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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对于紫柳霜倒戈北境的提议,紫柳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理由就是这样做会被整个大启所不齿。但紫柳霜说沈玺当年强占长安地,是个名副其实的窃贼,为什么之后整个大启的人都臣服于他呢。
只不过因为他是强者罢了,所以没人敢反对他。
姐妹俩站在城墙上,视线所及之处就是柔然的国土,旺斯达大草原。马尾草比人还高,篦子似的整齐排列着。远方的天空似火烧一般,层层叠叠好似女人的裙摆。
“目前的情况,惊云城已然是大启的弃子。与柔然合作,才能挽回惊云城的颓势。”紫柳霜好言规劝,紫柳岚沉默不语。
“我回头和你姐夫商量商量,他那么好面子的人,应该不会答应。”
“那可不一定。”
惊云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一味维护往昔所谓贵族的尊严,只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说完正事,紫柳岚觉得内心踏实多了,自己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姐妹俩闲聊了一会儿,说到紫柳霜消失的那十年去了哪儿,她闭口不谈。紫柳岚也没有追问。
北境的夜晚要凉爽得多,等紫柳霜回房,绿绮早就睡下了。
她暗自祈祷杨凌云会同意倒戈之事,紫柳霜是一个俗气的人,在她心里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一想到好人都死了,只剩下恶人在人世间蹦跶,她心里就难受。
一大早就被庭院扫地的声音弄醒,推开门,没想到是年仅十岁的杨雷在扫地。他比扫把还矮一些,但动作很利索,一看就是经常做这件事的人。
杨雨在一旁看着杨雷扫地,他见紫柳霜推开门,笑着和她打招呼:“小姨好。”
杨雷只是看了她一眼,没作声。杨雨催促道:“小雷叫人。”杨雷并不搭理他,闷着头扫地,动作更快了些。
“没事儿。”紫柳霜宽慰道。
绿绮听见庭院里讲话的声音,连忙起床洗漱,出门打水的时候,还用张丝巾遮住了自己的脸。紫柳霜见她动作扭捏,以为她是来到陌生的地方不自然。
路过杨雨的时候,杨雨推动轮椅给她让路,还对她笑了笑。绿绮的脸哄然变红,磕磕巴巴地打完招呼,快步走了。
早饭是稀粥,配着馒头和咸菜。紫柳霜见杨雷吃得很香,暗道孩子正在长身体,成天吃这么些东西,怎么可能长高长壮。
吃完早饭,方青鹤向人打听附近的贸易交易点,他是苦什么也不能苦嘴。中饭他估计也是青菜白饭,配一点点荤腥。本来也是客居于此,他的脸皮可没厚到,让主人家给自己找肉来。
方青鹤刚问清地点打算出门,紫柳霜带着绿绮叫住了他,她身上还背着一个背篓,方青鹤了然地看着她。
惊云城的街道破败凋零,在前不久的战争中,柔然铁骑曾攻进城来过。后来双方签订一个停战契约,惊云城才免于被进一步蚕食,但还是分割出了西边用于贸易交易的长岭街。
长岭街的出入口完全被柔然人掌控,方青鹤给了守卫一枚金币,才获准进入。
很难想象一墙之隔的长岭街,是如此的富庶繁华,空气中飘浮酒香味、烤肉味和香水味。街道两旁的建筑明显还是大启的特色,飞檐翘角,青瓦白墙。
只是摊贩都是异域面孔,说着一口不太熟练的大启通用语。打仗归打仗,柔然需要大启的晶石、法器、蔬果、茶叶和女人,大启需要柔然的良驹、武器、乳制品,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方青鹤挑了家还算热闹的饭店,基本上伙计随便报了个带荤腥的菜名,他都点了。
“我们就三个人,怎么吃得完啊?”
