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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不欢而散
一年之内,东北有擒王之事,
西北亦有退敌之事,虽天下二分,可有强藩坐镇,攘外之事竟不似梦话了……你说这是怎么鼓动人心的大事!
好许多人听见江祝缜三将军要入朝领功,皆想到西安瞻彼天容,惟腾旦勒令出西封者作通敌理论,江南淮南两道不与其事,人民好不痛心。
祝晴风自年初和缜暮水相见无言,便心中苦涩悲伤,她并不知因何事。
想到浓雾之中暗杀之事,她只是猜测缜家毕竟也有树敌,她不知缜暮水当时本就是来看她最后一面的,谁承想得了她洗髓丸,有了一丝反败为胜之机。
她不知浓雾中的笛声乃是缜暮水知道其中底细的,她不愿来杀她的人真正连累祝晴风。已是地点特选在落花潭。
祝晴风惟想她身处险境,以身上中了毒病为恶,她知道军中有药阙,再见时她见到缜暮水大权在握,已是不可侵犯之身。病态全消,一切无虞。本替她欣赏,两人交谈之间可多了解些状况,她却变得面目陌生的样子……
自从北关回来,虽有大功,军中人人喜幸,惟她自己依旧不能释怀,日常观看士兵们习练与与众客弹棋议战之余,她总也有习武、读书诸事,然总是不能起劲。
州官有上门求墨的,祝晴风不能创作,给字而已。秋夜酒酣,可巧心中挂念的又一人的面影浮现上来,她便借酒兴写道:
长相思,在天涯。
江南木落天色寒,鸿雁沧波连日暮。
我思昔兮金佩环,美人座上花如颜。
紫芝丛桂纷两间,下有流水清潺湲。
吹笙鼓瑟心常闲,别来岁久鬓恐斑。
青云猿鹤不可以企及,魂飞梦往愁乡关。
长相思,何日还。{1}
暖酒的小僮见她沉睡,纸上新墨倒未干,便捧出给人看。于是天下间道祝家旧人,竟在契丹南袭之时成了俘虏,成了王城宫人,祝将军感怀往昔花前月下,两情相好,兼怀故乡风景,特作此长相思。
一时诗篇天下疯传,有“何日还”为确证,都道她当时特地入宫却不曾救得旧人,几多心酸。
她们并不知葛藤实在东丹王的城中。
又说,祝晴风本身清寂已极,追昔述往,运笔之中何曾有一丝旖旎、述甚私情?她自己都不知想到了何事叹“长相思”苦情至此。
此诗作为一年才一的云麾将军的珍贵篇什,亦传到了缜暮水的手中。
缜暮水并未会错意,看她忆念少时富贵公子生活,美侍环绕、居所优雅,如今忽遇旧人,说出“何日还”的鬼话来,且以“长相思”为题,惹天下人缠绵悱恻之思更怪谁人?
属实他厌见这长相思三字,毁弃纸张,愣是用一种嗤嘲代替了心上涌起的酸涩之情。
大业四年,起初一件大事便是边将封赏。
江荛资历深厚,今首建奇功;祝晴风忠肝义胆,今深入险危;缜暮水奇智多谋,今摧毁虎旅之锐。皆封柱国,为百代未有之荣,又拜怀化大将军、冠军大将军、威远大将军,皆正三品。其中以缜暮水最为超擢。
都内建府,黄金白银、珠玉其宝之赏,虽因建业,根基有限,总也是浩浩荡荡。
缜暮水特代阿史那挚鲁请功,敕拜三州节度使,总军事要务,讨伐突厥来犯。其既位超逸品,封开国侯,以示尊荣。
且说三将府虽未成,暂居旧府受享百官奉贺,其时有多少铺张华彩,亦是难言。
宴毕留京之日,祝晴风夜入缜暮水院中。
咎良歌欺身来攻,祝晴风身边人,那个战奴今取名作华阳的竟招招制下,如此缜暮水的喝止声才响了起来。
她凝视祝晴风二人甚久,才命咎良歌出去。
祝晴风虽为那人阴狠之色不快犹疑,可亦不再说什么。
缜暮水喝了一声就又在案上伏身。
祝晴风看缜暮水案上几件牍报,打封都不似中原做法,以为都是在和关外之人通信。
缜暮水没有开口。
祝晴风细细瞧她,她面上霜色凝寒,以往虽然孤高,却总不曾有这种拒人千里之感,她特喜她气馥比仙,立有松姿坐有梅韵,如今则银甲包身、玉箍勒发,不复仙姿竟成了一个煞神了…
祝晴风默默站着有盏茶功夫,她忽地拂袖,边说边向外走:“已有盏茶功夫,想沏着如今也凉了?……主人既无心待客,那晴风便也去了。”
飒的风声切过,祝晴风手腕被她发狠一般的攥住,她先没在意手上的力道,只是转回头来凉凉地笑着看她。
缜暮水放开手,她从茶炉中倒出一杯热茶来,将祝晴风让至右座,将茶奉上:“祝将军请。”
待她坐回主座,仍旧没有开口,她只是不再看公文,眼神落在案前——那里只有猩红色的织毯而已。
祝晴风稍喝了一口茶:“缜将军真的并没什么话对祝某说?”
