园林中的戏楼走出，经汉白玉双拱桥过，穿重檐攒尖八角亭，在荷花池前站定报号，管事儿的拿着相应的号牌，领着送选的孩子走向戏楼。

　　这些孩子有的是戏班里有钱的名角儿养的，已经学过基本的身眼手法，往往被买下的几率更大；另外一些年纪稍小，是从拐子手里买来的，想着尽快卖给教习挣个中间钱，往往挑的都是模样极出挑的。

　　但是买谁不买谁，说到底还是看来挑人的老板是什么口味。

　　园子里人多纷杂，荃保带着和铃沿墙根一路摸到了戏楼下，远远见着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对着台上正在空翻的孩子指点，不时跟身边的人耳语。

　　“荃保哥，就是师父说的那个人，漓月园的老板，陈二。”

　　和铃认得陈二，他在漓月园唱伞旗龙套的时候见过。今日燕南秋给了他们一把扇子，叫他们以此为帖将陈二请到茶馆一聚。

　　和铃正要上前去跟门子的人打招呼，被荃保拉着坐在假山石后面。

　　“我还是觉得不妥，虽然那人就是陈二老板，但是我们不知道他现在身后是谁，万一是禛王的人呢？”

　　“可是师父说一定要见他。”

　　荃保微微皱眉，紧抿着双唇，按住躁动的和铃，自己走向门子。

　　“有劳这位官爷，打听个事儿。”荃保递了几颗福珠过去，“我也是戏班的，想送点人过来，敢问上座的领班人那位是帮哪位老爷选人的？”

　　那门子掂了掂手中的碎银，又打量他好一会儿，慢悠悠开口回答：“礼部。”

　　“哟！那、那里头那位——是陈老爷吧？”

　　“你认得？”门子斜睨他，“别又是哪里听说了就来套近乎，这上百个孩子都得过陈领班的眼，别想随便塞人进来。”

　　荃保赶紧又捏了几两银子在手里，“官爷说的哪里话，我家主子曾是陈老爷手下的回事人，听说陈老爷高升了，想私设宴席一聚，还望陈老爷赏光。”说着荃保递上银子，另外递上一把扇子，“劳烦官爷务必把话带到。”

　　和铃朝他招手：“真是陈二？”

　　荃保点点头，带着他回去了。

　　可是燕南秋等几天也没等到陈二的消息，那把扇子也不知道在不在陈二手上。荃保沉不住气了，想要暗中派人打探一下流霞苑的动静，生怕前些日子中了引蛇出洞的套。

　　“再等等。”

　　“再等就来不及了！”荃保在房中徘徊，“陈老板给礼部买人，那是为‘里头’准备的，如今不知‘里头’谁说了算，特别是礼部，之前两边不靠,谁知道现在站哪边。咱们要是暴露了，定坏了七公子的大事！”

　　“我说再等等！”燕南秋难得嚷出来，“这是唯一跟京城联系的机会，若是不成，我只有自己上京了。若是我错看了陈二，绝对不会牵连祁岍。”

　　七月十四，中元节前一日，早饭毕，有门子来报门外来了个姑娘，点名找这个房头的“公子”。

　　燕南秋第一反应转头去看荃保，荃保惊恐得就差跪下了，一向大方的他这回忸怩起来，最后还是跪下了，小声说道：“奴才是阉人……不干那档子事儿的。”

　　和铃也蒙了一下，赶紧摆手。

　　“会不会是常老板他们回来了？”

　　“对呀对呀，嫂夫人或者是她身边的丫鬟？”

　　燕南秋来这个戏班已经半年有余，因为身份敏感，他下了戏台是从不会见外人的，每次迎来送往的也尤其谨慎。

　　他走出去问那门子：“那人手上有没有扇子？”

　　门子皱眉思索，点点头，“有的有的，玄色流苏翡翠扇坠，因为少见小的就多看了两眼。”

　　燕南秋松了一口气，“你去回她，说戏班不进女客，另外送帖子来，我一定赴宴。”

　　荃保不放心，从角门出，一路跟着那位姑娘，直到见她进了流霞苑的大门，又盯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再出来。

　　没想到荃保前脚刚回来，后脚就有帖子送了过来。

　　帖子下得很急，就在当晚，也不挑地方，就在流霞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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