“吃不完,打包带回去。”
“你说这话,瞧不起谁呢?”紫柳霜觉得有些膈应,她是知道她姐的,要是打包带回去,紫柳岚的自尊心又得受挫。
“肚子都吃不饱,还要什么尊严?你的两个外甥,一个残疾,一个营养不良,再不补补,人都要废了。”
绿绮听到“残疾”二字也觉得膈应,正色道:“杨二公子,虽然腿脚不便,但文质彬彬,为人礼貌。不像你,虽为大夫,但嘴上无德。”
“哎呀,怎么,才来两天就看上人小白脸了?”方青鹤打趣道。
绿绮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想与他多说。
烤羊腿、羊肉串、羊腰子很快就端了上来,再配上店家自制奶茶,三人埋头吃饭,无人交谈。
街上响起一阵骚动,行人纷纷往两边退,似乎在给谁让路。
紫柳霜好奇,向外看去,正好对上一双野狼般的双眼。那人坐在轿椅上,脖子上戴着黄金项圈,身穿白色长袍,露出一双精壮的胳膊。
对方看见紫柳霜的第一眼有些诧异,似乎在思索她很眼熟,第二眼便认出了她,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了。
紫柳霜没有想到朗日格会出现在这儿,在她的记忆中,朗日格很讨厌人多的地方,总是一脸阴郁的表情。
对这位师弟,她的印象就是,他总是不要命似的修炼,经常受伤累累,自己每次都要给他擦药。
在那段身处他乡的日子,两个无家可归的人,一度走得很近。但朗日格偶尔露出的暴虐的脾气,掐着她的脖子,警告她不准背叛他的神情,令人心悸。
后来紫柳霜为了复仇,离开北境,两人也就断了联系。
如果不是为了惊云城,紫柳霜其实并不想和这位故人重逢。听闻他为了彻底铲除柔然王室,连自己的妻儿都没有放过。
朗日格和紫柳霜一样都是黑灵境修士,他这样的心性再发展下去,就是走火入魔,浑身爆裂而死。
三人吃完饭,将剩余饭菜打包,又去市集上买些牛羊肉,方青鹤接过紫柳霜身上的背篓。买完肉,绿绮对摊贩的东西很感兴趣,不过是些异域珠宝,造型特别的黄金饰品,但她的眼睛就是挪不开。
尤其是那枚盘蛇形状的戒指,黄金打造的身体,绿宝石的眼睛,红宝石的蛇信子。
一问价格,五袋金币,紫柳霜也付不起。绿绮有些讪讪。
正要离开的时候,一只粗厚的手拿起戒指,“我买了。”
紫柳霜闻声转头,朗日格面带笑意地看着绿绮:“送给你。”
绿绮从来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事,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结巴结巴地说:“不、不、不用了,我其实……其实也没多喜欢。”
朗日格牵起她的手,将戒指塞在她手里:“拿着吧。你叫什么名字?”
“绿、绿绮。”
“绿绮,真是个好名字,和这个戒指很相配。”
“我不能要你的东西。”绿绮将戒指还了回去。
“为什么?”朗日格挑眉,此刻他的脸上仍带有笑意,看上去就像是个直率的阳光男孩。
“我们无亲无故。”
“那你和你身边的女子是什么关系?”
绿绮看了一眼紫柳霜,回道:“我是她的朋友。”
“那你就不能说我们无亲无故。”
“为什么?”绿绮有些摸不着头脑。
朗日格终于看向一旁的紫柳霜,正色道:“师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朗日格头偏了偏:“去茶楼喝喝茶叙旧吧。”不是商量的口气。
虽然方青鹤全程被朗日格无视,但他一直暗中观察他,从他的专业来说,此人肝火太旺是个暴脾气。
“让你的朋友们先回去吧。”朗日格扫了方青鹤一眼,态度不是很客气。
紫柳霜颔首,让方青鹤与绿绮先走。临走之前,朗日格将戒指塞到了绿绮的手里,绿绮还没来得及反应,朗日格就一把搂着紫柳霜往茶楼的方向走了。
走了没几步,紫柳霜不动声色地摆脱了朗日格的右手。
“怎么,十年不见,师姐是和我生疏了?”朗日格讥讽道。在他眼里,紫柳霜抛下他独自去复仇,就是一种背叛。
“我听说,你不是被你的情人一箭射中心脏了嘛,怎么活下来的。”朗日格句句夹枪带棒,用言语惩罚着以前紫柳霜对他的背叛。
紫柳霜转头面对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十年不见,你的嘴更贱了。怎么都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个要哭要闹的巨婴呢?”
“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儿,杀了对你有恩的岳父,全天下的人都不齿于你的行为。就你这个样子,还想一统北境和大启,做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王?”
“我看你的面貌,整个人都散发着将死的腐朽气息,再不悬崖勒马,等着你的就是死局。等你一死,好不容易统一的北境又会成为一盘散沙,到时候北境又沦落成大启的附庸,过上仰人鼻息的日子。”
“仰人鼻息的日子,我想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紫柳霜句句戳中朗日格的死穴,她所说之言正是朗日格长久以来担心的事情。黑灵境的修行太过于霸道,稍有不慎,就会神形俱灭。
“我是来与你合作的,但我看你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紫柳霜作势便走,朗日格连忙挽留,她刚刚说的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王是万人之上的位置,所有人都听候他发令,但他也有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却无人能为他分忧。
他需要紫柳霜。
“师弟知错,还请师姐恕罪。”
“今天不是个谈话的时机,下次再说。”紫柳霜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次是何时?”朗日格连忙追问。
“我会去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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