缜暮水良久回声:“既是祝将军来找的缜某,缜某倒想听听所为何事。”
“我来听缜将军一个解释。”
沉默。
祝晴风又说道:“皆道竹马青梅之童孩时代,最值老来玩味,我与缜兄初见,虽非幼稚,亦乃无忧之金刀宝马、猎苑莺房、笙歌燕舞之生涯,祝某已知缜兄今时并非往日,惟旧人面前,稍叙寻常可好?”
缜暮水冰目冷笑:“缜某自然今时并非往日,只是祝兄也不必自谦。”
祝晴风略叹一声。
缜暮水站起背身道:“往日歌花吊酒,可以同行,今日万人共瞻,祝兄以为同行可行否?”
祝晴风走近:“你是此意?”
“缜某不如祝兄风雅,因想到必有刀剑相交之日,还论什么把酒谈心之时?”
祝晴风轻道:“人有日一死,我若与缜兄同在沙场,势弱者死,并无不甘。只是缜兄何必道远日!西秦尚在,你我之间,并未到争雄之时。”
缜暮水便冷笑,声音一时镇住了祝晴风,她转头来惟看她一眼便挪开了,不过浓浓恨意刻骨铭心:“祝兄说笑,西秦不在,不过顷刻。并不是别人所为,正是缜某所为。”
祝晴风后退一步:“轩辕云瑞并无子嗣,如今身带热毒,西京臣下无力,洪元虔并无争胜之心……你又何必如此。”
缜暮水道:“祝兄以为轩辕云瑞果只有这么点打算?……更何况英雄待机,她一死,指不定两道有什么变乱,又冒出一个‘祝兄‘呢?!”
“先制西秦,再攻河东道,阿史那挚鲁平关外契丹余众,料突厥近年也不敢兴风作浪,北朝一下,不等治了那个腾旦,大约也可称帝了,都城还设在……洛阳。”
祝晴风吸气倒退:“何时你如此急进?纵有大志,不可放诞如此。”
“我大约以为你手下的刘绍也心心意意想你如此,祝兄,不是吗?”
祝晴风一时闭口,又道:“我不跟你说天下,我说你性情变了。”
“……只有祝兄高风亮节如此,恣情玩乐亦让人觉得态度优美,驰骋天下也有义字招牌,好不顺风顺水。缜某小人一个,交际玩乐尚可妆得妙人一般,回到人生命盘上,就露出贪心野欲了,不择手段,不像祝兄大约能得个好名声。”
她又说:“不过待我掌了天下,倒也无人敢说个不是。”
祝晴风如星般的耀目黯下去了。
“解释我已听得了。不敢过问缜将军一年间受何习练,冷硬锋利如是,已不似晴风所识之人。晴风请辞。”
身后碎了一只瓷杯,祝晴风停下了脚步。
缜暮水低笑道:“晴风说缜某性情大变,说对了……”
声音忽地变异刚硬起来:“惟晴风毕竟不知缜某变得如何好手段,只说与契丹虎旅一战,我方兵折二十万有余,侥幸还生者竟仍旧唯我马首,可见没白费素日来用心栽培。”
她看见祝晴风握紧了双拳,又风一般地轻柔道:“缜某念与晴风旧情,征战洛阳时必不亲自上阵,晴风不必与我两个冲突,不必你死我亡,身边还有死侍,保管留得一命,且自珍惜好了。”
祝晴风道:“不劳将军操心,城毁兵败之日,晴风伏剑而死。”
“不可。”她语中猛然有一丝恨意:“缜某已提醒过晴风,缜某有好手段,城毁兵败?没这么简单,若你身殉亡者,我必叫满城赤民随你赴死!……”
“故要保重贱命,看待我为皇为帝之时。”她一边说,一边回身,祝晴风早已不知走出多远。
两人就这么背身,渐离渐远,不复马上回头,不复殷殷期语,一个恨,一个怨,已然无回头路了。
祝晴风很快便知缜暮水等的时机是什么。
原来轩辕乘汶在老臣力助,边守潜放之下,逃出腾旦之手,可奇者,她这一走,不走西京,竟至缜暮水军下。
她怎么走的?由淮南入山南,腾旦追人无由,又不便报知情形,在此期间,她走吐蕃边境,终到了边朔。
腾旦狠毒处理此事知情者不提,稍有参与其中,便夷九族。她似十分恼怒,更干出残杀所有弘文帝遗嗣、宗亲的事来,便又有有能力逃出的,或隐于民家不提。且说江南一道又生叛乱,腾旦分兵残酷镇压。
就因屠嗣一事,腾旦自是招尽天下之大骂,惟江湖之间又兴起西秦软弱之言,何以不发重兵东诛腾贼呢?
轩辕乘汶奔缜暮水一事引天下之大哗,有人道轩辕云瑞是识其面不能知其心,故旧主亲女、东宫之人不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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